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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記在線閱讀 - 第178節(jié)

第178節(jié)

    不料春紅很是倔強(qiáng),竟仍是不肯說,一直到那天阮氏過堂,春紅喬裝去看,被云鬟攔個正著……韓伯曹替她解圍之后,來到樓里,才得知道這事情的種種。

    外頭雨仍不停,酒館內(nèi),韓伯曹說罷,便笑道:“她總是這樣多心,但凡她相信我,早點(diǎn)兒把此事告訴,我自然替她解決了那天殺的楊老大,哪里用得到她親自動手,如今竟鬧得再也回不了頭?!?/br>
    云鬟聽了這些內(nèi)情,自是十分意外,想不到原來春紅跟阮氏竟是如此。

    雖然都是出身風(fēng)塵,可是看兩人的做派,這般互為依仗維護(hù),肯為了彼此而死……卻竟很有義烈之風(fēng)。

    云鬟不由感慨,聽了韓伯曹這話,思忖片刻,便道:“春紅姑娘只怕并不是不想告訴捕頭,然而捕頭畢竟是公門中人,若是告訴了你,你豈不為難,若你真的為了她做出那些事來,豈不又是她害了你……”

    韓伯曹原本只當(dāng)春紅并不信自己,猛地聽了云鬟的話,才楞道:“你的意思是……她、她是為了我好才瞞著不說?”

    云鬟道:“我也并不能十分確信,只不過……以春紅姑娘的為人,又看她對待阮氏之深情厚義,這許多年來,只怕也該明白捕頭的心意了,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說是為了叫捕頭避嫌,為了捕頭著想,……倒也是有的。”

    韓伯曹呆了半晌,信手抓了一碗酒要喝,手卻抖個不停,碗里也是空的,他忙把壇子抱過來,要倒酒,卻驀地停下。

    眼中神色萬變,一剎那,便想起昔日跟春紅的種種相處來。

    云鬟在對面,眼睜睜地看他的眼睛愈發(fā)紅了,便喚道:“韓捕頭……”

    韓伯曹置若罔聞,只喃喃道:“我原本以為她對我半點(diǎn)情意都沒有,原來、原來……”驀地緊緊閉了眼,眼底的淚便沁了出來。

    云鬟跟春紅只見了那兩次,一次是在胭脂閣里,她只是個輕浮青樓娼妓的姿態(tài),一次是從公堂里追出來,她又是個自私無情的模樣,然而聽韓伯曹說起她跟阮氏的過往,才知道原來果然春紅說的對:“你什么也不知道?!?/br>
    她什么也不知道,原來看人,果然并不能僅僅看表面而已。

    春紅竟肯投案自首,其心理到底如何,云鬟自然無法精細(xì)推測,然而她在公堂上將所有罪行都兜攬下來,反而把阮氏跟吳老實(shí)推了出去,甚至不承認(rèn)跟阮氏認(rèn)得,可見她是一心維護(hù)阮氏夫婦的。

    這份義氣烈性,又豈是尋常女子所有的?

    原本她以為韓伯曹喜歡這女子,不過是被青樓娼妓所媚而已,可現(xiàn)在想想,只怕韓伯曹喜歡她……的確是有因的。

    韓伯曹無心再喝殘酒,起身道:“我先去了……改日……若還有空,再去見兄弟罷?!碧衷谠器呒珙^輕輕一按,急急忙忙出去了。

    云鬟回頭,見他也不撐傘,就那樣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jìn)雨里,本要叫住,轉(zhuǎn)念卻也罷了。

    旺兒見他兩個在一桌上長篇大論,探頭想偷聽兩句,又知道韓伯曹厲害,便只得胡亂看雨。

    如今見他走了,才忙轉(zhuǎn)過來道:“主子,你跟韓捕頭說什么了?如何他半點(diǎn)兒也不曾怪咱們?”

    云鬟嘆息:“他畢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br>
    旺兒努了努嘴,有些不大明白,云鬟心里滋味難明,低頭看著杯中的酒,舉起來稍微嘬了口,卻覺一股辛辣卷舌而來,忙又放下。

    旺兒捂著嘴笑:“主子,這個叫做‘燒刀子’,聽說還是你們北邊兒傳來的呢,你可別逞強(qiáng)。”

