扣著頭盔，騎著摩托穿越半個城市。高進來到一處寫字樓前。

    是下班的鐘點了，白領(lǐng)們拎著包陸續(xù)而出。

    陳緣走在最后面，低著頭，看手機。

    陳緣在回信息，走路慢。不想身邊忽然而來一陣摩托聲，車輪一轉(zhuǎn)，將她堵住。

    那人扣著頭盔，穿著皮衣。長腿往地上一支，“上來?！?/br>
    “不了，我坐地鐵?！标惥夀D(zhuǎn)身繞開。

    高進退了幾步，又將她堵住，“上來?！?/br>
    “我坐地鐵?！?/br>
    上次陳緣關(guān)門堵人不說，還主動抱了人家，說了些讓她腸子都悔青了的話。

    出爾反爾地撓這個老虎的癢，她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陳緣不想再惹他，今天他能來堵她，明天就不知道又把她怎么辦了。

    高進掀起眼罩，“沒聽見啊？上來?！?/br>
    陳緣態(tài)度一軟，站得很老實，“高進，我跟你道歉。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招惹你，不該放你鴿子，不該對你輕浮。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br>
    除了上學(xué)時跟老師認錯，她都已經(jīng)快忘了認錯是一種什么感覺——臉皮又撕掉一層，這個年紀了，還來這一套，搞得她害臊得不像話。

    她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微微低著腦袋，臉蛋漲紅。

    高進愣了會兒，他這人沒那個當教師的派頭兒，被人這么拜相當不習(xí)慣。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沒有下文了。

    陳緣倒是挺擰，反正你不放話我就站著，臉皮已經(jīng)撕下來，不如一次到底吧。

    過了一會兒，只聽高進輕聲發(fā)笑，“怎么著，以為這就完了？”

    高進摘掉頭盔，往她頭上一扣。三兩下將她弄上車。

    “坐好。”

    “我……”

    “你什么你？掉下去我可不管。”

    這可不是自行車，側(cè)著坐是很危險的。

    陳緣一邊猶豫一邊磨蹭，高進揣度著她對他那點兒恐懼，忍不住嚇嚇她，“通常我不會平白無故找人麻煩，但也不排除總有些人想發(fā)出挑戰(zhàn)。你最好不是其中一個?！?/br>
    高進側(cè)著頭，跟她講了清楚。陳緣掂量著，乖乖坐好。

    只聽摩托幾聲長嘯，飛馳而去。

    陳緣第一次感受分分鐘嚇破膽的速度，本想矜持一點頂多抓他的衣服，可她還是在嚇破膽之前選擇了摟緊他的腰。

    今日本無風，可她感覺渾身都被風刮得要掉層皮。

    “高進，你慢一點！”她大聲喊。

    速度沒有減慢，她認清形勢，再度認錯，“我跟你道歉了，都是我的錯！”

    “我還不想死高進！求你慢一點！”

    “高進，我不想死！”

    高進被冷風吹得頭發(fā)亂飛，嘴里時不時“嗚呼”幾聲，做幾個危險動作，穿梭于如織車流當中。陳緣被他嚇得不輕，只管緊緊抱住他，埋在他的后背，眼睛都不敢再睜。

    高進被人勒得腰疼，低頭見那雙小手緊得都發(fā)白了。

    陳緣身覺與時間賽跑，世界在她耳邊呼嘯。過往的一切伴著刀子似的寒風一同刮她的身體。她有種奇妙的感覺，倘若死在這一刻，也是可以的。

    想著這些，她便開始了懺悔：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她忽然在高進的背上痛哭起來。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是我……”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的……我不值得……”

    “你讓我怎么活？你讓我怎么面對我自己？”

    “說好了要活得讓我高攀不起，說好的話為什么不算數(shù)？”

    “我無能！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無法取悅?cè)魏稳?，我甚至無法取悅我自己……我膽小怕事……我承擔不起……我活得好累……”

    陳緣已經(jīng)淚如雨下，“我也想有個人來護我周全，我也想有個人來愛我，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我還沒死，我還活著，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br>
    “我得活著！”

    “我得活著?！?/br>
    “我還要活著?！?/br>
    “我必須活著……好好活著……”

    陳緣埋在高進的后背上，痛哭流涕。懺悔，悲傷，希冀。

    高進的頭發(fā)已被風吹亂，眼眶也刮得泛紅。他載著她，在長路上奔馳不休，仿佛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