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的事情不如表面上那么簡單，內(nèi)里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要處理，顧氏最近夏熱頭痛，便由程嵐和程岱扶去瀟湘院休息了。

    剩下的，便由孟姨娘，程岐和程衍選擇。

    首先是飛來橫福的分緞坊。

    既然現(xiàn)在歸長房了，那就算不得是緞莊的附屬品，雖然規(guī)模小，但是可以緩緩的做大做強(qiáng)，求成不急在一時(shí)。

    程衍將其更名為銜花緞坊。

    其次是府內(nèi)人員的分配問題。

    顧氏和孟姨娘一向說，伺候的人在質(zhì)量，不在數(shù)量，所以去避暑莊后，他們只打算帶一些貼身的，后續(xù)再去奴隸所，買一些底細(xì)干凈的回來伺候。

    至于那避暑莊的名字，也經(jīng)顧氏的口，改為青泉山莊了。

    剩下的細(xì)枝末節(jié)，處理好了已經(jīng)是深夜了。

    因著分家的事情，整個(gè)國公府都一片死氣沉沉，大家的情緒不是很好，蘅蕪院的程老夫人也沒有叫他們?nèi)ビ靡故?，在各自屋里吃了，也就要睡了?/br>
    再有不到一個(gè)星期，就到小暑了。

    這個(gè)家。

    終于要分裂了。

    …

    …

    將事情和顧氏都交代了后，程岐出去蘅蕪院，彼時(shí)夜幕深沉，星子閃爍的像是眨眼般，她情緒有些沉悶，便叫伺候的青苗先回去汀蘭水榭。

    “姑娘。”青苗有些不放心道，“這太黑了，奴怕您迷路?！?/br>
    程岐接過旁邊看門小廝遞來的燈籠，笑道：“你放心吧，我一個(gè)人走走，待會(huì)兒就回去，你先回去叫月盈他們備些吃的，我有點(diǎn)兒餓了。”

    青苗這才答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

    程岐?jiǎng)t一個(gè)人在這府里沉默著漫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后花園，那園湖像是鏡子般反射著月亮的光，使得旁邊的石亭極其亮堂。

    程岐抬頭，卻無意間的看到一人。

    那端莊靜美的模樣。

    是程姝。

    “玉兒姐？”

    程岐不解的說道：“你怎么在這兒？”

    程姝瞧見她來，也有些驚訝，她本意也是散心來了。

    “我……出來坐坐?！彼馈?/br>
    現(xiàn)在長房和三房鬧得僵，程姝的語氣有些難掩的尷尬。

    程岐到?jīng)]在意，走過去坐下，瞧著桌上散落的算籌，不知道是誰白日在這里閑玩解悶兒，臨了卻忘了拿走了。

    她拿起一根來，是木制的，帶著一股好聞的幽香。

    “阿岫?！?/br>
    程姝打量著她，遲疑幾秒，才說道：“分家的事……”

    “我和程衍都是公平著來的?！?/br>
    程岐頭也不抬的打斷她的話：“雖然，以后的日子不會(huì)像現(xiàn)在這樣富裕，卻也是衣食無憂享盡榮華了?！碧ь^淡笑，“玉兒姐你不必?fù)?dān)心?！?/br>
    程姝一愣，程岐這話聽起來實(shí)在是刺耳。

    “我不是想說這個(gè)。”她訕然道，“冒然提分家，是我爹的不是，但是今日程衍的冒失之舉，也實(shí)在是太沒規(guī)矩了，大伯的遺囑，說撕就……”

    “玉兒姐?！背提涞溃斑@件事情，我母親并未說什么?！?/br>
    程姝又是一怔，旋即失意一笑。

    程岐這話很明顯了。

    連顧氏都沒追究，她一個(gè)外甥女，又有什么資格指手畫腳。

    “阿岫?！背替尖鈳酌?，復(fù)又開口道，“雖然咱們兩房的關(guān)系……一向不是很好，但話說回來，咱們畢竟都是程家人，都是祖父的兒孫后人，就算現(xiàn)在鬧分家了，日后也千萬不要生分，咱們還是一家人?！?/br>
    一家人。

    程岐突然覺得惡心。

    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面前的人居然還能如此冠冕堂皇的說出這種話，明明是你爹先撕破臉的，做姑娘的，還妄圖兩邊都拽著，保持著詭異的和平。

    “玉兒姐?！?/br>
    程岐疲憊的不想說什么，只起身說道：“我回去了，你也早點(diǎn)兒回去休息吧?！?/br>
    “阿岫！”

    程姝臉上閃過些痛苦，然后同樣起身叫住她：“jiejie不是那個(gè)意思?！钡皖^復(fù)又抬頭，眼睛逐漸紅了，“不管怎樣，我不想咱們兩家鬧得太僵。”

    程岐沒有轉(zhuǎn)身，只臉色冰冷的沉默著。

    這份沉默，幾乎要壓垮程姝。

    對(duì)于家庭。

    程姝的態(tài)度和程嵐是很像的。

    都隨程老夫人。

    那便是，表面的家宅安寧是最重要的。

    無論里層的肌理，撕裂成了怎樣。

    “阿岫。”

    程姝嘆了口氣，上前兩步，不安的捏住程岐的袖子。

    “我……不想讓你們搬出去，不搬出去……”

    “不搬出去又怎樣！”

    程岐忽然暴怒，猛地打開她的手，轉(zhuǎn)身怒斥道：“給你機(jī)會(huì)！讓你再次趁我不備劃傷我的臉嗎？”

    這一句話排山倒海而來，程姝頃刻間臉色煞白。

    “阿岫……”她眼露悲戚，“你說……你說什么？”

    “還在裝，還在裝！”

