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月季落了一地，連枝葉看著都懨懨的，她看了一會兒，問道：“吃了嗎？”

    傅庭涵點頭，“吃過了，前面應(yīng)該快來人了，所以過來找你。”

    趙含章將落在花樹上的目光抽回，轉(zhuǎn)身走，“那走吧。”

    趙含章扭頭吩咐跟在身后的聽荷，“派人看著這些花，查一查昨日到今日有誰靠近過這些花?！?/br>
    她想看看這是自然現(xiàn)象，還是人為原因。

    聽荷應(yīng)下，停下了腳步，等他們走遠才回身去找人。

    趙含章吩咐并不避著傅庭涵，他看向她，“你懷疑是人為？”

    趙含章揉了揉額頭道：“可能敏感了，但謹慎一些好?！?/br>
    傅庭涵點了點頭。

    “我有事想與你商議?！壁w含章看著不遠處的靈堂停住了腳步。

    傅庭涵也站住看向她，“你說。”

    趙含章直截了當，“我們熱孝期結(jié)婚吧?！?/br>
    傅庭涵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他瞪大了眼睛看趙含章，耳朵都紅透了，“你……你認真的？”

    趙含章目光掃過他的耳朵和脖子，沒想到他這么容易害羞，她若有所思，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這是最快最好將遺產(chǎn)合法合理化的辦法，當然，你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傅庭涵截斷她的話快速的道，說完可能意識到自己表達的太急，他頓了頓，和緩了語氣道：“本來我們的婚禮也是要在六月舉行的，我家那邊也做了準備，聘禮也已準備好，只要想辦就能辦。”

    “何況熱孝期結(jié)婚一切從簡，之前的準備應(yīng)該夠了，”傅庭涵道：“一會兒祖父來了我和他提。”

    趙含章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傅教授這樣，不管最后他們能不能回去，關(guān)系恐怕都回不到從前了。

    她倒是沒什么，糙慣了，就怕委屈了傅教授。

    傅庭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遲疑，耳朵上的熱度稍減，與她正色道：“你不要多心，這是權(quán)宜之計，將來你要是想……”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成伯，將“分開”兩個字咽下去，“我都聽你的?！?/br>
    成伯目光炯炯的看著倆人，心中感嘆，也不知三娘是如何辦到的，短短時間內(nèi)竟能讓傅大郎君如此聽話。

    不過他們家三娘是很好看的，難道傅大郎君是見色起意？

    可如此好色，將來會不會變心啊？

    成伯心里冒出許多想法和擔憂，還沒來得及捋清，看到對面過來的趙仲輿和趙濟，他立即垂下眼眸，低聲提醒正在低聲說話的倆人，“三娘，二老太爺和世子來了?！?/br>
    趙含章立即斂神，神色嚴肅起來，轉(zhuǎn)身面對趙仲輿和趙濟行禮，“叔祖父，伯父?！?/br>
    趙仲輿點了點頭，見她臉色還有些發(fā)白，便嘆息一聲道：“走吧，靈堂那里已經(jīng)準備好，一會兒吊唁的人就來了?！?/br>
    他看向傅庭涵，面色和緩了許多，“長容啊，這兩日有勞你了?！?/br>
    傅庭涵看了趙含章一眼后道：“這是晚輩應(yīng)該做的?！?/br>
    傅庭涵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到了靈堂也是站在趙含章身側(cè)，要和她一起答謝前來吊唁的人。

    趙長輿名聲和人緣都不錯，家中大門才開便有人上門來吊唁，看著站在一旁的趙含章姐弟，所有人都心中一嘆。

    趙長輿這一死，趙家大房就算沒落了。

    第46章 交換

    來的人有真心傷心的，也有走了一趟便離開的，趙含章都領(lǐng)著趙二郎誠心答謝。

    她邊上就站著傅庭涵，那么大一個人，賓客們想當做看不見都難。

    便是王衍這樣挑剔的人都忍不住和左右道：“傅家郎君至孝，守誠信諾，是為君子?！?/br>
    他有些惋惜，“可惜了?！?/br>
    左右不由問，“可惜什么？”

