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這人反應(yīng)極快,反手一揮,將襲來的暗器拍落,卻見竟是一枚石子,只是力道甚強(qiáng),震得虎口發(fā)麻,可來者卻并不現(xiàn)身。 徐志清跟云鬟面面相覷,徐志清忽地反應(yīng)過來:“跑!”拉著云鬟復(fù)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那鬼頭幫的人欲追,卻聽得“嗖嗖”連聲,又是幾塊石子襲來,逼得他只能止步自保,耽擱了這會兒,徐志清跟云鬟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 正在惱怒交加之時,才聽見有個聲音冷道:“別急,我來陪你玩兒?!庇幸坏儡幹庇白?,這才慢慢地從一叢綠竹后閃身而出! 且說云鬟同徐志清兩人一路飛跑,徐志清發(fā)現(xiàn)那人不曾追來,卻也不敢止步,一邊兒跑一邊兒叫道:“那到底是什么人?” 云鬟道:“是個匪幫中人,只怕盯上了金行!” 徐志清道:“什、什么?”轉(zhuǎn)頭看向云鬟,“可是、可……”他本來想說金行里也有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的保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成句。 云鬟心里明白,因也跑的累極了,便喘吁吁道:“若我、沒看錯兒的話……他們、還有內(nèi)應(yīng),只怕、劉師傅就是、發(fā)現(xiàn)了……才被他們害死……” 徐志清魂飛魄散,尖叫道:“內(nèi)應(yīng)?內(nèi)應(yīng)是誰?” 云鬟累的喘不過氣來,竭力說:“就是劉師傅的徒弟之一!” 方才從劉師傅房中出來,察覺有人跟蹤之時,云鬟因想起昨日前往金行時候所見,當(dāng)時她自然瞧見了今日來跟蹤這人也在場,然而,這卻并非全部所得。 當(dāng)她復(fù)回到昨日那時,盯著金行中此人之時,那會兒徐志清正給她介紹:“這就是老劉的兩個徒弟……他們……技藝……來日打磨……” 云鬟望著那兩個年青男子,左側(cè)的一個,正在低頭擺放金飾,右邊那個長臉的,卻抬起頭來,目光自雜亂的人群中看向某一處…… 云鬟回頭,又看向今日盯梢的這鬼頭幫之人,卻見他的目光,跟那長臉的年青人相對,電光火石間,那年青人使了個眼色…… ——原來他們兩人,竟是認(rèn)得的。 這個人,自然就是內(nèi)jian了。 徐志清厲聲叫道:“原來是小潘!可恨,他竟是這樣人面獸心!” 兩人跑到河畔,此地已經(jīng)靠近題扇橋,人多了起來,兩個人忙靠在沿河欄桿上,幾乎直不起身子,只顧拼命喘氣兒。 此刻恰好對面一隊公差巡街,徐志清大叫數(shù)聲,那一隊人間是徐二公子,忙跑過來,徐志清道:“快去縣衙叫人,趕去金器行,有賊匪要搶劫!” 捕快們聽見,大吃一驚,忙分頭行事! 鄭盛世聞言,知道非同小可,急忙又請了守備駐軍,叫即刻帶人前往金器行,頓時之間滿街馬蹄聲響,步兵極快掠過街頭,沖向金器行。 此刻因匪幫正是踩盤摸哨的時候,并沒有想到會有人窺破,猛然見來了這許多官兵,才知道走漏消息,當(dāng)下撤的撤,那來不及逃走的,有的被當(dāng)場格殺,有的負(fù)傷,官兵方面也有死傷不提。 店內(nèi)眾人都瑟瑟發(fā)抖,不知如何,那小潘也心懷鬼胎地隨著眾人蹲在柜子后面。 直到徐志清同韓捕頭來到,將他一把揪出來,道:“你這畜生!”一拳先打過去。 小潘心涼了半截,待要再裝,徐志清已經(jīng)問道:“你是如何害死了劉師傅的,又是如何跟賊匪里應(yīng)外合的!” 小潘見他已經(jīng)知道了詳細(xì),這才面色如土,委頓在地。 又過兩日,可園里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正是韓捕頭。 懷中抱了一壇子酒,韓捕頭被領(lǐng)著進(jìn)了內(nèi)宅,見云鬟已經(jīng)在廳內(nèi)等候。 兩人相見,韓捕頭微微一笑:“今日特地來請兄弟喝酒,不知可得閑么?” 云鬟示意他落座,兩人圍著一張松石紋圓桌坐了,云鬟叫底下準(zhǔn)備菜肴,又取酒盞。 韓捕頭早拆開泥封,道:“今兒不是烈酒,這酒叫做‘女兒紅’,你大概也聽說過?” 