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這兩個字,卻仿佛幽咽嘆息,竟是百轉(zhuǎn)千折,有萬種滋味,令人聞之禁不住鼻酸。 趙莊竟不知何意,回頭看晏王妃,卻見王妃滿臉驚疑,頃刻,卻又紅著眼睛落下淚來。 第165章 話說可園之中,曉晴送了茶之后,便同露珠兒跟旺兒一塊兒退下。 三個人來至觀荷堂內(nèi),林嬤嬤正在廊下喂那兩只貍花貓,見他們都出來了,便問:“怎么也不在留個人兒里頭伺候著,就都跑出來偷懶了?” 曉晴便把云鬟吩咐的話說了,因道:“我看主子好似有什么正經(jīng)大事要跟周先生說呢?!?/br> 露珠兒道:“先在外頭游逛了一上午,難道話還沒說完?還要特意回來商量呢?” 說著懟了旺兒一下,問道:“你是在外面跟著的,你說說看,倒是有什么事兒?” 旺兒笑道:“能有什么事兒?”忽然心頭一動,就把那紅衫男子丟了銀子,他們幫找回來的事說了一遍。 林嬤嬤三人聽聞又有事故兒,忙留神聽,又不禁都贊嘆。 曉晴拍掌笑道:“痛快痛快,得虧是你們跟主子在場,才討回這個公道來?!?/br> 露珠兒也道:“我的乖乖,是那許多銀子呢,若換做我,丟了的話我也要去尋死了?!?/br> 林嬤嬤啐了口:“才出正月多久?就張口就死呀活了的,大吉大利?!?/br> 那兩只貓兒吃飽了,就在她腳跟上蹭來蹭去,喵喵地叫著撒嬌。林嬤嬤笑道:“又蹭我一裙子毛?!?/br> 旺兒琢磨了會子,卻道:“說起來,咱們主子可真真兒是能耐人,若不是跟著他,我也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頂頂聰明、簡直像是神仙似的人呢?!皶郧绺吨閮簩σ曇谎郏阈枺骸坝衷趺凑f?” 旺兒掰著手指頭,說道:“從起初主子來到這兒,先是幾句話就點破了王娘子跟張三郎偷情的事兒,那烏篷船上楊老大之死,你們大概不知道內(nèi)情,我卻是跟著跑來跑去,最知道的,然后就是徐爺家里金器行的事兒,緊接著就是戲班子小海棠被殺,再加上今日,你們瞧瞧,哪一件兒不是主子的能耐?照我看,若不是主子,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兒跟案子,只怕如今還破不了、世人也還不知道內(nèi)情呢!” 旺兒因是跟著云鬟出入的,對這些案件自最是清楚,心里已經(jīng)對云鬟敬若神明,偏偏云鬟又是這個相貌、性情,更是視若天人,一旦說起來,便眉飛色舞,打心底里透出敬服。 曉晴便得意起來:“這話說的在理兒。可不就是的呢?除了我們主子,別人也是不能夠的?!?/br> 露珠兒笑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和,竟把主子吹到了天上去似的?!?/br> 旺兒道:“那也是真的有能耐,咱們才能吹得起呢。晴jiejie我說的對不對?” 曉晴點頭笑說:“對極了。嘴兒真甜,怪不得主子去哪里都帶著你?!?/br> 旺兒便撓著腦袋笑了起來。 林嬤嬤見他們說的興起,便也不管,又去看那天井里的荷葉長的如何。 這幾個人正在閑話,忽地門上老仆李叔跑進(jìn)來,見林嬤嬤在,便忙道:“林大娘,外頭有個女人拖著兩個孩子找上門來,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問她,只是哭個不停,也不肯走?!?/br> 林嬤嬤道:“哪里來的什么女人?”林嬤嬤因是有心病,聽有人尋來,不由有些心跳不安。 李叔搖頭道:“哭的怪可憐兒見的,說是要找咱們哥兒呢。” 林嬤嬤心內(nèi)詫異,便對旺兒道:“你去瞧瞧是怎么了,仔細(xì)些?!?/br> 旺兒是個腿快心活的,忙便跑出去,身后露珠兒瞅了一眼,捂著嘴笑說:“你們瞧瞧這旺兒小子,跑的顛顛兒的,像不像是那小哈巴狗兒?” 曉晴笑啐道:“好端端地,就你埋汰人!” 露珠兒道:“我這是夸他機(jī)靈呢,哪里是埋汰,你就這么護(hù)著?” 