    王衍笑了笑沒說話，可惜他已經(jīng)定親，不然倒是可以為他的四娘提一提。

    他不說，左右的人也猜出來了，也不由感嘆，“上蔡伯這最后一步棋走對了，他為大房遺孤找了一個可靠的靠山啊。”

    “傅中書為人方正，傅郎君又是君子，只要傅氏不倒，趙氏姐弟便可安穩(wěn)一生?！?/br>
    在這樣的世道里，安穩(wěn)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趙仲輿或許也是想通了這一點，或許是因為趙長輿臨終的托付，他對趙含章態(tài)度和緩了許多。

    面色和煦，中間還一度叮囑她注意休息。

    傅祗趕著正午之前到了，他吊唁過后和傅庭涵躲在一旁說了一下悄悄話，然后就回身去找趙仲輿。

    趙仲輿驚訝萬分，“重孝期成親？”

    傅祗嘆息道：“是啊，原來便定的六月，本意也是想讓長輿放心的離去，誰知竟會出此變故?！?/br>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想讓兩個孩子盡早成親，一來，也算圓了長輿的愿，二來，長容年紀也不小了，守孝三年便十九了，太老了，所以只得委屈三娘戴孝入門。”

    趙仲輿：“……傅兄說的什么話，應(yīng)該是長容委屈了?！?/br>
    他一時難以決斷，“成親畢竟是大事，這一時之間……”

    傅祗安慰他道：“不必憂心，這是重孝期，一切從簡，聘禮和嫁妝都是一早準備妥當了的，也不必請多少樂手，只簡單布置一二便可嫁娶?！?/br>
    他道：“我知道長輿的遺言，我已經(jīng)決定，待他們成親后，讓長容陪著三娘和二郎一起扶棺回鄉(xiāng)?！?/br>
    趙仲輿大為感動，沉吟片刻就應(yīng)下了，“也好。”

    傅祗心中微訝，沒想到會這么順利，連趙含章都沒想到。

    但趙仲輿的確答應(yīng)了，還特意找王氏和趙含章說了一聲，道：“等喪禮結(jié)束吧，趁著熱孝出嫁，我已經(jīng)讓傅家略算了算日子，七天之后，等過了你祖父回魂之后便出門，到時候禱告亡靈，也讓你祖父安心。”

    趙含章一臉感動的道：“多謝叔祖父?！?/br>
    趙仲輿道：“你先別謝我，我同意此事是有要求的?！?/br>
    王氏有些不安起來。

    趙仲輿擺出筆墨紙硯道：“這里也沒有外人，我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大哥給你準備這么多嫁妝是為了二郎，那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二郎的吧？”

    趙含章微微挑眉，也不遮掩，直接點頭，“不錯，這份嫁妝我和二郎一人一半，我也應(yīng)承了祖父，待他成年生子后便將這一半送還給他?！?/br>
    “那就把這個承諾寫下來吧，”趙仲輿將紙筆朝她推了推，道：“把嫁妝單子上應(yīng)該屬于他的那一份寫下來，簽章，一式兩份，你拿一份，我們家中留存一份，待他成年生子，我們會去做見證分割。”

    趙含章上前接過紙筆，微微笑了笑，抬起眼眸看向趙仲輿，“叔祖大義，三娘先替二郎謝過了?！?/br>
    趙仲輿面色嚴肅，“你不嫌我多事便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不相信傅家?！?/br>
    傅長容太殷勤了，傅家也太著急迎娶趙含章，他既感動又懷疑，只能和趙含章要個保障。

    那些東西既然是大哥留給兩個孩子的，那就不能平白落到傅家的口袋里。

    趙含章也不含糊，寫下承諾書，但具體的嫁妝太多，她不可能全部背下來，所以她沒寫。

    趙含章想到自己就要離開洛陽，雖然有點兒不忍，但還是忍不住坑一把這位叔祖，“叔祖父，您也知道，喪禮過后我們姐弟二人要扶棺回鄉(xiāng)，此回歸鄉(xiāng)，少則一二年，多則三四年，洛陽這邊的產(chǎn)業(yè)不好經(jīng)營，而且……”

