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云鬟想了想日子,道:“四爺要快些才好,最好兩日內(nèi)有所動作就好了?!?/br> 巽風(fēng)問道:“為什么是兩日內(nèi)?” 云鬟改口道:“我、只是想速戰(zhàn)速決,不過是怕節(jié)外生枝罷了?!?/br> 巽風(fēng)也并不追問,只頷首:“使得,總之我回頭就如此轉(zhuǎn)述給四爺?!?/br> 云鬟仰頭看他,眨了眨眼,卻又什么也沒說,只小聲兒說:“只望……刑部能快些結(jié)案?!?/br> 巽風(fēng)陪著云鬟回了車上,又親護(hù)送了回府,云鬟下車之時,巽風(fēng)思忖再三,終究同她說道:“先前只當(dāng)小六爺是個尋常軍漢,四爺才對他另眼相看的,倒也罷了,不料他竟是晏王世子,偏偏他性情很是古怪,自從回京,惹得許多人頭疼呢,可皇上卻十分寵愛他……” 云鬟見他一一說來,知道是故意提醒自己的,便點(diǎn)點(diǎn)頭:“我不會去招惹他的。” 巽風(fēng)見她如此懂事,心里欣慰,又說:“我自然不怕你去招惹他,只是我見他對你……跟對別人格外不同,鳳哥兒你且留心些,若他還是先前的身份,倒也罷了,如今,既然是鳳子龍孫……” 云鬟垂眸不語,巽風(fēng)卻又道:“可是你也不必過于懼怕他,若他對你有什么不軌之舉,崔侯府的人不管,你只來找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 云鬟不想巽風(fēng)竟有這番心意,心頭一動,便抬頭笑說:“放心,我并不怕他,且世子雖然性情古怪,但他心里是知道分寸的,更何況,他也擾不了我多久了……” 云鬟說到這里,便收住口,只含笑向著巽風(fēng)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進(jìn)門去了。 巽風(fēng)目送她去了,心中奇異之感仍舊不散,忽然又想:“為什么鳳哥兒說世子擾不了她多久了?這到底何意?”因想不通,便按下此情,只回刑部罷了。 只說云鬟進(jìn)府,自先去上房,還未進(jìn)門,就聽見里頭歡聲笑語,云鬟聽著熱鬧,就有些不想進(jìn)去,畢竟她天生不是個熱鬧之人,若是反攪了人家喜歡,便不好了。 誰知門口丫頭見了她,喜的道:“姑娘回來了?!?/br> 云鬟見已經(jīng)報了,無法,這才又進(jìn)門去,上前行禮過后,崔老夫人道:“怎么才回來?沈丞相府的四小姐送了請?zhí)麃?,單請你改日過府呢,此事你可知道?” 云鬟只稱“是”,又說:“沈jiejie先前提過一句?!?/br> 崔老夫人笑道:“好的很,跟書院里的人都好好相處,才是正經(jīng)的呢?!闭f著,又叮囑云鬟過府的時候,必要留意禮儀舉止,萬萬別叫人看了笑話之類。 半晌才出,便欲回房,誰知走到半路,就見崔鈺同崔承兩個說說笑笑而來,崔鈺見了她,臉上笑容斂了幾分,規(guī)規(guī)矩矩站定行禮道:“jiejie?!?/br> 云鬟只一點(diǎn)頭便要走,不料崔承過來:“我跟jiejie一塊兒去?!闭f著,便膩在云鬟身上。 云鬟垂眸看他,見小家伙依偎著,故意撒嬌,十分可愛。 想崔印本就是個極好的相貌,羅氏更是個美人兒,崔承人如其名,果然便生得粉團(tuán)子一般,人見人愛,故而老太太也多喜歡他。 先前倒也罷了,因跟府中眾人感情甚是疏離,印象里崔承也不過是個被嬌縱壞了的孩子而已,只各行其是而已。