    程岐的精神也很痛苦，這種痛苦，多半來源于被背叛的憤怒：“程姝！你到底要裝到什么時(shí)候！”再也忍不住，掐住程姝的下巴，“我問你，你去年劃傷我臉的時(shí)候，怎么不想著，咱們是一家人！咱們都姓程！”

    程姝渾身發(fā)顫，呼吸都被嚇得不暢快了，她緊張的握著程岐的手腕：“阿岫……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br>
    程岐松開手，面無表情的說道：“程姝，從此以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dú)木橋，從前的事我不追究，但若有下次，無論何時(shí)，我都會(huì)千萬倍奉還?！?/br>
    程姝唇瓣顫抖，又死死咬住。

    程岐的情緒也有些激動(dòng)：“程姝，我曾經(jīng)以為，這個(gè)府里，你是真對(duì)我好?！?/br>
    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望著那人消失在黑暗中，程姝整個(gè)人虛脫的跌坐在地上，清淚連連，她被方才的程姝給嚇到了，劇烈的咳嗽兩聲，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程姝抬頭，微一愣神，旋即小聲道：“明玉？你怎么在這兒？”

    譚白將她扶起來，淡淡道：“我是來替代陸二的。”他低頭打量著程姝下巴上的紅印，皺眉道，“程岐打你了？”

    程姝搖了搖頭，表情仍是悲痛而不舍的。

    譚白沒說話，只把她抱得更緊些。

    不知過了多久，程姝緩緩的松開譚白，眼角的淚水也已經(jīng)干涸了，待她再睜開眼時(shí)，那一對(duì)深褐色的眸子里，多了些早已經(jīng)出現(xiàn)，卻苦苦壓抑著，終于釋放的復(fù)雜東西。

    “我是真心對(duì)她好的……但她……已經(jīng)……不會(huì)再信了?！?/br>
    …

    …

    汀蘭水榭里，程岐坐在拴在二樓窗臺(tái)下的秋千上，一言不發(fā)。

    青苗在旁邊看著，也不敢多嘴。

    程岐回來后，備的點(diǎn)心也沒吃，始終一言不發(fā)

    青苗理解，分家畢竟是大事。

    更何況，這次能順利分家，甩開三房，代價(jià)實(shí)在是有些大。

    活脫脫的讓出四莊產(chǎn)業(yè)。

    程岐是長房唯一的掌上明珠，那些可都是大爺留給她的嫁妝，意義不同。

    “姑娘……”

    “小岐?！?/br>
    青苗正想勸程岐回三樓歇著，忽然聽石橋的方向有人說話，抬頭看去，程衍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手里還拿了一個(gè)荷葉包，不知道是什么。

    程岐也疲倦的抬頭，疑惑道：“你怎么來了？是不是還有什么沒處理好?！?/br>
    “有?！?/br>
    程衍過來，二話不說，拉起程岐就上了三樓。

    程衍按著程岐坐在帳床上，打開荷葉包，里面是程岐愛吃的切片肘子，冷淡的說道：“晚上沒吃什么吧，把這個(gè)吃了，還熱乎著呢。”

    程岐不解：“你不是說有事情沒處理好嗎？”

    “就是這個(gè)?！?/br>
    程衍淡笑道：“我去廚房，龐婆婆說這肘子剩了些，得抓緊處理?！?/br>
    程岐撲哧一笑，拿起來一片塞進(jìn)嘴里，咕噥道：“好吃?！泵偷靥ь^瞪眼，“這么說來，龐婆婆必須得帶去青泉山莊啊，你可別忘了?！?/br>
    程衍平和道：“你放心吧?！睂⑦@事情解釋道，“實(shí)話和你說吧，正是龐婆婆在路上截我，送了這肘子，說要和咱們走?！?/br>
    程岐放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吃了兩三片后，也沒什么胃口了。

    方才和程姝的那場撕破臉的對(duì)峙，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程衍打量著她：“大事？”

    “小事?！?/br>
    程岐搖了搖頭。

    程衍聞言，沒有繼續(xù)問，拿過一旁的帕子給她擦著手。

    擦著擦著，他忽然聽到了些抽噎的聲音，抬頭，發(fā)現(xiàn)程岐噙著眼淚，死死的咬著嘴唇，沒出息的說道：“別看我。”

    程衍平靜一笑，伸手在她的耳后，靜靜道：“別怕，我會(huì)一直陪著你的。”

    程岐本來都要把眼淚收回去了，聽到這句話，瞬間淚崩。

    程衍一愣，旋即苦笑著把她摟在懷里，吻了吻她小巧的耳朵，小聲道：“安安心心的嫁給我，這輩子，我不會(huì)再讓你掉一滴眼淚的?！?/br>
    程岐吭哧兩聲，點(diǎn)了下頭。

    程衍摸著她的背，順著耳朵吻到下巴，直到脖子……

    程岐覺得不對(duì)，一把推開他，紅著臉道：“注意尺度?！?/br>
    “我本來也沒想做什么?！?/br>
    程衍又笑了笑，瞧著她不再哭了，也放下心來，索性起身坐去軟枕邊，看著她小心的縮進(jìn)被子里，說道：“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br>
    程岐伸出一只手出來，攥著程衍的衣角。

    那人握著她的手。

    “睡吧，我陪著你，我守著你?！?/br>
    …

    …

    不到十分鐘，程岐便睡著了。

    程衍盯著她，忽然皺眉。

    “睡覺還流口水?！?/br>
    他十分嫌棄的說。

    程衍想要離開，卻發(fā)現(xiàn)衣角被攥著抽不出來，便伸手拍了一下程岐的腦門，那人在夢中咕噥兩聲，吃痛的松開口，轉(zhuǎn)過身去。

    程衍這才得以起身，又嫌棄又發(fā)笑的下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