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如聞言忍不住笑了：“哪有這么簡單，石相跟成安伯可不太對付。而且聽說成安伯奉旨協(xié)理此案，他上門要人，也可以理解。”

    “李大人，”大理寺的官員站在門外，對李成開拱手道，“請問您還未準備好嗎？”

    “好了，好了，”李成開忙笑道，“這就來?！?/br>
    李小如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低低嘆息一聲，只盼這次的事情早日了結，不要牽扯到父親身上。她雖不懂政事，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會非常麻煩。

    大理寺的大牢里關押的都是重大案件的疑犯，一般罪犯就算想要關進大理寺的監(jiān)牢，都還沒有這個資格。班婳也是第一次來大理寺的監(jiān)牢，所以她特意看了眼牢房里是什么樣。

    墻上沒有隨處可見的血跡，也沒有掛滿墻的刑具，就是屋子里暗了點，窗戶有些小，圍欄也是鐵制品，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不過若是發(fā)生火災，這屋子肯定燒不起來。

    她坐在外面喝茶，石飛仙關在里面發(fā)呆。班婳以為石飛仙會大吵大鬧，或是對她高聲怒罵，結果進了這里以后，石飛仙反而安靜下來了，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看起來也有些驚惶。

    就在她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石飛仙忽然抬頭看向了她，眼里滿是nongnong地恨意，仿佛她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班婳造成的。

    班婳愣了一下，隨即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石飛仙抓破了身下坐著的草垛。

    “容大人，劉大人，”李成開走進大牢，笑呵呵的與容瑕、劉半山行禮，他看了眼牢中的石飛仙，面上露出幾分震驚之色：“這不是石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劉半山在心中暗罵這是一只老狐貍，他就不信李成開來之前不知道他們把石家小姐帶進了大理寺大牢。

    “這件案子實在太過棘手，所以下官與容大人才想請李大人一起來查明此案，”劉半山笑道，“陛下曾下過旨，要刑部協(xié)查此案，所以最近一段時間，恐怕要麻煩李大人了?！?/br>
    李成開擺手道：“下官才疏學淺，只怕是幫不上兩位大人的忙，不如……”

    “李大人，”容瑕扭頭看著李成開，“您身為刑部侍郎又怎么會才疏學淺，這個玩笑可不太好笑?！?/br>
    李成開渾身一僵，他怎么忘了容瑕是吏部尚書？

    他今天若是不答應下來，那么刑部侍郎這個位置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這，李成開只能苦笑道：“下官雖然才能有限，但容大人若有需要的地方，下官一定鼎力相助?！?/br>
    強權之前，他又能如何？

    劉半山見狀笑了笑：“既然人都已經(jīng)在場 ，那我們就可以問了?！?/br>
    話音一落，他轉(zhuǎn)身走到牢門前，對石飛仙拱手道：“石姑娘，請問你昨日下午，為何要去那座人跡罕至的破廟？”

    石飛仙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劉半山見她不理會自己，也不動怒，而是再次問道：“下官覺得很奇怪，你乃相府千金，本該是一腳出八腳邁的貴人，為何要單獨進破廟中，廟中有什么你想見的人？”

    “是啊，我確實有想見之人，”石飛仙忽然扭頭看向容瑕，“因為有人送了我一封信，與我約好了在那里等他?！?/br>
    “約你的人是誰？”劉半山追問。

    石飛仙再度沉默。

    “石小姐，既然你說自己是冤枉的，可你如果不說出實情，我們又怎么能證明你的清白？”

    “約我的人，沒有說明他是誰?！?/br>
    “石小姐，一個不知身份的人約你，你為何要赴約？”

    “因為這個人的字我認識，”石飛仙雙目灼灼望向容瑕，“他的字我看了很多遍，所以只需要看一眼，我就知道那個字是他寫的?！?/br>
    “是誰？”劉半山回頭看了眼容瑕，仍舊追問。

    “成安伯，容君珀。”

    第86章

    滿室皆靜，有人在看容瑕, 也有人在看班婳。

    班婳只是看了容瑕一眼, 便低下頭繼續(xù)喝茶。

    容瑕眉頭微微一挑，“我？”

    石飛仙凄厲笑道：“若不是你, 我又何必去那人跡罕至的破廟？”

    “可是石小姐，我從未給你寫過任何字條，也不可能給你寫字條，”容瑕坦然地看向石飛仙, “不知你能否把字條給在下一觀？”

