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斜斜擋在埃莉諾身前，倒好像真的怕她會不留神從窗口摔落。

    埃莉諾不知怎么想笑，硬生生忍住了。為了掩飾不自然，她向后退了幾步離開窗側(cè)，卻不慎帶到了高背椅椅腳。墊在椅子下的三本厚脊書居然沒有被踢散，反而齊整地以椅腳為中心滑動了些許。

    心中起疑，她足尖頂著書脊，沿椅腳繞圈。

    一聲脆響，某處的鎖打開了。

    喬治循聲繞到椅子正后方的書架前，謹慎地一推。

    書架向側(cè)翻轉(zhuǎn)，露出了一間密室。

    第22章 梅菲斯特

    “我進去看看，請您在這里稍等。”

    埃莉諾搖頭：“我一起去?！?/br>
    喬治苦笑了一下：“我不能讓您冒險?！?/br>
    “我非常在意莉莉安的死因，”她頓了頓，“而且我害怕獨自待在兇案現(xiàn)場，如果兇手趁您離開時出現(xiàn)，我無力自保。”

    喬治無奈地一扯唇角，顯然不信這借口。他隨后向腰際望去，佩劍的位置空空如也。尼爾公爵小心謹慎，卡斯蒂利亞一行人在登島前都解除了武器。

    與埃莉諾對視片刻后，他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嘆息似地應(yīng)：“是。”

    為了防止門在身后關(guān)死，騎士先撤空了窗邊的一口木箱，將移門卡住。而后他取火把當先步入密室。埃莉諾捧著燭臺跟上去，小心地打量四周。

    門后與其說是密室，不如說是樓梯間。

    一步寬的方形空間后，是一段向下的階梯。喬治用火把照了照，石階結(jié)束的拐角下還有臺階，一眼看不到盡頭。

    喬治從袖子里摸出枚銀幣，向階梯深處拋出。

    丁零當啷一陣脆響，硬幣落地旋轉(zhuǎn)片刻，密道中再次陷入死寂。

    “沒觸發(fā)陷阱?！眴讨握f著邁出第一步，不忘提醒，“請您小心腳下?！?/br>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下臺階。拐彎四次后，石階到了盡頭，一條狹窄幽暗的甬道通向未知的目的地，不知從哪里傳來潺潺的水聲。

    “這是地下？”埃莉諾打量潮濕的地面，又回頭看向來時的階梯。。

    “應(yīng)該沒錯?！眴讨蜗蚯白吡藘刹?，突然回身，向埃莉諾伸手。

    她不明所以，抬了抬眉毛。

    “通道只容得下一個人，水聲不輕，我也許會漏聽什么異響。以防萬一，能否容許我牽著您的手走在前面？”

    埃莉諾沒猶豫，將手往對方掌中一搭：“拜托了。”

    喬治垂睫，五指收攏將她的手握緊，無言轉(zhuǎn)過身。

    騎士的左手虎口與指節(jié)居然有繭，摩擦著她的指掌，微微地癢。

    甬道很長，良久的沉默醞釀出怪異的氣氛，埃莉諾率先開口：“您左手使劍？”

    喬治沒回頭，手指不覺一松，仿佛擔(dān)心手上的繭可能會磨疼她，口氣卻漫不經(jīng)心：“對，您之前沒發(fā)現(xiàn)？”

    “您與保羅爵士對陣時用的是右手，況且我沒見過您用劍?！?/br>
    “錦標賽不允許左手用槍，”他的聲音里浮上些微嘲弄的笑意，“慣用左手的劍士也為人所不齒，我一般用右手揮劍?！?/br>
    “但您沒落下左手的訓(xùn)練?！?/br>
    “對于我這樣的人而言，左右開弓不是壞事?！?/br>
    天生左利手的人并不罕見，但阿雷西亞大陸流傳著魔物在左、神明在右的說法，堅持用左手的人也因此被視為怪異。兩手靈巧者則會被認為懷有二心，不可輕信。

    埃莉諾沒接話。

    喬治突然問道：“您就沒有懷疑過我是兇手？”

    “沒有?！彼鸬蔑w快。

    騎士的腳步頓了頓。

    她揶揄地補充：“如果您是兇手，我怎么還會跟您來這里？死在這里，只怕幾十年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喬治回首，黑眼睛顯得幽沉：“您似乎很喜歡拿自己的死亡開玩笑?！?/br>
    “在圣所我學(xué)到了一課。人難免一死，我當然不例外。沒什么好避諱的?！?/br>
    喬治不發(fā)一語，繼續(xù)前行，牽住埃莉諾的手指比剛才更用力。

    正當埃莉諾以為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時，對方忽然低聲說：“但您的態(tài)度……就好像對人生毫無依戀，隨時可以了無牽掛地迎接死亡?！?/br>
    她眼都不眨：“不，您錯了，我還不想死，至今我都竭盡全力地活著?！?/br>
    在她回到艾斯納，將那個男人從皇位上拽下來前，她會不顧一切地活下去。

    “請您原諒，但我感覺您一旦達成了某個心愿，就會放棄活下去，”他的聲音失去了分量，“這讓……我感覺不好受?！?/br>
    這回輪到埃莉諾沉默。

    喬治·馬歇爾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在他面前她感到無所遁形。更讓她惱火的是，這個男人語意曖昧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就撩撥起她內(nèi)心的愧疚感。倒好像她有責(zé)任，她不該讓他難過。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與方才不同，埃莉諾有言語未盡，卻不想多做解釋。而她也能感覺到喬治即便還有話說，依然硬生生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