女兒紅,正是會稽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名酒,據(jù)說是家里有女孩兒出生后,父親便將一壇子親手釀的米酒埋在桂花樹下,等女兒出嫁那日,便當(dāng)做陪嫁賀禮。 韓捕頭親給云鬟倒了一盞,酒色純凈,酒香四溢,跟前日的“燒刀子”不同,“女兒紅”里,有一絲微甜之意,但是細(xì)品,卻又有些很淡的苦。 韓伯曹說道:“你雖知道這酒的來歷,卻未免疑惑,我為何會在今日請你喝這個?!?/br> 云鬟心里隱隱猜到,只不敢說出來,便望著韓捕頭道:“這酒,本是為了喜事?!?/br> 韓伯曹大笑:“豈不正是為了喜事?我便知道你最聰明絕頂?!?/br> 云鬟雖確信了幾分,心里卻禁不住有些微沉,竟分不清此刻滋味,是喜?是憂? 韓捕頭卻舉起酒杯,揚(yáng)眉笑看云鬟道:“我在本地呆了七年,臨行所見的,卻只你一個,如何,不跟我共飲一杯么?” 云鬟皺眉:“臨行?” 韓捕頭點頭:“是,我今日已經(jīng)向大人遞了辭呈了。從此以后,我便不再是捕頭,而只是一介平民,我將離開會稽,或許此生再不會回來?!?/br> 啞然,澀然,卻又……云鬟張了張口,卻只冒出兩個字:“值得?” 韓捕頭道:“值得!”不等云鬟再問,自己舉杯,痛飲了一碗。 云鬟卻喝不下去,韓捕頭默默地又倒了一碗,放下壇子,忽地說道:“大老爺糊涂,我經(jīng)了兩任,都是如此……” 碗中酒是琥珀色,澄澈可愛。 韓伯曹笑笑:“起先,我的確曾想做個好捕快,但耐不住總有人絆扯著,漸漸地,漸漸地就怠慢了,心懶了?,F(xiàn)在……更做出這種來。” 他舉起碗來,又吃了一碗:“我自問不會再回到當(dāng)初心明如鏡的時候了,也不能再玷辱了這個職位。就如你先前罵過我的?!?/br> 雙眸澄亮,韓伯曹笑道:“其實我原本覺著這人世間不過如此,人人自私齷齪,所以我隨波逐流,也沒什么了不得,畢竟還有許許多多比我更壞的人呢……然而,見了你才知道,并非、并非如此。” 云鬟道:“韓捕頭……” 韓伯曹卻不等她說完,垂眸道:“我只愿……此后,你能始終如此清凈正直,不會似我一樣,如白染皂,辜負(fù)了這份初心。——清明干凈,無畏無私,甚是艱難,我是做不到了,可卻期盼有人能做得到。至少,會讓人覺著這世間更有希望一些?!?/br> 他說完之后,便舉起壇子,竟直接倒著喝了一氣兒,便將壇子往地上一摔,瓷片碎裂四散,琥珀色的酒蔓延一地,而韓伯曹轉(zhuǎn)身,疾步出門離去! 第156章 韓伯曹那日來過之后,外頭很快傳開,都談?wù)撍o去捕頭的事,不知原因。 但外頭猜測的,無非是他因為牢房失火擔(dān)責(zé)罷了……可細(xì)細(xì)追究,并不能算是他的責(zé)任。 然韓伯曹去意已決,鄭盛世挽留了兩回,無可奈何,只得準(zhǔn)了。 早在先前去過那火場之后,云鬟心內(nèi)便猜測:牢房失火之事,只怕別有蹊蹺,不然為何死了兩人,偏偏一個是春紅? 且當(dāng)時她趕去之時,韓伯曹神色本就有些反常。 后他抱酒登門,兩人雖未直說此事,但從他言語之中,云鬟已經(jīng)確認(rèn),的確是韓伯曹暗中動了手腳。 韓捕頭畢竟在本地當(dāng)差這許多年,深懂得衙門中的內(nèi)詳,若要認(rèn)真“偷梁換柱”,比如從亂葬崗拉兩具無名尸體過來……自是容易。 然而正如云鬟所說“他畢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之人”,所以韓伯曹雖為了春紅斷然行事,心里卻也明白他做都是律法不容的。 在云鬟看來,他選擇了另一條路……至于到底前路如何,只能遙遙祝福罷了。 這一日,正是小年兒,可園外來了數(shù)人,除了徐志清外,還跟著六個隨從,手中或抱或捧或抬著,身側(cè)兩個保鏢護(hù)衛(wèi)。 自打金行案之后,徐志清出入都有了防范,特又撥了兩個高手隨身防護(hù)。 門上往里報了,云鬟便迎了出來,正徐志清叫小廝們往內(nèi)抬那些箱籠等。 云鬟不解,便問道:“徐兄,這般興師動眾,是做什么?” 徐志清笑道:“眼見年下了,給賢弟送些年貨,都是常有的,可別嫌棄。” 云鬟忙道:“上次去金行,已經(jīng)承蒙徐兄多禮了,如何還消受得?” 徐志清道:“你若跟我算計,我也要跟你算計了?!卑言器咄赃吚艘话?,才說:“先前金器行里的事,若不是你,誰又知道會有內(nèi)jian,又如何能防備得那場大劫?” 