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這座陪著他長大的城市已經(jīng)換了新顏。

    那些往日，他從不念生命長短?，F(xiàn)如今,他開始看見人間百態(tài),看見生老病死,看見自然與傷害，看見一方這么潔凈的天空。開始算計他在這世上的時間還有多長,路還有多遠(yuǎn)。

    砰砰砰,門被叩響。

    這姑娘是使了多大勁。

    沒等他說聲請進(jìn),她就進(jìn)門了，圍裙一摘,扔他身上。

    “你現(xiàn)在還沒給我生活費,我今天很累，你做。”

    說完，她便去了。

    高進(jìn)樂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

    廚房里的活干了一半。卷心菜切好了放在菜板上，五花rou只切了幾片。高進(jìn)左右無事，索性卷起袖子拿出那鋒利的刀刃一片片把rou片了。

    他正片rou，有人敲門。來者不善，拍門聲音比陳緣還厲害。

    未及陳緣趕來，高進(jìn)已經(jīng)拎著刀片開門了。

    來者是個婦女，橫眉立目，見到他手中的刀，立刻就變了臉。

    “你……你……你把我女兒怎么樣了？”

    高進(jìn)搞清楚了，“哦，您是陳緣的母親吧。陳緣在睡覺，您請進(jìn)。”

    高進(jìn)拎著刀片迎人進(jìn)門。

    李美鳳在門口杵著，怪叫了一聲，“陳緣！”

    陳緣即刻完好無缺地站在她面前。

    “媽，您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崩蠲励P口氣輕柔，猶在打量高進(jìn)手里的刀，“這位……”

    “他，他是我鄰居?！?/br>
    “阿姨請進(jìn)。我是陳緣的鄰居，這幾天來給她添麻煩了。正在做晚飯補償，阿姨有什么愛吃的，我再添兩樣菜?！?/br>
    李美鳳啊了一聲，“在，在做菜啊?！?/br>
    高進(jìn)一笑。李美鳳被他笑得也堆了個笑。

    進(jìn)了門，高進(jìn)回到廚房。母女倆嘁嘁喳喳神神秘秘。

    李美鳳拉著女兒溜進(jìn)臥室，發(fā)現(xiàn)臥室床鋪凌亂，男人的衣物就那么擺著。李美鳳又將女兒拉近小臥室，把門關(guān)好。

    李美鳳低聲說：“這個拎刀片兒的，就是那人對不對？”

    “媽，我都跟你說了，他是個鄰居?！?/br>
    “鄰居都住家里來了?！崩蠲励P才不信。

    “媽，我們倆真地什么事都沒有。您就相信您女兒一次行不行？”

    “我相信你，我能相信他嗎？”李美鳳頭朝廚房點了一下，隔墻有耳似的。李美鳳又將音量放小。

    “你看他那一臉傷，這是惹了什么人，惹了什么禍，你還敢讓他進(jìn)門，你這不是引狼入室嗎你？”

    “媽，事情沒你想得那么嚇人。我跟你也說不清楚，總之你相信我一回，我能處理好我自己的事?！?/br>
    “你處理個屁啊，人家周銳要是看見了怎么辦？你讓我這老臉往哪擱?。俊?/br>
    “好了媽，我有分寸?！?/br>
    女兒真是大了，管不住了。李美鳳連連嘆氣，要發(fā)狂了。

    *

    高進(jìn)在廚房里做了四道菜，熗蓮白，回鍋rou，西紅柿雞蛋湯，還有一個燉豆腐。

    李美鳳在房間里躲了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那個“不正經(jīng)”的男的，穿了一身白背心，下面一條寬松長褲，腳底趿拉一雙不合腳的塑料拖鞋。頭發(fā)沒洗，胡子沒刮，耳朵后頭別著一根沒點的煙。瞅著那造型倒像九十年代的勞務(wù)人員，老土，又流里流氣。

    他倒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在屋里晃來晃去，來去自如。

    等他把四道菜擺上桌的時候，李美鳳偷偷去瞄了一眼。

    這小子，肯定是農(nóng)村出來的。這菜做的。一般城里孩子哪有這個造型，哪會有這幾道拿手菜。不說別的，這四道菜看著簡單，能做成這樣的男人可沒那么多的。

    這人八成是個廚子，不對，廚子比較胖，他怎么這么瘦。

    李美鳳偷瞄到一身紋身，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是怎么都抹不平了。

    “阿姨，您去坐著吃吧?！?/br>
    李美鳳嚇了一跳。

    好小子，后腦勺張眼睛了。老早就知道她在這偷瞄？

    她聲音也夠輕了，這都能被他發(fā)現(xiàn)，可見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精力全都放在這狗茍蠅營的事情上。要不得要不得。氣死人了。

    “啊，我，我，我就不吃了?！崩蠲励P居然有些結(jié)巴。

    “都做好了，一起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