林嬤嬤卻揚首往屋里頭看,眼中透出幾分憂慮來。 曉晴看了出來,便走到跟前兒問道:“奶娘是不是在擔(dān)心主子呢?” 林嬤嬤點了點頭,道:“這周先生,說來是不是有些跟咱們主子太親近了些?原先盤下了王家的鋪子,就在咱們隔壁,倒也罷了,誰知后來租住的屋子也在咱們家旁邊兒……雖然看著是個極穩(wěn)妥的,可我這心里……” 曉晴見左右無人,便道:“您老人家別擔(dān)心,管他是什么來頭,咱們主子卻是個世間最有心的,若有什么企圖,自逃不出她的眼去?!?/br> 林嬤嬤方笑道:“說的也是,我不過人老了,愛多cao心罷了?!庇謱郧绲溃骸拔也环判?,你偷偷去門上看看,外頭來的是什么人?” 曉晴去了半晌,便同旺兒從外進(jìn)來,說道:“打聽明白了!” 林嬤嬤跟露珠兒忙圍上來,便問究竟。 與此同時,就在可園的書房之中,云鬟舉手撫來,竟把周天水驚得微微色變,忙站起身來。 手中尚且端著一盞雀舌,卻再也喝不下。 周天水看看云鬟,又看看那茶水,急忙將茶杯放下,才勉強(qiáng)笑笑說道:“小謝……你這是?” 云鬟靜靜看他,雙眸之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極淡的笑意。 周天水狐疑莫名,便又道:“罷了,我瞧著你仿佛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兒,不然,我就走了?!?/br> 他咳嗽了聲,頓頓足,便要往外而去。 誰知云鬟目視他的背影,輕聲喚道:“周兄?!?/br> 周天水腳步一停,回頭看她。 云鬟忽地說道:“周兄,你的胡須歪了?!?/br> 周天水一驚,忙舉手摸了摸下頜,才笑說:“你、你又玩笑了?!?/br> 云鬟啜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道:“是歪了,比上回相見,又高了一毫?!?/br> 周天水神色微變,并不做聲,只是凝眸打量她。 可園里人手本少,如今又把丫頭小廝們打發(fā)了,這書房內(nèi)外越發(fā)寂靜,外頭庭院內(nèi),竹筒中水滴跌落的聲音都十分清晰。 云鬟將杯子團(tuán)在掌心,又慢慢道:“其實周兄的易容之術(shù)十分高明,就連陳叔久經(jīng)世故的人,也沒看出異樣,周兄不必忐忑?!?/br> 周天水深吸一口氣,扭頭要走,卻又止步回身,腳下一跺,反而走回桌子旁邊。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云鬟看了半晌,才擰眉低聲道:“那么,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云鬟道:“我跟別人不同?!贝沽搜燮?,唇邊似是一絲苦笑:“周兄既然知道我,又同我相處這許久,應(yīng)該猜得出,我跟別人不同吧?!?/br> 過目不忘,對她而言,是一種天賦之能,卻也似是一種沉重的束縛。 她永遠(yuǎn)無法擺脫,不管是她喜歡的,不喜歡的,有時候縱然無意,也會看出其中的……破綻。 周天水握了握拳,面上透出幾分微慍之色,一按桌子,復(fù)又坐下,沉聲道:“你且說來我聽。” 云鬟笑了笑,薄胎白瓷杯子中,那雀舌浮浮沉沉,仿佛無聲訴說。 云鬟道:“最初,是在徐府見面。” 周天水一臉匪夷所思,哭笑不得道:“你說什么?第一次見面你就看破了?” 云鬟道:“并不是,是在外頭叫‘殺人了’之時,我看出些不對?!?/br> 周天水疑惑端詳著她。 云鬟含笑垂眸,目光所見,卻正是那日在徐府水閣廳內(nèi),當(dāng)外頭下人叫嚷“死人了”之時,她驚而回頭,目光無意掠過廳內(nèi)眾人。 也正是在那一刻,這花廳內(nèi)數(shù)十客人,甚至連同戲臺上花解語跟其他小戲們,形態(tài)各異,種種情形,都在她眼底一覽無余。