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宋老夫人點了點頭:“明日把玉姨娘安置到我院里,份例的銀子也提一提,還有衣裳首飾,都從我這里給她吧。” 嬤嬤似有詫異,低低地應了個是。 等開了席唱了戲,沈老夫人縱然沒干什么也有幾分精神不濟,扶額坐在原處歇息,身后的江嬤嬤幫她揉按。 沈瓊樓指揮下人收拾東西,正準備往出走,卻忽然被沈老夫人叫住了:“三丫頭,你等等?!?/br> 她見沈瓊樓看過來,這才問道:“你和王爺...”她瞧了眼那顆翡翠雕成的不老松:“縱然你差事辦得好,這般恩寵也太過了吧?” 沈瓊樓心都快跳了幾分,面上盡量平靜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許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 沈老夫人也想不出旁的來,點了點頭道:“但愿如此。”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片刻,沉吟道:“你心里有主意,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拿捏分寸?!?/br> 等沈瓊樓走了之后江嬤嬤才道:“您也是小心太過了,三姑娘有分寸的?!?/br> 沈老夫人嘆口氣:“我知道她有分寸,不過是今日瞧見豫王想到魏王,難免多說幾句?!?/br> ☆、第64章 沈瓊樓本來就心里有鬼,被沈老夫人這么一說,心里立刻七上八下的。 這種心情類似于小學生早戀被家里人察覺不對,恐懼加尷尬,緊張的左右腳打架,腦子里不住地回想著哪里露餡了,回屋的時候元芳見她眉毛又長了些,翻著妝奩要給她修眉,她坐在那里失神地一低頭,眉尾就被修掉了一點。 元芳嚇得急急忙忙跪下請罪,沈瓊樓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擺手道:“沒事,錯不在你,是我不該亂動?!?/br> 她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不離近看應該看不出來,過兩天就長出來了?!比缓蠡氐酱采侠^續(xù)糾結(jié)。 沐休又過了一天,她第三天早上頭暈腦脹地去王府當差,發(fā)現(xiàn)宋喜也是一臉精神不濟,兩人兩眼鰥鰥地對視片刻,同時出聲問道:“你怎么了?” 宋喜訕然一笑,慚愧道:“昨個夜里府上突然傳話,說我現(xiàn)在有出息了,在府外住不好,沒得讓人說閑話,所以讓我回府住著,我姨娘已經(jīng)被搬到太太院子里了...” 沈瓊樓不大清楚這些內(nèi)宅的彎彎繞繞,聞言恭喜道:“那是好事啊,你若是能入了宋家族譜,傳出去也體面,對以后的仕途更有助力。” 宋喜苦笑一聲,搖頭道:“哪有這么容易,要是我爹派人來請,沒準我就真信了,偏偏來叫我回去的是老夫人,她的性子我是知曉的,所以沒敢應下,找了個由頭推脫...” 她說完嘆了聲,皺眉道:“我現(xiàn)在只擔心我姨娘?!?/br> 沈瓊樓聽她說完才覺出不對來,宋老夫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對待妾室尤其刻薄。她想了想:“你能不能把你姨娘接出來與你同住?” 宋喜長吁短嘆:“別說爹還沒死接不出來,就算把人接出來了,姨娘賣身契還攥在老夫人手里,等于命就掛在別人身上,又能頂什么用?” 沈瓊樓聽完也不禁擰起眉頭,見她神色郁然,寬慰道:“你如今好歹是官身,不比原來可以任人拿捏,老夫人不敢太過的?!?/br> 宋喜想了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來,只好攢著眉頭點了點頭。 沈瓊樓低頭剛把公文分類完,外面陳河就急匆匆地跑進來,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長史,您去瞧瞧王爺吧,您不在這幾日王爺心氣兒不順,早上不但把廚下的人都罰了,連早膳也沒用,您快去看看?!?/br> 陳河作為府里的總管事,其實對沈瓊樓和殷卓雍的事兒有所察覺,不過他身家性命都系在豫王身上,就是腦袋掉了也不敢往外吐半個字,王爺既然不想讓他,他也就裝不知道,今日見殷卓雍心情不好,無奈之下才讓沈瓊樓救火。 沈瓊樓迷茫道:“這是怎么了?是早上做的菜不合口?”不過她問歸問,腳下還是不停地去了。 雖然廚房黑壓壓跪了一地人,殷卓雍看著倒不像雷霆大怒的樣子,慵懶地斜身靠在帽椅里,她進去問道:“王爺怎么了?” 他斜了她一眼:“沒怎么?!?/br> 沈瓊樓道:“沒怎么就...吃飯啊?!?/br> 他懶洋洋地道:“沒人陪,不想吃?!?/br> 沈瓊樓眼皮子抽起來,殷卓雍好像是在跟她...撒嬌?:“不吃飯不好。” 他道:“哪里不好?” 