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嘆了口氣，眼圈兒有些微紅，“不是奴婢不肯告訴姐兒，姐兒還小，有些事怕是不能明白?？傊銉河浀茫蛉水?dāng)初那么做，都是為了姐兒和大少爺。夫人是極疼愛你的，又有哪個娘親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母親疼她，卻在她剛出生時就狠心將她拋下，若非有不得已的緣由……可這不得已的緣由又是什么呢？

    外面一陣風(fēng)吹過，揚(yáng)起地面上的積雪，揚(yáng)揚(yáng)灑灑如碎玉瓊霧。

    第5章 蘭桂

    傍晚時分，蕭玠才回到府中，蕭老夫人立刻便著人請了過去。

    稟退眾人，又命房mama將門窗都關(guān)嚴(yán)了。蕭玠見蕭老夫人這般鄭重的模樣，便道：“母親，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兒子說？”

    蕭老夫人手上纏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指了指雕花小幾上的一盒血燕，道：“你回來那天我便想跟你說的，卻一直沒尋著機(jī)會。這盒血燕是當(dāng)日我們被攝政王從宮里放出來時，攝政王吩咐鄭公公親自送給六丫頭的?！?/br>
    “央姐兒？”蕭玠一驚。

    蕭老夫人點點頭，“我都瞧過了，確實只是一盒上好的血燕，里面也沒有什么夾留，又是送給央姐兒的，我思來想去好幾日，不明白攝政王這是何意？老大，你看呢？”

    重淵與蕭家素?zé)o往來，況且先帝向來忌憚宗室，他們家從來不與權(quán)臣結(jié)交，重淵平白無故為何要送阿央一盒血燕？阿央年紀(jì)還小……

    “我想了幾日，卻愈想愈是心驚，”蕭老夫人沉聲道：“若說咱們蕭家與攝政王有何牽連，便只有沈青璧了。當(dāng)年的‘紅丸案’，攝政王將王、楚兩家連根拔起，那位楚家的大夫人便是沈家人，還是沈青璧嫡親的姑母，后來連帶著沈家也遭了難。那沈青璧又做了那般不知廉恥之事，我讓你寫封休書給她，你偏不肯，還要顧著她的名聲，非要與她和離！而如今攝政王偏就將那盒血燕給了六丫頭，許是不滿咱們當(dāng)年的做法了！”

    蕭玠皺了皺眉，“攝政王給了阿央一盒血燕，畢竟是好事，母親又何必想到青璧身上去了？無論如何，明日上朝時，我便親自去與攝政王道謝。母親也不必多想了?！?/br>
    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蕭老夫人積了一肚子怒氣，她這兒子向來思慮周全，但一涉及到沈青璧，他便要毫無原則的維護(hù)！又強(qiáng)壓著怒火，捻了一會兒佛珠，心緒才漸漸平靜下來，不管怎樣，希望攝政王對六丫頭是善意的，不是她所思慮的那般。

    翌日清早，蕭央身體好了不少，要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再過幾日蕭家便要去大恩寺了，各房預(yù)備著帶什么，都得先計劃出來。

    淡秋手巧，給蕭央梳了雙平髻，分在頭頂兩側(cè)的兩個包包上纏了珊瑚珠串，身上穿著象牙白的襖裙，一襲素白顏色，只腰間系了條長穗水紅宮絳。

    朝陽初生，蕭央小臉粉光致致，耳畔各墜著一顆小小的明珠，發(fā)出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

    她先去正房給紀(jì)柔請安，紀(jì)柔捏了捏她的小手，見有些涼，便忙命丫頭拿了手爐來。蕭央抱在懷里，認(rèn)真的道：“多謝母親！”

    紀(jì)柔笑了笑，牽著她一起去壽安堂。

    過了穿堂便到了宴息處，還未進(jìn)門便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祖母可要說話算話，那只赤金點翠麒麟的項圈可要給了我！”

    說話的正是三房嫡女蕭寧，她今年十歲，綰了小髻，戴了只挑心瑪瑙簪子，額前點綴了一條小金鏈子，身上穿著銀紅緞襖，墨青緙絲棉裙。容色嬌艷,眼波盈盈，正嘟著小嘴，對蕭老夫人撒嬌。