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看見人群中葛二自顧自吃酒,面色不改。 也看見戲臺上花解語神色如常,舉止如常,只雙眸中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愴之意——當(dāng)時她回想到此事之時,還有些懷疑花解語,直到明白他身著戲裝,無法進(jìn)山洞殺人才釋懷。 但就在那同時,她自也看見了周天水。 當(dāng)時周天水正舉著杯子要喝,聽見這一聲之時,面上并無尋??腿怂械捏@疑不定之色,他只是眉頭微揚,唇角斜挑,反而是一種類似“饒有興趣”般的玩味表情。 而當(dāng)縣丞主簿等回到廳內(nèi),宣稱外頭真的有人被殺了之時,云鬟正全神留意找尋葛二,但當(dāng)她邁步往葛二方向而行之時,卻自也看見了坐在旁側(cè)的周天水。 他也并沒有似其他客人一樣或跳或叫,卻是正盯著她看,雙眸之中,微微有光,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他似乎早就知道云鬟會有所行動,而且正期盼地等待著。 從那時開始,云鬟就知道周天水必然不止是一個成衣店掌柜而已。 那他會是什么身份? 周天水有些氣虛:“可……可你是怎么看破我、我的裝束的?” 云鬟點了點自己下頜,道:“胡子歪了,幾乎我每一次相見,周兄的胡子都跟上次不同?!?/br> 對別人而言稀松尋常絕無破綻,但對云鬟而言卻簡直驚悚——哪有人的胡子一天一個樣兒,胡須長的地方都跟上回不同。 周天水大窘,面上露出尷尬之色:“誰會留意到這樣的細(xì)微之處?何況我已經(jīng)很仔細(xì)粘在原處了。” 他竟然認(rèn)了,只是神色有些悻悻地,仿佛覺著自己敗露的十分可惜。 云鬟忍不住笑了:“另外還有?!?/br> 周天水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杯子喝了口清茶:“請說?” 云鬟目光移動,看向他的手,慢慢說道:“周兄的手,細(xì)白的很呢。” 周天水一驚,將手往衣袖里縮了縮:“又怎么樣?本老爺擅長保養(yǎng)?!?/br> 云鬟忍俊不禁,悄聲又道:“那……周兄的保養(yǎng)之術(shù)可甚是驚人,如何連男子的喉結(jié)也都保養(yǎng)的不翼而飛?” 這話一出,周天水面上泛出薄紅來,忙舉手在頸下按了一按,把那衣領(lǐng)又往上扯了扯。 這一回,卻咬了咬牙,并沒做聲,只是蹙眉盯著云鬟,目光里透出又是惱恨又是不信之色:“你果然……果然都知道了?” 云鬟搖頭道:“其實我并不習(xí)慣盯著一個男人細(xì)看,只不過有時候……會記住一些。原本我也不敢往別處去亂猜測,可是……周兄可還記得元宵那夜放蓮花燈?” 周天水聞聽,如坐針氈:“放燈又怎么了?” 云鬟張了張口,看著他有些焦慮不安的神情,忽地心頭一動,便垂眸道:“并沒什么,只是……周兄在那夜十分高興。” 周天水略松了口氣:“高興又有什么不對?” 云鬟道:“你當(dāng)時就是太高興了,所以曾高高地笑了兩聲?!?/br> 周天水一怔,繼而色變:“你、你的意思是……” 云鬟微笑道:“我當(dāng)時不禁疑惑,為什么一個看似穩(wěn)重的中年男子,竟會有那樣奇異的笑聲?就類似是……” 周天水面上的紅越發(fā)重了幾分,忍不住又拿了茶杯來,低頭看了眼,猛地又灌了一口,口中喃喃嘀咕道:“可恨可恨……竟給個小丫頭把什么都看穿了,真真兒是沒臉再回去見人了?!?/br> 云鬟卻不笑了,只淡淡抬眸:“現(xiàn)在……周兄可以跟我說實話了么?” ——周天水出現(xiàn)的時機(jī)十分的玄妙。 云鬟本來心無旁騖,更如她自己所說,畢竟對方是個“陌生男子”,就算相處有些親近,也從來是守禮守矩,哪里好死命盯著人家打量、搜尋什么破綻? 只可惜她不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