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明笑著推他快點走：“好了，我知道了，一定會注意的，我想上縣城，你的自行車借我好嗎？”

    “你自己騎車上縣城？行不行??？”

    趙曉明心里也沒什么底，這種有著大三角架的男裝自行車，她以前是不會騎的，張?zhí)炝两踢^她幾次，現(xiàn)在騎是能騎得動了，但是一個人騎上縣城那么遠(yuǎn)的路，心底還是有點發(fā)憷。

    可是只要想到以后都要靠自己了，趙曉明就決定還是要嘗試一下，她就不信了，她一個小汽車都能開得很溜的人，難道連騎個自行車上縣城都辦不到？

    于是她假裝生氣道：“不舍得??？那算了，我自己走路去！”賭氣就要走。

    張?zhí)炝晾∷骸敖杞o你是沒問題，但你一定要小心，千萬別騎那么快！”

    “知道啦！”趙曉明高興地推著自行車，左腳踏在踏板上，右腳用力在地面上蹬了幾下，車輪立刻歡快地旋轉(zhuǎn)著向前沖去，順勢右腳一抬，從后面跨上了座位，搖搖晃晃地踩了幾下，車身就平穩(wěn)起來。

    趙曉明還能抽空舉起一只手：“我走了，拜拜！”

    急得張?zhí)炝磷吩诤竺嬷焙埃骸奥c兒，你騎慢點兒，抓穩(wěn)了，千萬別松手?！?/br>
    孫友梅的行李是她哥用一輛破板車給拉回去的，當(dāng)了一個多學(xué)期的代課老師，她的家當(dāng)還是原來那些，幾塊破爛的床板和兩條板凳，一個破木箱子就裝下了她所有好看時髦的衣裳，與來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不同，她這回走得可真是灰頭土臉。

    想起當(dāng)初離開的時候放出來的狠話：“這個家我再也不會踏進(jìn)來半步！”和即將面對的嫂子們的嘴臉，孫友梅的心里就充滿了不甘和悔恨，這大半年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會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孫友梅的人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趙曉明剛騎上自行車的時候還有點兒害怕，慢慢地騎著騎著就得心應(yīng)手起來，在平坦的路段甚至都能玩點兒花樣了，就這么一路騎一路玩，不知不覺就到了縣城。

    縣城不大，來過幾次之后，街街巷巷早就弄熟悉了，徑直來到主街上的新華書店，趙曉明頗為意外，平時這新華書店可以算得上是門可羅雀，就沒見過幾個人出入，可現(xiàn)在突然間人頭濟(jì)濟(jì)的，她還真的有點兒不習(xí)慣。

    門外的人不住地努力往不大的門面里邊擠，里邊推推搡搡地排著不成形的隊伍，這樣子，簡直有點像某水果品牌手機出新款限量發(fā)售時粉絲們連夜排隊搶購的情景，趙曉明懷疑，是不是大半個縣城的人都擠到這里來了。

    趙曉明找了個地方停好自行車，把挎包抱在懷里朝人群中擠了進(jìn)去：“讓一讓，請讓一讓?！?/br>
    一個個子高大的年輕人不高興了：“擠什么擠，沒看見大伙兒都等著嘛！”

    趙曉明奇怪地問：“大家都在等什么呢？”難道是有那位知名大作家今天在這里簽名售書？

    年輕人見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也有點兒不好意思：“這不是等著買書嘛！”

    “買什么書?。俊逼綍r可從來沒見過縣城人民有這么高的購書熱情，趙曉明想，如果真是一本好書，她也要考慮買回去看看。

    “你不知道？那你來湊什么熱鬧！”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跟我說說唄！”

    “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吧，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蹦贻p人一邊說一邊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打開來指點給趙曉明看，“看吧，報紙上剛剛公布的，國家恢復(fù)高考了！”

    “真的呀，報紙都已經(jīng)公布出來了？”趙曉明有點兒失望，還以為自己搶占了先機呢，原來大家都知道了，“那你們來書店，都是為了……”

    “當(dāng)然是買參考書啊，實話說，真正踏踏實實讀過書的，只有老三屆，后來那些學(xué)生，都把心思放在搞運動上了，要說學(xué)知識，那都是半吊子，這不，看見這個機會，個個都紅了眼，爭著搶著買書來了唄！”

    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趙曉明擔(dān)心地問：“這么多人，書店的書夠賣嗎？”

    “我看夠嗆?！蹦贻p人皺著眉頭下結(jié)論。

    “那怎么辦？”

    “等著唄，待會進(jìn)去看能不能撿個漏?！?/br>
    “對了，如果要參加理科高考的話，買些什么參考書比較合適？”趙曉明不愛背書，特別是歷史什么的，學(xué)得是一塌糊涂，腦子倒是好使，學(xué)數(shù)理化不怎么費力氣。