    云鬟默默道:“罷了,咱們回去吧?!?/br>
    旺兒忙撐起傘來,便陪著云鬟出了店,一路慢慢地往回而行。

    云鬟在那酒館里坐了半晌,雖不曾吃酒,卻受了酒氣,更加上聽了韓伯曹春紅等的愛恨糾葛,真是悵然若失,又有些醺然欲醉。

    正走間,地上一塊兒滑溜溜地青石凸出來,云鬟正神不守舍,失腳踩上,一個趔趄,旺兒正撐著傘,一時沒防備,待要來攙扶她已經(jīng)晚了。

    眼見要狠狠摔一跤,卻不知怎地,身后有個人上來,就著她的手肘及時一扶。

    云鬟方堪堪站住了,忙道:“多謝……”

    傘下光影暗淡,云鬟只看見那天青色的麻布袍子,腳下踩著一雙黑色麂皮靴子,待要抬頭,那人已經(jīng)松手,轉(zhuǎn)身自去了。

    云鬟怔了怔,待要回頭看,旺兒已緊緊地扶住她的手:“我的小主子,你可要留神些兒,若是跌壞了,回去定要打我呢!”當(dāng)下不敢松手,拉著便走。

    云鬟只得打起精神來,也隨他去了。

    這場雨到了下午,便漸漸收了,終于出了日頭,日色映著地上水光,更有些肅殺之意了。

    次日,云鬟也不肯去衙門聽審,只聽旺兒打聽回來的信,說是鄭盛世判了春紅斬立決,只等得了刑部回文后便執(zhí)行。

    云鬟雖知道自己并未做錯,畢竟春紅犯了法,“殺人者死”,但心里仍是有些不受用,便一整天也沒有外出。

    至晚間,陳叔從鋪?zhàn)永锘貋恚蛞娫器哂行┯粲舻?,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道:“近來店里進(jìn)了幾匹上好的布料,眼見年下了,明兒讓奶娘陪著你過去,好歹挑兩匹,做兩件新衣裳。”

    云鬟從來不在意衣著打扮等,隨口道:“不用,我衣裳都有的。”

    陳叔道:“若不做,就只買現(xiàn)成的也使得,對了,有個新鮮事兒呢,還記得隔壁那王掌柜的么?”

    那王掌柜家,自從被揭破王娘子跟張三郎jian情,便很沒臉?biāo)频模恢标P(guān)了鋪?zhàn)硬⑽绰睹妗?/br>
    云鬟才問:“是了,他們家里到底如何了?”

    陳叔笑道:“今兒我才聽說,原來他不做了,把鋪?zhàn)颖P了出去,領(lǐng)著那媳婦回鄉(xiāng)下里去了?!?/br>
    云鬟一愣,陳叔道:“今兒我看見了隔壁鋪?zhàn)拥男轮魅?,倒也是咱們北邊的客人,瞧著甚是周到,才來,就先把周圍幾家鋪?zhàn)佣及輹耍仪颇钦勍屡e止,倒是個精明不露的。”

    第154章

    且說云鬟聽是來了新人,便問道:“是什么樣的?”

    陳叔原本就想逗她轉(zhuǎn)動心意,別只悶悶地,見狀便道:“明兒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見他們鋪?zhàn)永锒嗔藥卓钚乱律?,倒是好的,你若喜歡,在他那里挑也使得,不用另做,是了,把晴兒丫頭跟露丫頭也帶上罷了,讓她們也挑兩件,畢竟過年,上下都高興高興?!?/br>
    云鬟見如此說,才應(yīng)允了。她倒是平常,只是曉晴跟露珠兒聽了,竟是高興的無法言說,兩個嘰嘰喳喳,一個說:“我看隔壁jiejie穿的那石榴裙子是極好的,也想要一件兒,年下穿又好看又喜氣?!绷硪粋€說:“那個裙子好是好,就是不耐臟,我身量長了些,且這兒冷的時間長,我要一件好顏色的新棉夾襖。”便歡歡喜喜,胡亂打算起來。

    次日,陳叔早去鋪?zhàn)永镩_張??蓤@里頭,兩個丫頭先早早地起來,洗漱打扮,只等出門。

    林奶娘伺候云鬟起了,依舊打理收拾妥當(dāng),因看著她這般男兒裝束,不由嘆道:“早知現(xiàn)在,當(dāng)初為什么不索性就生成個男兒身呢?!闭f了一句,自覺可笑,便道:“我又說胡話了,倘若真的生成個男兒,這會子又何必離鄉(xiāng)背井的呢?!?/br>
    當(dāng)下,云鬟帶了林奶娘,兩個丫頭,并小廝旺兒,便出門沿街而去。