    石飛仙冷笑：“如今出了這種事, 你自然不會再承認寫過字條給我?！彼m本性有些虛榮, 但是這世間能讓她自愿做出這種行為的人, 也只有容瑕一人而已。

    現(xiàn)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而且還有屬于石黨的李成開在場, 石飛仙也不擔心容瑕會毀滅證據(jù), 于是沒有多猶豫, 便把那張藏在懷中的字條拿了出來。

    容瑕沒有伸手去接, 劉半山看向李成開，李成開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這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字條。他也曾看過容瑕的字畫，所以打開字條一眼看過去，便覺得這字確實像是容瑕所寫。

    但李成開不敢直說，他只是把字條舉到劉半山面前：“劉大人，您看這……”

    劉半山只看了一眼，便笑著搖頭道：“這字非容大人所寫。”

    “什么？”石飛仙猛地抬頭看向劉半山，“不可能！”

    她不可能不認識容瑕的字跡，這明明就是容瑕的字。

    “石姑娘，下官亦十分喜歡容大人的字跡，所以這些年來收藏了幾幅容大人的墨寶，但是……”劉半山轉(zhuǎn)頭看容瑕，“事實上容大人的墨寶少有傳出，外面很多所謂容大人的真跡都是別人臨摹的。”

    “這幅字雖然很像容大人所寫，但是只要請鑒定字跡的老先生來看上一眼，就能證明這并不是同一個人的字體，”劉半山對石飛仙道，“石姑娘，大理寺有鑒定字跡的官員，他的眼力連陛下都曾稱贊過，下官這就把人叫來鑒定一番?！?/br>
    見劉半山態(tài)度如此肯定，石飛仙內(nèi)心已經(jīng)信了一半。她神情恍惚地看著容瑕，腦子里漸漸清醒起來。容瑕平日里對她態(tài)度那般冷淡，又怎么會寫字條約她見面？

    她身體晃了晃，無力地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很快能鑒定字跡的老者來了，他手里還拿著容瑕寫過的字，只看了幾眼后便肯定地搖頭：“這是兩個人寫的字，容伯爺?shù)淖稚n勁有力，而且寫到最后的時候，有微微帶鉤的習慣，給人游龍舞鳳般的驚艷感。而這張紙條上的字，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而且此人下筆的時候可能是因為腕力不足，落筆間稍顯虛浮?！?/br>
    “寫這種字的人，若不是較為文弱的書生，便是一名女子，”老者放下字條，對三位大人拱手道，“這是老身的一家之言，不過為了案情更為明朗，還請諸位大人多請幾位先生再辨別一番?！?/br>
    “有勞先生，”劉半山對老者行了一個禮，轉(zhuǎn)身對石飛仙道，“石姑娘……”

    “不用了，”石飛仙面無表情地抬頭，“我相信你的話。”

    劉半山笑道：“既然如此，請問石姑娘能否證明你只是恰好與人約在了破廟中見面？”

    李成開見石飛仙啞口無言的模樣，在心中暗暗搖頭，石家姑娘這事只怕是說不清楚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石家二姑娘寫得一手好字，或許這張紙條是她故意臨摹出來當做借口也未可知。

    而且不少人都知道她對容大人有幾分情誼，她完全可以拿這個借口來掩飾她殺人滅口的真相，真真假假誰又能說清楚？

    “石小姐，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只能暫時委屈你在此處住上幾日了?！眲肷睫D(zhuǎn)頭看了眼容瑕與班婳，“不過請你放心，我們不會放走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好人?！?/br>
    石飛仙沒有說話。怪只怪她看到別人送來的字條，便以為是容瑕所寫，連仔細辨認字體都不曾做到。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父兄來救她，可是想到她被人帶走時，父親背過身的模沉默姿態(tài)，她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可笑。石家的姑娘，生來就是為家族犧牲的。

    她唯一有過的奢望，也不過是想嫁給心儀的男人，然而這個奢望也破滅了，因為這個男人并不喜歡她。

    “我知道了，你們走吧?！笔w仙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意，“不需要對我擺出這副偽善的面孔?！?/br>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班婳突然站起身，對容瑕道：“我該回去了?！?/br>
    “等等，”容瑕跟著站起身來，“我送你回去?！?/br>
    “容君珀，”石飛仙叫住容瑕，神情嚴肅地看著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寧可與班婳這種女人成婚，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班婳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石飛仙，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世上總有一些人自認深情，即便別人不喜歡他，也要堅持為自己的感情索要一個答案，若是對方不回答，便是冷漠無情。哪怕這個人已經(jīng)有戀人，或是有娘子，這些人也不會覺得自己的問題會有多難回答，而且對方也要必須回答才算禮貌。