    年輕人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中學(xué)的教科書有兩本，一本《工基》，一本《農(nóng)基》，人家說這跟高考是兩個路子，看了也沒用。”忽然看見一個從書店里出來的人，連忙抓住人家，“買到了嗎？買了什么？”

    出來那人垂頭喪氣地?fù)u搖頭：“書店里根本就沒有高考復(fù)習(xí)的教材，凡是沾點邊的都被人搶光了，你們呀，還是別等了，等也是白費力氣?！?/br>
    這一趟空手而歸，趙曉明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許晨的身上，她立刻跑到郵局，寫了一封信給許晨，讓她幫忙看看能不能買到高考所用的教材。

    許晨也是個有心人，趙曉明寄出去的求助信還在路上走著的時候，她的下一封來信就又到了趙曉明的手上了，信里詳細(xì)地說了一些高考的情況，比如說要考理科的話，考的科目是政治、語文、數(shù)學(xué)、理化這四科，至于復(fù)習(xí)材料，有一套《數(shù)理化自學(xué)叢書》非常好，但是現(xiàn)在書店里還買不到，她會隨時留意，一旦能買到的話就會盡快寄過來，希望趙曉明能夠安心復(fù)習(xí)，早日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

    同時，許晨在信中也附了省城各個大學(xué)和專業(yè)的簡介，趙曉明拿著好生研究了一番，不過具體要報考什么專業(yè)，心中還是沒有什么底。

    這些情況趙曉明當(dāng)然也跟張?zhí)炝列置谜f了，恢復(fù)高考的消息是十月底才公布的，而高考的時間就定在當(dāng)年的十二月十一、十二號，也就是說留給她的復(fù)習(xí)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一個半月的時間，說實話，她的心里還有有點兒著急的。

    張?zhí)炝廉?dāng)時并沒有說什么，不過兩天之后，他卻抽出了一天的時間上了一趟縣城。

    他出門的時候并沒有告訴趙曉明要去做什么，她還以為他是去辦隊里的事，結(jié)果他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來，滿身的灰塵，頭發(fā)上還沾著蜘蛛網(wǎng)，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哪個鬼屋里鉆出來的呢！

    不過他的模樣雖然狼狽，神色卻興奮無比，獻(xiàn)寶似的拿出一個布袋往桌上一放，招呼趙曉明：“快來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么。”

    趙曉明好奇地打開袋子一看，居然是基本紙頁有些發(fā)黃的舊書，再拿出來仔細(xì)看了看標(biāo)題，忍不住驚呼起來：“天哪，居然是《數(shù)理化自學(xué)叢書》，你從哪里弄來的！”

    不由得她不驚訝，實在是連許晨都弄不來的書，他居然也能找到，而且還是齊全的一套十七本，真是太神奇了。

    關(guān)于這套書，許晨也跟她說過，這是六十年代前期首次出版發(fā)行的一套學(xué)習(xí)叢書，本來是一個很好的東西，可是在那個不正常的年代，卻被批為修正主義路線的產(chǎn)物，遭到了批判，從此在正規(guī)的書店里就再也找不到這套書的蹤影。

    現(xiàn)在恢復(fù)高考之后，為了幫助廣大考生，國家決定重印這套書，可是一時之間哪里來得及，只能重印了一本《代數(shù)一》，就這么一本書，印出來的數(shù)量也遠(yuǎn)遠(yuǎn)不能滿足需求，完全就是一書難求，運到新華書店，還沒來得及擺上柜臺銷售，就被有關(guān)系的人一搶而空了。

    許晨還說，下次她會想法子也給趙曉明弄一本，沒想到還沒等她弄來，這兒已經(jīng)有了一整套了。

    “你究竟是怎么弄來的?。】隙ê懿蝗菀装?！”趙曉明一臉珍惜地擺弄著這一套尚且?guī)е刮兜臅@套書實在是很舊了，紙張都完全變黃了不說，許多地方還帶著霉點，邊角也都磨損得很厲害。

    不過不管怎么舊，這確實是這個時候最珍貴的一樣?xùn)|西了。

    張?zhí)炝敛灰詾橐獾卣f：“也沒費什么事，就是花了點時間在廢品收購站里找來的，那收廢品的老頭也不識字，就按斤稱給我了，沒花多少錢?！?/br>
    趙曉明笑道：“難怪一副剛從雞窩里鉆出來的樣子，原來是去翻廢品了呀，你可真聰明，知道去廢品收購站里找，謝謝你啊，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br>
    “你用得上就好，那我先回去洗洗了?！睆?zhí)炝琳f著，匆匆忙忙地走了，趙曉明見他確實是臟得不成樣子，便也沒有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