云鬟不語。先前她之所以主動去尋徐志清,一來是因為從他所說之中察覺異樣,二來,卻也因為他一片盛情,又贈林奶娘等東西。 韓伯曹既然無暇理會此事,她略替他看一眼,有“投桃報李”之意罷了,誰成想竟能牽出那種驚世駭俗的大案子來。 徐志清又嘆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呢,這幾日外頭可不太平,山陰,上虞幾個地方有名的金行,連連出事,行業(yè)內(nèi)都是一團(tuán)亂呢,我想起前日那件事,還有些后怕?!?/br> 云鬟心里雖有些知道,卻只說:“這也是徐兄的福分,我也不過是湊巧罷了?!?/br> 徐志清道:“說什么湊巧,賢弟你簡直如神人一般,我現(xiàn)在仍像是在做夢一般呢。且先前我家里,我父親總覺著我愛交往寒士,不務(wù)正業(yè),所以有些不大喜歡。沒想到這回金器行躲過這樣一大劫,父親才對我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托賢弟的福。” 云鬟見他說的這樣懇切,只得罷了。又留徐志清午飯。 徐志清道:“我心里倒是想留下,只不過年下來往應(yīng)酬甚多,今日還有好幾家要去呢。只等過年的時候,好生來賢弟宅里吃年酒如何?是了,也還要請你去我們府里呢?!?/br> 徐志清去后,林嬤嬤指揮丫頭小廝們收拾那幾個箱籠,見本地的風(fēng)物土貨、臘雞臘魚臘rou等,應(yīng)有盡有;又見上乘衣料,共有六匹;四個小盒子里,盛的是參鮑、魚膠、瑤柱等物,另外一個箱子,卻是福橘、廣柑,各色干果,并對聯(lián)荷包等。 林嬤嬤見一樣,驚嘆一聲,底下眾人也都圍著看,旺兒笑道:“真不愧是本地頭一號的,二公子也果然是個爽快人,竟送這么些東西……不過,也是咱們主子的好人緣兒,別說是才來不久,就算是久居本地的相識人家,只怕也沒有這樣豐厚呢?!?/br> 林嬤嬤忙道:“要不要安排回禮?” 云鬟揉著額角,片刻說道:“不必了?!?/br> 起先只因多逛了一趟街,又得了徐志清的禮,因不過意,才去回禮,又牽扯出金器行的案子來,竟又得了他這許多的饋贈。 本是不想欠人的,也原本不想跟徐志清深交,卻不想反而只往預(yù)料相反的方向而行。 倒不如就此罷了,省得越發(fā)你來我往,分個不清。 如此到了晚間,陳叔早早地收了鋪子回來了,手中卻也捧著一個包袱,便進(jìn)內(nèi)來給云鬟。 云鬟只當(dāng)是他從外頭買回來的什么,便道:“是什么?” 陳叔笑道:“你瞧瞧看就知道了。” 露珠兒過來打開,卻見竟是一襲微霜色的縐紗圓領(lǐng)袍,領(lǐng)口跟袖口都繡著淡金色葳蕤的花枝蔓紋,用同淡金的琉璃珠做扣,做工精細(xì)不說,更是清雅高貴,一看就知道是極好的。 露珠兒早驚叫起來,又招呼曉晴跟林奶娘過來看。 林嬤嬤嘖嘖地,對陳叔道:“您老人家的眼神兒也變好了,口味也高貴起來,如何這樣會挑衣裳?上回我們出去買,竟沒帶上您呢,可惜了兒的?!?/br> 云鬟雖從不挑揀衣物,然而見了這件,卻很適合她的心意,當(dāng)下含笑定睛打量。 陳叔見云鬟喜歡,便笑道:“這哪里是我的眼色?我哪里能呢?!?/br> 云鬟一怔,陳叔便道:“是隔壁成衣鋪子的掌柜先生給了我的,說上回鳳哥兒過去,沒挑著可心意的,這個叫我捎回來,當(dāng)是見面禮呢。我推辭再三,見他十分懇切,便才收了?!?/br> 云鬟因上回并沒見著此人,心里暗暗疑惑。 陳叔又道:“以后彼此都是鄰居,他既然這樣有心,也是彼此的福,主子若是喜歡,就留下罷了,我自也有禮送他?!?/br> 過了小年兒,便是除夕。這卻是云鬟在南邊所過的第一個年夜,自然滋味別有不同。 只聽得外頭轟隆隆噼里啪啦地放炮仗煙火的聲響,甚是熱鬧,這一點上,卻是南北皆同。 今夜的菜肴,也多是當(dāng)?shù)仫L(fēng)味,無非是扣rou,糟雞,溜蝦仁兒,醉河蝦,以及徐志清送的醉蟹、糟青魚干,并炒臘rou,燒豆腐等,倒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曉晴又下廚做了幾個北邊風(fēng)味兒的,并一壇子當(dāng)?shù)攸S酒,眾人齊聚著吃了年夜飯。 云鬟因吃了兩口酒,不覺有些暈熏熏地,聽著外頭炮仗聲不絕,便呵呵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