沈瓊樓咳了聲:“對胃不好?!?/br> 他一伸手把她攬到懷里:“你陪我吃。”他略頓了頓,又補了句:“每天早上?!?/br> 沈瓊樓:“...哦?!?/br> 陳河見殷卓雍見到她就面色和緩,早就極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她被摟著坐在他腿上,桌上只有一雙給他備下的銀筷子,他用筷子剜出來噴香流油的咸蛋黃,喂給她道:“嘗嘗這個?!?/br> 沈瓊樓張嘴吃了,他又沖好一杯茶湯,把杯沿湊到她嘴邊,動作優(yōu)雅靈巧地讓人不敢相信懷里還攬著個人:“剛才忘了讓你先喝完茶湯暖暖胃了?!?/br> 她只好湊嘴喝了,坐在他腿上渾身不自在:“王爺,你就不能先放我下來嗎?!” 他故意一松手,她還沒反應的過來,身子晃了晃差點跌下去,下意識地身上攬著他的脖子。 他眼帶揶挪,飽滿的仰月唇上揚:“乖乖啊,這可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沈瓊樓:“...” 他見她一臉憋悶,伸手取了方才她用過的茶杯,里頭還剩了半盞殘茶,他故意挪到她方才喝過的那一邊,遞到唇邊小口小口抿著,有種美人吃花的風流婉轉(zhuǎn),他喝一口就用笑眼曖昧地瞥她一眼,看得她嘴唇酥麻,臉色忽紅忽綠。 殷卓雍喝完還舔了舔唇,瞇起眼長長地唔了聲,似乎在回味:“味道不錯?!?/br> 沈瓊樓:“...”她故意嚇唬他:“其實我染了病,王爺這樣就不怕被傳染嗎?”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她:“那不是正好,生不能同床,死同xue,到了地下還是一對兒。” 沈瓊樓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 他看她被調(diào)弄地差不多,終于開始好好吃早飯,等一頓飯吃完才問道:“老夫人對前天的賀禮還滿意嗎?” 沈瓊樓遲疑一瞬,還是沒把沈老夫人的原話說出來,點頭道:“祖母很喜歡?!?/br> 殷卓雍瞧出她的遲疑,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黛上頓了一瞬,點頭道:“那就好?!?/br> 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愿意緊著逼問,她自己心里有主意,覺得該說自然會說。 他眼波又在她精致的眉間流連片刻,忽然蹙眉道:“你眉毛怎么了?” 沈瓊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擺手不在意道:“昨天修的時候不小心修掉一塊。” 他一挑眉:“怎么不上了妝略遮遮?” 沈瓊樓道:“無所謂啊,我早上要賴床,上妝就得早起了?!?/br> 他噎了下,無語地瞧她:“你真的是女人嘛?” 沈瓊樓故作詫異地道:“我要不是女人,你豈不是成了斷袖?”她伸手勾他下巴,擺了流氓臉出來:“哪里來的小倌,生的這般貌美,來,給爺笑一個?!?/br> 殷卓雍:“...” 她見他被噎住,得寸進尺地湊過去:“怎么不笑,是嫌爺給的銀子不夠?!?/br> 殷卓雍長到這么大,頭回有人敢跟他這么說話,要是別人敢這樣早就被他拉下去看了,偏偏是她,讓他生出莫名的新奇來。怔忪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那點本事就不夠看了。 他伸手輕輕巧巧地解開她領(lǐng)子上地盤扣,又作勢要解她腰帶,順便投來風流婉轉(zhuǎn)的一眼,湊在她耳邊呵氣:“幸蒙長史垂憐,我的本事要到床上才能領(lǐng)教,不如請長史到床上一試?” 沈瓊樓:“...” 他見她吃癟,得意地調(diào)笑:“乖乖,怎么怕了?” 沈瓊樓默默地道:“咱們還是說眉毛吧?!?/br> 他故意取笑她,又命人拿畫眉黛過來,她奇了:“王爺府上連個女人都沒有,怎么有畫眉的東西?” 他伸了個懶腰:“上回高麗的使臣送的,還有胭脂水粉什么的,我收下本來想送給你,見你平時不上妝,沒想到今日派上用場了?!?/br> 他在下人捧過來的錦盒里細細斟酌,最后選了顏色濃黛的螺子黛,又瞧了瞧她的眉形,斟酌著下筆。 他傾身看她,水樣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身影,那樣瑩潤白皙的肌膚,還有分明精致的雙唇。說來也是奇怪了,明明當初百般瞧不上的人,不知怎么的就這般喜歡了,一眉一眼都是自己最喜歡的模樣,只要瞧著就能歡喜的忘了形。 他手勢輕柔地幫她畫眉,堪堪落下最后一筆,想了想,在眉尾處迤邐下來,把銅鏡遞給她:“瞧瞧如何?” 沈瓊樓本來已經(jīng)做好被畫成蠟筆小新的準備了,接過來瞧了瞧,沒想到竟十分的輕靈秀麗,并不是很濃,淺淺壓住五官的冶艷,顯出別樣的靈動來。 這算是意外之喜,她驚喜道:“這是柳葉眉?” 