    蕭三爺?shù)粘龅闹挥幸慌?，三夫人嫁入蕭家后多年未能有孕，蕭老夫人便做主停了姨娘們的湯藥。三老爺庶出的姑娘行三，如今三姑娘已?jīng)出嫁，還有一個庶出的二少爺，二少爺書讀的好，現(xiàn)下正跟著蕭央嫡親的兄長蕭承在白鹿洞求學(xué)。

    二少爺出生后兩年，三夫人才被查出有孕，生下一女便是蕭寧。雖說是個姑娘，三夫人有些失望，但畢竟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平日里極為嬌寵。蕭老夫人本就疼愛幼子，對蕭寧自然也是當(dāng)作掌上明珠般。

    紀(jì)柔領(lǐng)著蕭央給蕭老夫人請了安，眉眼之間仍有些懼意。

    蕭老夫人默默地嘆了口氣，原本是指望紀(jì)柔撐起蕭家來的，如今看來是不行了，別說撐起整個蕭家，現(xiàn)今連大房的庶務(wù)都是由三夫人幫著打點的，但畢竟是大房的產(chǎn)業(yè)，總掌在三房手里也不好……她又看了看三夫人衛(wèi)氏，三夫人掌家理事自是沒有問題，只是心胸狹隘了些，若是紀(jì)柔自己立不起來，便是有她發(fā)話，這大房的掌家之權(quán)也難交到紀(jì)柔手里。

    三夫人這時便笑著對紀(jì)柔道：“大嫂身子可好些了？昨天我便想著要過去瞧瞧大嫂，還給大嫂準(zhǔn)備了些補(bǔ)品，誰知入夜倒下起雪來，便想著今兒給大嫂送去呢！”

    三夫人比紀(jì)柔大了近十歲，叫起大嫂來倒是“得心應(yīng)手”。

    紀(jì)柔其實很聰明，她只是有些怯懦，三夫人的話中之意她自然聽得明白，大老爺是兩日前回來的，她連過來瞧瞧都不能，今日這病便好利索了。她頗為局促，低聲道：“好些了，不必勞煩三弟妹了?！?/br>
    三夫人就笑了笑，還想再說什么，蕭老夫人沉著臉打斷了她，“好了，你去后面瞧瞧飯食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么？便吩咐傳菜吧！”

    三夫人起身應(yīng)了聲是，便往后面去了。

    蕭老夫人又問了蕭央一會兒話，見蕭央答的順暢流利，心中也有幾分歡喜。說了半晌，二夫人仍是遲遲未到，蕭老夫人對這個庶子媳婦談不上厭煩，也說不上喜愛，便命人去二房瞧瞧，淡淡吩咐傳菜。

    早飯擺上來極是豐盛，白瓷小碟子里盛著糖蒸酥酪，花樣小面果子，一盤螃蟹餡炸餃子，蓮葉羹蒸芋頭，蒿子桿兒炒面筋，再加各色干菜，另外又熬了碧粳粥和燕窩粥，蕭老夫人不愛甜的，便又燉了碗鴨子rou粥。

    飯菜都擺好了，二夫人才匆匆趕來。她眼圈兒有些紅，雖然敷粉遮掩了，卻也掩不住。二夫人出身不高，卻是個要強(qiáng)的，平白不會示弱，這會兒卻有些忍不住了，對蕭老夫人喚了聲：“母親……”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

    她身后跟著一個穿淡青襖裙的姑娘，頭上只戴了支玳瑁簪子，一直低著頭，見二夫人哭了，也只是靜靜站在身后。

    蕭老夫人稟退了伺候的丫頭婆子，問了二夫人幾句，二夫人哽咽著也說不出什么來，便道：“若姐兒，你來說，可是有誰給你母親委屈受了？”