    因是小城,也不用騎馬坐轎的,一行人只閑逛走來,不覺來至西倉街上,曉晴跟露珠兒兩個早忙不迭先跑到鋪?zhàn)永锶チ恕?/br>
    云鬟林奶娘跟旺兒三個在最后,眼見王家那成衣鋪?zhàn)泳驮谂赃叄婚T板開著,里頭隱約有人忙碌。

    云鬟因想到昨兒陳叔說的話,不知這新店的主人竟是誰,便留神打量,卻只瞧見門板里頭影影綽綽,正看不清,誰知腳下挪動,便看見里頭有個人站著,身段筆直。

    云鬟一怔,心中有股奇異之感,待要細(xì)看,那邊兒曉晴跟露珠兒早從鋪?zhàn)永锾筋^出來招呼他們了,只得先過去。

    眾人在自家的鋪?zhàn)永锏R了會子,眼見日頭升了起來,周遭店鋪紛紛開張,陳叔叫小伙計去隔壁探一探,頃刻回來,道:“已經(jīng)開門了,叫過去隨意看呢?!?/br>
    兩個丫頭早已按捺不住,便先蹦跳著過去了。

    進(jìn)了門,卻見滿目琳瑯,色彩斑斕,果然好些精致好看衣裳,立時有連個小伙計迎上來,問要男服還是女裝。

    露珠兒笑道:“買男子的衣裳做什么,自然是看我們的?!?/br>
    曉晴早瞧見一件石榴紅的裙子,便過去道:“快來看,這個好不好?”

    兩人正挑揀,背后云鬟跟林奶娘因也走了進(jìn)來,云鬟因把店內(nèi)先打量了一遍,卻并不見先前那個端直的身影。

    店內(nèi)小二因是知道她的,便說:“謝公子,您慢慢看。我們掌柜的吩咐了,以后大家都是鄰居,自要相互照應(yīng),要什么只管挑就是了。不要見外才好?!?/br>
    云鬟見說的這樣動聽,便問道:“你們掌柜呢?我倒是還未見過。”

    小二道:“方才有點(diǎn)事,不巧出門去了?!?/br>
    云鬟也不在意,當(dāng)下瞧著兩個丫頭各自選了衣裳,她又催林奶娘也自挑了一件銀灰色的毛坎肩兒,是織錦梅花緞子,十分雅致,林奶娘很是喜歡,只心疼又破費(fèi)了。

    然而把價錢一算,竟甚是便宜,林奶娘也是個知曉行情的,便道:“這樣如何使得,你們也是開店做生意的,難道要你們虧本?”

    小二道:“不妨事,是我們掌柜交代的,您老人家等以后常來就是了。”又問云鬟:“哥兒如何不挑一件兒呢?這些都是上好的,打蘇杭二地運(yùn)來的新式樣兒,咱們本地大概也只這一家了?!?/br>
    云鬟只說道:“多謝美意,我一時還用不到,以后再看罷了?!?/br>
    那小二便仔細(xì)將眾人的衣裳都疊好卷平,道:“是我們送到府上?還是要即刻拿著?”

    兩個丫頭都不肯撒手,便道:“我們自己拿著就是了?!北惆蚜帜棠锬且话材昧?。

    兩個小二送出店門口,林奶娘跟曉晴三人得了可心意之物,都心花怒放,也不回陳叔鋪?zhàn)永铮阊亟忠宦饭淞诉^去。

    因是年底了,各家店內(nèi)東西都在削價,這數(shù)人忍不住又瘋買了些,拿不了的,就給旺兒抱著,一時抱了滿懷。

    不覺到了中午,忽然曉晴道:“你們瞧,那是本地最大的金器行了,要不要也去看看?”

    露珠兒歪頭一看,卻見金字招牌上寫得是“徐記金器行”幾個字,露珠兒笑道:“看了也是白看,難道你買得起?”

    曉晴道:“看看又不要你錢,怕什么?!?/br>
    兩人拉住林奶娘,攛掇她一塊兒過去瞧稀罕,林奶娘也是樂意的:“小蹄子們,一出來就都發(fā)了瘋了?!北慊仡^對云鬟笑道:“鳳哥兒,橫豎也是逛,咱們過去看看可好?”

    才得云鬟一點(diǎn)頭,那三個人早忙忙地卷過街,往那金器行而去。

    云鬟同旺兒在后面,正走間,忽見金器行里走出兩個人來。

    云鬟一愣,心道:“如何這樣湊巧?”

    這會兒旺兒也看見了,便笑道:“還沒來得及告訴主子,這金器行,自然是徐員外家的產(chǎn)業(yè),向來是二公子打理的,我方才還想二公子未必在這兒呢,沒想到竟遇上了,只是怎么韓捕頭也在這兒呢?”

