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等了一整天的裴二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對面的裴二立馬先謝罪：“我在國外，剛下飛機就給你回電話了。”

    然后，沒等裴月半出聲，他就先做了回答：“是我?guī)サ?。?/br>
    這下，裴月半徹底出不了聲了。

    裴二聽她沒說話，就利索地開始回顧：“是這么回事……他那時候剛能出遠門，就找到我，說想去看你。我是真不該答應(yīng)……答應(yīng)下來以后，他買了一大堆的禮物，每天每天不停地問我你會不會喜歡。我受不了整天被個男人纏著，就把你想要畫的那件事告訴他了。就是你今天去找的……rabbit還是robert？反正我就是把這事跟他說了。然后他還真的消失了好幾天，臨出發(fā)的前一天，才垂頭喪氣的出現(xiàn)跟我說，畫沒要到。還保證說雖然現(xiàn)在沒要到，但是他不會放棄，總有一天會幫你把畫要到?！贿^看樣子是沒給你要到，不然你今天就不用跑這一趟了?！?/br>
    “那他最后準備了什么禮物？”裴月半的鼻尖有點發(fā)酸。

    “好像是想帶你一起去奧蘭多的那個游樂園？”

    裴二笑：“他那時候剛到16歲。16歲的小男孩兒，能想出什么討女孩子開心的方法？無非就是彈個吉他唱個歌，帶人去游樂園玩一玩?！?/br>
    笑完，他靜了靜，嘆了一口氣：“前兩天，你問我們?yōu)槭裁丛敢鈳退?？裴胖胖，不提別人，小九為什么幫他，我不知道，咱們就說我。你別覺得我是因為他是蘇家人，所以才幫他的忙。我這個人，做人是挺混的，但我向來幫親不幫理，對誰都是這樣。這點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蘇崇禮……我愿意叫他一句小姑父，開玩笑的意思有，但更多的，是我愿意認他這個人。”

    他的語氣正經(jīng)起來：“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說他想約你去游樂園這事，他提前把那天全天的安排，寫了滿滿一個本子，密密麻麻的，相當(dāng)厚，就是生怕有一點兒安排得不好、讓你不滿意，反復(fù)地改來改去，覺都顧不得睡?！?/br>
    “我呀，見過太多表面上對女孩子愛得死去活來、其實真正付出也就針尖大的男人，也見過默默付出的比得到的回報更多的男人，但是像蘇崇禮對你這樣，從來沒得到過回報、卻還是一個勁兒付出的，我這輩子，就見過這一個?！?/br>
    “男人看男人，有時候比女人看男人看的更準，尤其像我這種自己就渣的，哪個男人能信，哪個男人能靠得住，幾句話的功夫我就能看透。今天在這兒，我就可以拍著胸脯跟你說，蘇崇禮這個人，別的不說，就說對你這份心，值得我喊一句小姑父。我裴二從來沒服過誰，真的，你別看以前我爸拿棍子揍我的時候，我喊‘服了服了’，那都是裝的，我真心服的，也就只有蘇崇禮這一個?！?/br>
    說著說著，裴二愛貧的毛病就又犯了。

    他就此打住，休息休息嗓子，才發(fā)現(xiàn)裴月半半天都沒了聲。

    “胖胖？”

    “胖胖你在聽嗎？是不是山上信號不好你聽不到啊？我這邊收到的全是雜音……”

    “我聽到了……”

    裴月半啞著嗓子低聲說：“你干嘛也欺負他？我當(dāng)時那么費勁都沒要到的畫，他怎么可能要的到?！?/br>
    裴二嗤笑：“小姑姑你這樣可不地道。為了個男人來訓(xùn)親侄子，以后你要是被他欺負了，誰給你出氣呀？”

    “他才不敢欺負我呢?！八槌楸亲?，“我前天問他，他還說他兩年前沒去看過我?！?/br>
    “男人怎么可能把那種事說出來?！迸岫褂X得這事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澳阋趺凑f？哦，我去了，但是因為聽到你罵我，所以我就又跑了？……他要是真說出來，你得有多難過？

    被裴二這么一說，裴月半的淚直接就掉了出來。

    “就是因為他不說，所以我才更難過……”

    她捏了捏自己哽住的喉嚨。

    在她問出來以后，他肯定又被迫再次想起了她說的那些，可就算這樣，他卻還是善良地搖頭回答說“沒有”。

    明明被她惡毒地對待了，卻為了不讓她自責(zé)，還在拼盡全力地為她掩蓋……

    “哭鼻子呢？”裴二又嘆氣，“我說這些出來，是怕你想東想西，不是為了惹你哭的。”

    裴月半哭自己的，說不出話理他。

    “得得得，為了安慰你，我還是決定把那輛車還給你?！彼恼Z氣恢復(fù)了往常沒正經(jīng)的調(diào)調(diào)，“我家鑰匙你也有，放車鑰匙的抽屜在哪兒你也知道，找時間自己去拿去。”

    裴月半吸著鼻子，沒太注意裴二話里的字眼。

    她擦干眼淚，哭腔很重的說：“我都說了我不要那么顯眼的車……”

    “喂？不行胖胖，你那邊信號太爛，我先掛了?！迸岫汉戎败嚨氖戮瓦@么定了，記得去拿啊?！?/br>
    ……

    掛斷了。

    裴月半摸摸心口。堵得更兇了。

    緩了好久，確認眼睛看不出異樣，她才慢慢走回了帳篷。

    帳篷里，蘇崇禮已經(jīng)從睡袋里爬了出來，但他還是賴著不想起床，所以正躺在睡袋上面，閉著眼睛，砸吧著嘴，慢慢地撓肚皮。

    裴月半拿出毛毯，展開蓋到他身上。

    毯邊拉到他臉邊的時候，她的動作停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的臉。

    他真的去了，也真的聽到了……

    為什么不生氣？為什么不記恨呢？

    也許并不是一點都不生氣。

    她剛做上他助理的時候，他和別人說話時好好的，一和她說話就哼哼哼。這里不滿意，那里也不滿意，桔子不把脈絡(luò)挑干凈，就會扭開臉不吃，臉頰氣得一鼓鼓，還經(jīng)常傻乎乎地炸毛。

    但他除了表現(xiàn)了那點虛張聲勢，甚至是有點可愛的“你是壞蛋、我討厭你”以外，從沒有對她做出什么真正傷害的事。

    連他對她改變態(tài)度的契機，也不過是他的一場發(fā)燒。她只是照顧了他一個還是兩個晚上，他就徹底原諒了她，沒有一點的介懷，全心全意地對她好。

    和他相比，自己簡直糟糕透頂。

    這些年來，她努力地積極生活，愿意向全世界散發(fā)善意，卻唯獨對他充滿敵意。

    在最最開始，她八///九歲的那幾年，她因為自己的無力，就把遇到的所有不公和艱難都歸罪到蘇崇禮的身上，每次想到他，胸腔里的恨意都會膨脹到渾身戰(zhàn)栗。

    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很多事和蘇崇禮根本就沒有關(guān)系，但她沒有面對事實和責(zé)怪別人的勇氣，只敢地把矛頭對準蘇崇禮一個人。只因為蘇崇禮欠了她的，她有責(zé)怪他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