    蕭若這才上前，聲音有些輕，卻有一種難言的鎮(zhèn)靜，“是二姐派人送信回來了?！?/br>
    蕭家子嗣不興，蕭二爺算是孩子多的，二夫人嫡出的大姑娘蕭蘭和葉姨娘所出的二姑娘蕭桂都是出嫁了的，還有個庶出的四姑娘便是面前的這個蕭若。葉姨娘前些年還生下了一對雙生子，在二房的地位很是超然。據(jù)說二夫人早年也有個嫡子，行三，卻是不到兩歲便夭折了。

    葉姨娘是一個舉人的嫡女，自幼也是琴棋書畫樣樣兒學(xué)的，那舉人早就為她定好了一門親，準(zhǔn)備把她清清白白嫁過去做正妻，也不知她怎么就和蕭二爺勾連上了，一來二去有了身孕，雖說有蕭老夫人做主，一碗湯藥落了胎，卻也只能將人抬進(jìn)來。

    不過葉姨娘雖然受寵，在二房能有這般的地位，除了生下兩個哥兒之外，還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便是二姑娘蕭桂嫁給了大理寺卿曾子錚。本朝大理寺卿掌平?jīng)Q獄訟，無人敢小覷，再加上曾子錚的母親與重家是表親，更是無人敢惹。

    只是曾子錚卻是個暴虐之人，四處沾花惹草，他元妻死時他還在長柳巷子里聽曲兒，沒過半年便要續(xù)娶。他官職雖高，但為人不堪，又已近三十，家中嫡子庶子都不少，那些高門大戶疼閨女的自然是沒人愿意許給他。如此拖了半年，在一次賞花宴上也不知怎么就瞧上了蕭桂，蕭二爺原本不愿，被葉姨娘勸了幾次之后，才同意了。

    蕭桂剛嫁過去時，畢竟是老夫少妻，也恩愛了一段時日，但那曾子錚是個風(fēng).流成.性的，膩了蕭桂之后，便又四處去依紅偎綠了。曾母又怪蕭桂管不住她兒子，還要搓磨她。蕭桂每每受了氣便要回蕭府來，在她嫡母面前耀武揚(yáng)威一番才行。

    這回便是蕭桂命人遞了信兒給二夫人，說二夫人前日去廟上求的保仕途順?biāo)斓姆鹬椴蝗缇徒o了她，等再過個兩日她便要回來取。

    那串佛珠是二夫人親自到大恩寺念了三天三夜的佛經(jīng)為大姑娘蕭蘭求來的。蕭蘭嫁到了江寧蔣家，蔣家也是當(dāng)?shù)氐拇髴簦?dāng)年蔣家老太爺還入過閣，只是后來蔣老太爺病逝，蔣姐夫蔣世安丁憂，之后朝中局勢頗為混亂，便一直沒有什么進(jìn)階。如今蕭蘭的長子都已經(jīng)六歲了，蔣世安仍是戶部郎中，對于蔣家這種出過閣老的家族來說，一直在郎中的職位上停滯不前也確實是官位低了些。

    如今新帝剛剛登基，自然是要清算一批官員的，蔣世安也有可能升一升，蕭蘭作為內(nèi)宅婦人，除了求到蕭家?guī)兔χ?，便也只能拜拜佛了。只是她恰巧查出來又有了身孕，尚不足三個月，二夫人可不敢讓她勞累著，一面高興蕭蘭與姑爺感情頗好，一面又是擔(dān)憂，便親自去求了這串佛珠。

    寄托了她極大的希望。

    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被葉姨娘知曉了，傳到蕭桂的耳朵里，便來了這么一出兒。蕭桂也不見得是真的想要那串佛珠，不過是想惡心惡心二夫人和她嫡姐罷了。

    蕭桂命人來傳話時，也是極不客氣的，直說蔣世安官職不高，倒用不著這佛珠。將二夫人氣得半死，偏她現(xiàn)在是曾家長媳，又得罪不得，憋屈得自己偷偷哭了好幾場，今日這才遲了。

    第6章 佛珠

    二夫人雖不是嫡親的兒媳婦，蕭老夫人卻也極看不上蕭桂這等做派，竟還敢拿捏欺負(fù)嫡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