他對她身為女人的常識已經(jīng)不抱有期待,擦了擦被石墨染黑的手指:“是小山眉,比柳葉眉淡些,不如柳葉眉濃長。”他頓了下,還是沒忍住道:“這是姑娘家都該知道的吧?” 沈瓊樓表示小事一樁:“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再說我不是有你呢嗎,你會畫就好了?!?/br> 這話是他愛聽的,聽完之后嘴角含笑,她說完又覺得不對:“怪了,你怎么會畫眉?” 殷卓雍懶洋洋地道:“我生母身份不高,我是養(yǎng)在寧妃宮里的,當時日子過的不如意,學這個本來是為了討好她親生女兒長樂公主?!?/br> 他見沈瓊樓皺眉,還以為她是醋了,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捏了捏她的鼻子:“長輩的醋你也吃,我后來自己想通,想要什么得靠自己本事爭取,這種事兒總歸不是正道,所以這畫眉的功夫也沒派上用場,你是第一個?!?/br> 沈瓊樓嫌棄他的眼神解讀能力,聽他說完無端心酸起來,要是受重視,日子過得好,何必想法子討好別人呢?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干巴巴地道:“過去的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反正你現(xiàn)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想那些陳年舊事做什么?” 她自覺滿心誠意,但是讓她懟人還成,勸慰這種事實在不大擅長,這話說的不漂亮,她心里一陣懊惱。 他聽了卻覺得窩心:“也沒你想的這么糟,好歹是在宮里的,不過宮里比一般地方更勢力,不得看重的,尋常連口熱飯也吃不上?!?/br> 沈瓊樓站起來給了他一個男人般的擁抱以示安慰。 他忍著笑,人坐在帽椅里,十分順從地靠在她肩頭,過了半晌,悠悠地嘆了聲:“況且我這算什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坐在金殿里的那個,才是要什么有什么呢。” 沈瓊樓心里微驚,張了張嘴:“你...” 殷卓雍見她緊張,調(diào)開話頭道:“我在京郊地山上有莊子,附近還有田莊,再過上十來天我準備過去瞧瞧,你要不要跟我去待幾天?” 沈瓊樓覺得沒啥好不去的,拍著胸脯應了:“王爺放心。” 他滿意地點頭,又湊過來捏了捏她的臉頰,傾下身咬著她耳珠輕聲道:“乖乖,叫我齊光。” 與日月兮齊光,這小字配得上他。 沈瓊樓知道是極親近的人才能稱呼小字的,就是妻子也不會常稱呼丈夫小字,她耳根有點發(fā)燙,垂眼低低地應了聲。 回家就收到宋燦的帖子,邀她沐休的時候去佛寺上香,她想到好久之前都答應她了,現(xiàn)在還沒有成行,于是一口應下。 等沐休那天她收拾收拾準備出發(fā),陳氏卻忽然叫住她:“你把你兩個哥哥叫上,他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你們兩個女孩子出去讓人cao心呢?!?/br> 沈瓊樓想著帶上護院就成了,但既然陳氏這么說了,她也老老實實地沒有反駁,轉(zhuǎn)頭去叫沈念文和沈岑風了。 沈老夫人人老成精,等沈瓊樓走了便問道:“老二媳婦,你瞧上燦丫頭了?” 陳氏本來想先瞞著自己查看查看,沒想到被沈老夫人點破,她倒也不扭捏,大方承認:“兒媳這幾個月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孩子著實不錯,人清楚又有主意,性子也好,上回我記得去東安侯家赴宴,她當時也去了,東安侯家有位小姐故意跟她斗氣使性,她有主意有法子,讓那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起來,客客氣氣地跟她賠不是,她也不拿喬,兩人轉(zhuǎn)眼就和好了。從小事就能看出是個有氣量有能耐的?!?/br> 她說完又一笑:“而且她和樓兒也好,咱們家老大老二年紀跟她又都般配,還都未曾娶親,所以我就動了這念頭。” 沈老夫人也頗喜歡宋燦,聞言卻輕輕搖頭:“燦丫頭固然是好的,但討兒媳,尤其是宗婦,不光要品行好,家里也要仔細瞧著,宋家家世是不錯,但家里那一群烏七八糟的...”她嘆了聲,沒往下說。 陳氏想事兒到底不及沈老夫人周全,但對宋家那一群也多少有些了解,不禁為難道:“娘說的也是,這可...” 沈老夫人卻話鋒一轉(zhuǎn):“雖然擔心宋家人借著纏上來,不過這事兒說麻煩也不麻煩,說句難聽的,等宋家老太爺和我那妹子一走,宋家其他人跟她再無瓜葛,也好打發(fā)了?!?/br> 陳氏糊涂了:“那依著娘的意思,咱們家兩個和燦姑娘到底能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