今兒見他這樣粘自己,云鬟略有些措手不及,面上卻還是不為所動狀,淡聲道:“我那里沒什么好玩兒的,承兒去跟你哥哥玩兒吧?!?/br> 崔鈺也道:“承兒隨我去吧,別只是攪擾jiejie?!?/br> 不料崔承道:“不,我就是要去?!彼麐煽v不講理的性子又發(fā)了,竟抱著云鬟的手臂不肯放開。 無奈之下,云鬟只得帶了崔承回了屋里,崔承進(jìn)門后,便立刻撲到床邊兒,十分自來熟地把那小牛犢兒抱了起來,百般愛撫,就如久別重逢似的。 云鬟見他居然還記得這小牛兒,對這般一個孩子來說,可也算是“長情”了,不由一笑。 崔承玩了會兒,忽然對露珠兒道:“對了,你快快去我的房里,找石榴jiejie,說把我前日得的那東西拿來?!?/br> 露珠兒不知所以,只得納悶去了,半晌果然取了個小小布包回來。 崔承跳到跟前兒,便拿過來對云鬟道:“給你。” 云鬟見是個五彩斑斕的小錦囊,便問:“是什么,給我做什么?”試著打開來看,卻見里頭竟是個不大不小的金鑲玉戒子。 云鬟問:“這是做什么?哪里來的?” 崔承道:“我跟父親出去別人家里,看他們家的姑娘,都有戴,jiejie卻沒有,昨兒父親領(lǐng)我出去會客,因我對答的好,要賞我東西呢,我就要了這個,正好給jiejie戴著?!?/br> 云鬟握著戒子,望著崔承,不知何故,心里仿佛漲滿了什么,但此前明明是空的…… 一刻又想起上回趙黼在這屋里,因兩人有些口角,崔承竟跑過來攔住趙黼,雖然他人小力微,但竟然有那份勇氣,有那份心意。是以當(dāng)時云鬟也驚住了。 這次又這樣……東西自然是最微不足道的,可是,這孩子居然會想著她?云鬟先前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他不來搗亂胡攪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 崔承已忙不迭催促:“jiejie試試看,合不合適呢,不然可以換的,我跟店里的人說好了?!?/br> 云鬟看著他,眼睛忍不住有一絲紅了,唇邊也露出笑意,低頭往手指上套了套:“很合適?!?/br> 崔承看了眼,又道:“果然很好看,我的眼光不錯吧?” 云鬟本來不慣戴金戴銀的,先前在江夏王府內(nèi),那許多珍奇名貴的金銀珠寶,她一概都放在箱子里,極少穿戴也從不見格外喜愛。 然而此刻,卻竟覺著這樣一個小小的價值也值不了幾何的戒指……竟極順眼。 崔承又道:“以后再給jiejie買更好的。是了,還有一件事兒jiejie要高興呢,你猜昨兒父親領(lǐng)我去見的都有誰?” 云鬟如何知道,只望著手上的戒子微笑搖頭,崔承面上露出一絲驕傲之意:“是個極有名的大人物呢,是由儀的方督學(xué),他還贊我聰明,說我必然會進(jìn)由儀,大有前途呢?!?/br> 云鬟聽了“方督學(xué)”三個字,渾身一抖,變了臉色。 崔承正得意,忽然見云鬟直直看著自己,便道:“jiejie你怎么了,你不信么?是真的……” 云鬟抓住他的手,把崔承拉到自己身邊兒,此刻唇竟有些不由自主地發(fā)抖,想叮囑什么,想提醒什么,甚至想問什么,卻統(tǒng)統(tǒng)地說不出口。 崔承見她臉色不好,有些害怕:“是不是我吵了你了?我、我不說了,jiejie別惱?!?/br> 云鬟回過神來,盯著崔承看了半晌,便把他抱?。骸皼]有……你很好、承兒很好。”但滿心的驚跳惶恐,竟無法壓制。 次日,云鬟依舊去鳳儀,因昨兒崔承說了那一句話,令她一夜做了許多噩夢,一會兒夢見方荏獰笑連連,一會兒夢見崔承大叫救命! 