    他們?nèi)粵]有想過，不計場合的提問，本就是不禮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而世人也總是被一些莫名的付出與深沉感動，比如說現(xiàn)在，班婳就看到在場有些人已經(jīng)開始動容了。

    是啊，一個漂亮的弱女子傾心于一個男人，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甚至值得人著書立傳，并且來感慨一番她的愛情。若是男人不感慨一番，哪還算得什么風流才子？

    “石姑娘，”容瑕停下腳步，“你在容某眼中，與京城其他姑娘一樣，而福樂郡主卻不一樣?！?/br>
    “望你日后不要再問在下這種問題，更不要當著在下未婚妻的面問這種問題，這種話問出口只會讓人感到為難，更會讓在下的未婚妻不高興?！比蓁ξ⑻掳停案孓o。”

    直到容瑕與班婳離開，眾人才漸漸回神。

    對啊，這位石姑娘明知道容大人與福樂郡主已經(jīng)定親，還當著人的面問這種問題，是不是有些不妥當？福樂郡主與容大人感情本不錯，但被她這么一問，沒問題都鬧出問題了。

    李成開在心中暗暗叫苦，這都是什么事，他現(xiàn)在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他在石崇海那里一直不受重用，心里對石家多多少少有些意見，現(xiàn)在對石家的事情，也很難盡心盡力。

    走出大理寺，班婳抬頭看天，見天色仍舊有些陰沉，于是對容瑕道：“你現(xiàn)在回府嗎？”

    “我先送你回去，”容瑕爬山馬背，“正好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說?！?/br>
    “石二姑娘的事？”班婳挑眉，“不用了，我相信你跟她沒什么?！?/br>
    容瑕詫異地看著她。

    班婳見他這副吃驚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跟女人看女人的目光不一樣。在我看來，你看石二姑娘的眼神，與看李侍郎的眼神一樣?！?/br>
    容瑕愣住，半晌后失笑道：“婳婳竟如此相信我？”

    班婳認真地點頭。

    容瑕看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眼，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幾聲。

    相爺?shù)呐畠罕粠нM大理寺大牢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連一些百姓都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整個案情。什么石小姐因為嫉妒福樂郡主的美貌，請殺手來刺殺福樂郡主，事情敗露以后，成安伯沖冠一怒為紅顏，把石二姑娘告到了御前，寧可得罪權傾朝野的石相爺，也要把石二姑娘押進大牢。

    最后的結論是，石二小姐真是太壞了，成安伯對福樂郡主癡心一片。還有那可憐的福樂郡主，一定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才被人嫉妒。

    這個故事里面，已經(jīng)沒班淮這個當事人什么事了。

    也有人說，石小姐才是大業(yè)第一美人，怎么可能嫉妒福樂郡主？只是這種說法很快被人打臉。理由就是，艾頗國王子聽說石小姐是第一美人，便想要求娶其為王妃，哪知道在宴席上他竟對著福樂郡主叫石小姐。

    這說明什么？

    說明在艾頗國王子眼里，真正的第一美人是福樂郡主，而不是石小姐。

    又有人問，那為什么之前大家都默認石小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有機智的百姓表示，肯定是因為石小姐會吸引男人，據(jù)說連福樂郡主第二任未婚夫，也是被石小姐勾引走的。

    于是這個故事版本里，也就沒青樓姑娘蕓娘什么事了。

    種種愛恨情仇、狗血恩怨，在京城百姓的嘴巴里，足以編成長達百萬字的話本，情節(jié)都還不帶重復的。據(jù)說一些茶樓里，已經(jīng)有說書人根據(jù)這件事進行改編，靠著這些故事，賺了不少的打賞錢。

    石崇海被外面這些流言氣得忍無可忍，于是跑到云慶帝面前喊冤告御狀，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班婳那樣，只要向皇帝告狀就能拿到好處。

    皇上這一次沒有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為他們石家保住聲譽，而是當著群臣的面斥責了他。

    說他教子不嚴，態(tài)度懶散松懈等等，雖然沒有直接定他的罪，但是他的臉面卻丟了個精光。

    石崇海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丟這么大的顏面，下朝的時候，雙腿都在發(fā)抖，靠著兩位同僚扶著才坐進轎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