    原來此刻,在徐記金器行的門口的,都是熟人,一個是徐志清,另一個,卻正是韓伯曹。

    徐志清仿佛在跟韓伯曹說著什么,雙眉微蹙,一臉憂慮著急,然而韓伯曹雖然聽著,卻分明是個心不在焉,心神恍惚之態(tài)。

    果然,徐志清還未說完,韓伯曹倉促遞了一句什么,便抱拳轉(zhuǎn)身,急匆匆地離去了。

    徐志清張口結(jié)舌,目送他離開,無奈,搖了搖頭正要回鋪?zhàn)永?,目光一動,因望見這邊兒的云鬟,頓時眼睛發(fā)亮,竟伸手招呼道:“謝賢弟!”不等云鬟過去,自個兒邁步飛快地走了過來。

    云鬟見狀,只得也上前見禮,徐志清一掃先前的焦慮之色,含笑道:“賢弟今兒怎么有空來此?”又見旺兒懷中抱著好些東西,便笑道:“原來是出來買年貨的呢?”

    這會兒曉晴露珠兒早拉著林奶娘進(jìn)門去了,云鬟無奈,只得道:“是陪家里的人出來逛逛……原來,這也是徐家的產(chǎn)業(yè)?”

    徐志清笑道:“是我家里的,父親交給我打理著呢。來,進(jìn)內(nèi)說話?!北阌H自招呼著云鬟,進(jìn)了店內(nèi)。

    這金器行從外頭看,倒也不算格外顯眼,只不過飛檐雕柱罷了,然而進(jìn)到里頭,便見是個四方天井,中間一面清清蓮池,上面浮著幾點(diǎn)浮萍,里頭有錦鯉游來游去。

    墻角兒立著幾塊太湖石,各自有兩棵芭蕉,只因天井不大,光線便有些暗淡,可卻更見古意淡雅了。

    待進(jìn)了里頭廳內(nèi),驀地便才眼前一亮,這才明白這天井里的設(shè)計其實(shí)是別有一番苦心,原來廳堂甚是寬敞,足有四五個天井大小,里頭陳列著各色金器,加上光線充足,一走進(jìn)來,就如同從暮色里走進(jìn)光明之中,令人也忍不住精神一振。

    云鬟察覺這機(jī)巧,心中嘖嘖稱奇。

    徐志清親自引著她過中堂,往旁邊的內(nèi)室走去,早有那有眼色的伙計,因見是二爺親自帶了人進(jìn)來,忙沏了上好的香茶跟著送了進(jìn)來,幾乎才落座,便有茶在手邊兒了。

    云鬟見他如此熱絡(luò),有些不過意,便道:“本是路過,并不敢打擾哥哥,方才又見哥哥似有正經(jīng)要事,還是不必招呼小弟了,別耽擱了正事?!?/br>
    徐志清道:“你是說我同韓捕頭商量的事?也不算什么,多半是我愛多cao心罷了。”

    云鬟見他眉宇間似有隱憂,便問:“是怎么了?”

    徐志清猶豫道:“其實(shí)……其實(shí)倒也沒什么。”本不愿“大驚小怪”,可又怕不說,反讓云鬟以為見外,當(dāng)下道:“只不過是因?yàn)?,前兩日,店?nèi)一個老伙計忽然醉酒死了,他是在店內(nèi)多年的,我因覺著有些古怪,就想讓韓捕頭給多留意些,不料韓捕頭仿佛有別的事在忙,顧不上我這邊兒了?!?/br>
    其實(shí)若放在平時,以徐志清的身份,只要一開口,韓伯曹自然會立刻著手調(diào)查,不料這一次卻不知為何,竟一反常態(tài)。

    云鬟知道韓伯曹必然是因?yàn)榇杭t姑娘的事,故而有些恍惚……一念至此,也有些難過,當(dāng)下便道:“多半韓捕頭真的有事。只是為什么哥哥會覺著老伙計醉死……是有古怪呢?”

    此刻室內(nèi)并無其他人,只旺兒在門口坐著等。徐志清便道:“不瞞賢弟,這老伙計是在我家里做了二十年的,是最誠實(shí)老成的人,手工又極好,他醉死那夜,本是他負(fù)責(zé)做一件金器的,他素來的規(guī)矩是只要做手藝活兒,便滴酒不沾,這規(guī)矩已經(jīng)守了二十年,忽然間破了戒,還因此死了……故而我覺著有些古怪。不過,畢竟是老人家了,若是我多心亂想也是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