她雖然不曾親眼見過宋邰跟韓敏的死狀,但因愛生憂,由愛生怖,所以便無師自通地竟想出許多可怖場景來。 盡管早知道方荏不是好人,也知道蔣勛都幾乎被他戕害,可是畢竟跟蔣勛不算熟悉,故而只是聽著感慨罷了,但是崔承……一旦習(xí)慣他依偎身旁,一旦記住他的模樣,又如何能容忍這樣的孩子,居然會可能被…… 這份感同身受,格外嚴(yán)重,早上起來,眼圈兒都是紅的。 半日也甚是恍惚,上了一節(jié)琴課,一場書畫后,忽然一個小女孩子跑到跟前,便對云鬟道:“崔meimei,張嬤叫你去一趟呢?!?/br> 張嬤嬤原本是宮內(nèi)的教養(yǎng)嬤嬤,在鳳儀里負(fù)責(zé)監(jiān)察女孩子們的行為舉止等,若有逾矩犯規(guī)的,便會叫去訓(xùn)斥提醒。 云鬟卻是第一次被叫去,心里想:莫不是昨兒的事走漏了風(fēng)聲?亦或者是先前白清輝來書院門口等候,被人看見說了? 一邊兒想,便往后院去,不多時來至地方,見房門開著,云鬟邁步往內(nèi),還未到里間,便聽得身后“吱呀”一聲,房門竟被慢慢掩了起來。 云鬟回身,卻見一個人站在門邊兒上,身形頎長,因背對著光兒,面目有些看不清楚,但是云鬟卻一下就認(rèn)出了這是何人。 雖覺著情形有些不對,云鬟仍是規(guī)謹(jǐn)行禮道:“見過林先生?!?/br> 林稟正凝視著她,走前幾步,云鬟左右略看了兩眼:“聽說是嬤嬤叫我來的,不知是有何事?” 林稟正并未回答,只徑直走到她跟前兒,低頭細(xì)看她的臉,忽然說道:“我說過好似在哪里見過你,果然并沒有記錯?!边@聲音有些陰陰沉沉地。 云鬟略覺有幾分口干,面上卻也尋常:“先生這話……不知從何說起?!?/br> 林稟正看她竟不動聲色,便說:“先前我在方家門口,曾掃了一眼……只沒看清罷了?!?/br> 這自然是指趙黼第一次帶她去豐匯樓的時候。云鬟不言語,林稟正又道:“然而昨日,我卻是看的極為清楚?!?/br> 云鬟微驚,不覺抬頭看向他,——昨日她隨著趙黼行事,趙黼為人是最機(jī)警的,自不會露出什么破綻,何況方府之中雖有小波折,卻又被巽風(fēng)化解了。 除非…… 云鬟心頭微震,盯著林稟正,眼前卻出現(xiàn)在豐匯樓前的那一幕。 當(dāng)時趙黼因作勢要打她,云鬟便閉眸揚(yáng)首讓他打就是了,誰知等了半晌不見動靜,云鬟因睜開眼睛看…… 就在那時,目光所及的方向,在那川流不息掠過身邊兒的雜亂人影之中,有極不起眼兒的一角,是豐匯樓的二樓窗口。 ——再仔細(xì)看去,卻是窗戶邊兒上,有一道人影,正靜靜地倚靠彼處,也同樣微揚(yáng)下頜,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這一幕。 當(dāng)時他自然把她看的極清楚,但云鬟雖也看見他了,只因當(dāng)時專注同趙黼制氣,哪里還會留意別的? 林稟正歪頭,見她臉色微變,又道:“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里竟敢闖入方府,可知那個地方……看似天堂一般,實(shí)則是十八重地獄?” 云鬟究竟不知他此刻意欲何為,卻聽林稟正低聲道:“不過,那花兒摘的卻是甚好,就如摘去了方荏的心一般,可知那是他在府內(nèi)最珍愛的一樣兒東西了?那如喪考妣的樣,真是前所未見……倒是讓人極痛快的?!闭f這句的時候,面上便露出奇異的笑容來。 林稟正在鳳儀,從頭到尾都是不茍言笑,這卻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 他原本是個美男子,笑起來自然也不差,可是在云鬟看來,這笑容里依稀透出幾分狂肆陰柔之意,她竟覺得心在慢慢下沉。 