    趙含章苦笑道：“您也知道，我是女子，二郎又是那樣子，這些產(chǎn)業(yè)在我們手中別說賺錢，怕是不虧錢都難，所以我想出讓一部分給您。”

    趙仲輿一愣，蹙眉，“你要賣嫁妝？”

    趙含章嘆息一聲道：“金銀比較好攜帶，也可長存，我和二郎都不是擅長經(jīng)營之人，有現(xiàn)銀總比經(jīng)營鋪面田莊要好?！?/br>
    “或者叔祖父愿意拿家鄉(xiāng)的田產(chǎn)鋪面與我交換也行，”趙含章道：“我們此次回鄉(xiāng)會多留幾年，若停留的時間足夠長，二郎說不定會在鄉(xiāng)里尋覓良緣，家鄉(xiāng)的資產(chǎn)多點兒也好說親。而且家鄉(xiāng)那里親族多，也更好經(jīng)營?！?/br>
    趙仲輿沉思，趙含章手中的嫁妝有哪些他都是知道的，那些產(chǎn)業(yè)囊括豐富，不僅有洛陽的，也有長安和汝南的，各地資產(chǎn)皆有。

    其中以洛陽和長安的最值錢。

    雖然現(xiàn)在和長安的聯(lián)系薄弱，但那畢竟是大城，一旦平定，長安和洛陽的資產(chǎn)可比汝南的好太多了。

    只是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好聽，而且這個侄孫女……

    趙仲輿有些懷疑的看向她，她是真心想換，還是假意設(shè)套？

    趙含章當然是真心想換，她還道：“此事不必告訴別人，我們自己立契，我將地契和房契交給叔祖，外人問起來，只說是我托叔祖和伯父幫忙經(jīng)營?！?/br>
    她道：“我和二郎年紀小，仰仗親族也是情理之中?！?/br>
    也就是說，這是私下交易，不會體現(xiàn)在嫁妝單子上，規(guī)避了名聲風(fēng)險。

    但他們又私下定了契約，現(xiàn)在趙仲輿是趙氏的族長，趙濟是上蔡伯，趙含章也不可能反悔。

    天時地利人和，趙仲輿權(quán)衡過后還是點頭應(yīng)下了。

    趙含章便道：“那就讓成伯去交割吧，這些資產(chǎn)我也不熟，讓他來辦最合適不過?！?/br>
    趙仲輿也更加放心和滿意，點了點頭。

    趙含章把寫好的承諾書交給趙仲輿，起身行禮后帶著有些恍惚的王氏離開。

    出了書房老遠，王氏才反應(yīng)過來，忙拽住趙含章問，“三娘，你怎么就把那些產(chǎn)業(yè)賤賣了？那可是你祖父千挑萬選給你留下的好東西啊。”

    第47章 亂起

    趙含章低聲安撫道：“阿娘，我心中有數(shù)，我們不會虧的。”

    王氏一臉懷疑，“真的？”

    “可你叔祖也是聰明人，你不虧，難道他能虧？”

    趙含章沒法告訴她信息差的好處，只能道：“我比叔祖更聰明，當然，在叔祖眼中，這不是吃虧，而是雙贏。”

    除非歷史在接下來的軌跡中轉(zhuǎn)一個大彎，洛陽無險，不然趙仲輿必虧。

    趙含章沒想到，接下來的歷史的確轉(zhuǎn)了一個彎，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轉(zhuǎn)的。

    趙含章將香插上去，回頭看面色疲憊的王氏等人，對他們道：“你們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守靈?！?/br>
    王氏忙道：“你回去吧，今晚阿娘來守，你都連著守三個晚上了?！?/br>
    因為要準備婚事了，雖然熱孝期一切從簡，但還是要做一點兒準備，尤其是傅家那邊。

    所以傅庭涵陪著趙含章守了兩個晚上后便回家去了。

    “阿娘，你身體不好，回去休息吧，要是不放心，讓二郎留下來陪我?！卑矒嶙⊥跏希w含章看向一旁的趙家三姐妹，“jiejiemeimei們也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