林稟正笑了會兒,忽地戛然而止:“你去哪兒?” 原來云鬟趁著他失笑的這刻,偷偷地挪步往門口去,見被他發(fā)覺,便道:“嬤嬤既然不在,我待會兒再來?!?/br> 林稟正已又走到她跟前兒,他垂眸看了云鬟片刻,聲音極柔和道:“不用等了……你既然這般好奇,甚至先前不惜深入虎xue,那我便帶你親去看一場好戲,如何?”一邊兒說著,一邊兒伸出手來,牢牢地握住了云鬟雙肩。 第97章 且說在刑部明德堂內(nèi),巽風(fēng)向白樘說明這兩日監(jiān)察所得。 因巽風(fēng)顧及云鬟,所以涉及她同趙黼在方府的一節(jié),卻有些猶豫之意。 白樘掃了掃他,垂眸淡問:“可還有什么說的?” 巽風(fēng)心頭一凜,便道:“另外有件不相干的事,不知該不該回稟四爺?!?/br> 白樘道:“是怎么樣?”當(dāng)下,巽風(fēng)就把無意看見趙黼跟云鬟兩個在方府之內(nèi)出現(xiàn)說了一遍。 白樘聽罷,揚(yáng)眉抬眸。巽風(fēng)道:“我看,又是世子爺纏著鳳哥兒,兩個人仿佛有些不睦,我因見勢不妙,便上前攔著了?!?/br> 白樘不言語,半晌才道:“可還有別的?” 巽風(fēng)見他面不改色,更對此事并不表明態(tài)度,他的心里竟仍有些七上八下,略一想,道:“后來我送崔姑娘回家之時,她說方荏之事要及早解決,最好是兩天之內(nèi)有所行動最好?!?/br> 白樘眉頭皺蹙:他自不是那愚魯之人,當(dāng)即便聽出了異樣,倘若盼著偵破此案,不過說一句“及早了解”便完了,可是明確點(diǎn)明了日期,那意思便不同了。 崔云鬟雖不曾明說,白樘從巽風(fēng)這句轉(zhuǎn)述里頭卻聽出底下一層意思:若是此案兩天內(nèi)無有進(jìn)展,只怕就要出事。 眼前又出現(xiàn)那女孩子的模樣,尤其是在洛陽龍門,凄風(fēng)苦雨,萬山沉寂,盧舍那大佛之下,是她一人跪著祈禱,那一幕場景……說不出的震撼。 后來往回之時,香山寺下,她提裹著他很大的披風(fēng),頭臉上俱有雨意,滿面彷徨無措之色,宛若一只離群孤處的小小鵪鶉。 他自詡查案無數(shù),閱人無數(shù),一個人是忠是jian,幾許深淺,只怕看一眼便心中有數(shù),可是對那個女孩子,卻只覺得如那一場龍門風(fēng)雨,淋漓迷濛,霧蘊(yùn)云重,令人無法看穿看透。 白樘沉吟片刻,忽地問道:“你方才說她跟世子有些不睦,這又怎么說?” 巽風(fēng)本想多說幾句,礙于云鬟不過是個小女孩子,只怕白樘是不愿聽的。 如今見問,忙道:“原本是世子把她從鳳儀騙著帶了出來的,她也甚是明白,同我說不會招惹世子,不過我看世子那個樣兒……竟不知如何了。” 白樘慢慢道:“世子正當(dāng)年少,又跟鳳哥兒是昔日相識,只怕他玩心不退,何況……鳳哥兒也是個奇異的女孩子,只怕世子玩心才更重?!?/br> 巽風(fēng)心頭略寬:“我也這樣覺著,不過這畢竟是在京城,倘若傳了出去,對鳳哥兒又有什么好?世子若總不收斂,又該怎么樣?” 白樘聽到這里,方笑了笑,抬眸看向巽風(fēng)道:“你從來謹(jǐn)慎自處,我所吩咐之外的事兒,你從不沾手,如何對鳳哥兒這樣上心了?” 巽風(fēng)不料他竟問出這點(diǎn)兒上,有些意外,便低下頭去:“只是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