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節(jié)
季陶然一怔,接了過來定睛一看,滿面喜色:“正是!多謝世子!” 不料才翻了幾頁,忽然卻發(fā)現(xiàn)有一頁竟是被撕了去的。 季陶然頓了頓,前后看看,十分疑惑,便問書吏:“這是誰撕去的?” 眾人圍上來看了半晌,都搖頭說不曾撕毀,畢竟這是京兆府入庫的卷冊,等閑豈敢毀損。 正狐疑之時,趙黼拉著季陶然走到旁邊,問道:“你拿著這破爛冊子,在找什么?” 季陶然道:“是……謝推府托我找些東西?!?/br> 趙黼便陰沉了臉,冷笑道:“原來是跟她相關(guān),那就當(dāng)我沒說。”說完之后,仰頭負(fù)手,踱步自去了。 季陶然原本不在意,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冊子,忙便追了上去。 兩個人出了書庫,站在門首,趙黼四處打量,半晌才回頭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季陶然問道:“世子如何在這里?” 趙黼道:“我正經(jīng)過,聽說你在這兒,想叫你一起去喝酒。沒想到……” 季陶然道:“世子可看見什么了?” 趙黼哼道:“我看見什么了?” 季陶然掂量著手中那卷冊:“這上面撕去的一頁,斷口很是新鮮,且方才那架子無緣無故便倒了下來,我懷疑……” 趙黼見他這般說,便笑道:“不用懷疑了,你這呆子,若不是六爺天生是你的福星,這會兒你只怕已經(jīng)死在那架子底下了?!?/br> 季陶然緊張起來,忙抓住他道:“世子,你果然看見了?” 趙黼推開他的手,扭頭道:“如果這件事兒跟那謝什么的沒有關(guān)系,我就什么也看見了。如果跟她有關(guān)系,六爺就是瞎了,哼。” 季陶然見他這般,不由道:“這是怎么說?你……你跟謝推府鬧了別扭?” 趙黼喝道:“閉嘴,誰跟她鬧別扭了?我也沒這個閑心,我忙著呢?!?/br> 季陶然思忖片刻,道:“她額頭上的傷,到底是怎么留下的?” 趙黼聽問,便狠狠地瞪了季陶然一眼,眼中的惱意怒意四處飛濺似的,轉(zhuǎn)身快步下了臺階。 季陶然忙追上去:“世子!” 趙黼腳下甚快,季陶然追了兩步,忽地覺著腿上有些疼,原來他方才被書架砸到,先還不覺著,這會兒才試出身上有些麻痛,蹦跶著追到京兆府門口,才勉強追上趙黼,不顧一切地握住手臂。 趙黼抖了抖,卻并沒用十分力,又斜睨季陶然道:“你干什么?別亂拉扯,不然連你也打?!?/br> 季陶然吃了一驚,雙眸圓睜,又驚又疑地瞪著趙黼。 趙黼迎著他詫異的目光,心里泛出無限懊惱,正要甩開他,忽聽季陶然道:“世子你方才說……想同我一塊兒喝酒?”聲音竟極平靜。 這回,卻換了趙黼詫異。 且說在太子府中,丫頭紫菱將昔日之事般般件件同云鬟說罷,見她始終心平氣和之態(tài),不由地去了戒心,又道:“我起先也覺著是夫人多心,后來……便真的有些不對呢。比如有一天半夜,還看見窗戶上一個鬼影,披頭散發(fā),仿佛在看著我們呢……” 紫菱說到這里,便嚇得握住臉,又小聲道:“所以這不怪夫人亂鬧,實在是嚇人的很,能保住孩子已經(jīng)是極難得。夫人原本也不想聲張的,只是怕啞忍下去,或許會更生出些可怕的事來,就更加沒有人信了,大人,求你一定要查個明白?!?/br> 云鬟思忖了會兒,道:“平日里對夫人的飲食之上,可留心的緊么?” 紫菱道:“這是自然了,自從夫人有孕,便分分地不敢放松,但凡有吃食,都要讓小丫頭珠兒先嘗過后才能進(jìn)食。” 云鬟道:“那……那日珠兒可也喝了那保胎藥了?” 紫菱愣了愣,旋即道:“這個、這個倒沒有……” 云鬟道:“我聽說夫人服用調(diào)理身子的保胎湯藥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難道都不必讓珠兒試過?” 紫菱張了張口,忐忑道:“有、都要試過,只是……畢竟珠兒沒有身孕,怕檢驗不出好壞,所以那次就沒有讓她……”說到這里,忽然皺了皺眉,自覺前后的口吻似有些不一了。 果然云鬟道:“既然沒讓她試過,如何夫人就知道湯藥里有毒呢?” 紫菱深吸一口氣,神色張皇起來。 云鬟道:“姑娘要信我,據(jù)實相告,我才好著手調(diào)查,若姑娘總是隱瞞,只怕我也不過是白來一趟?!?/br> 紫菱聞聽,面上發(fā)紅:“夫人……夫人是亂嚷的……” 云鬟道:“此前夫人喝藥,可也有亂嚷過?” 紫菱無言以對。 云鬟也不追問,淡淡道:“既然姑娘不肯說實話,我先告辭了。” 紫菱見她要去,忙攔住,又見安順在外頭,便含淚低低說道:“并不是奴婢不肯說,只是……求您萬萬別告訴太子妃這事,只因、只因府里的人都不管這件事,所以我跟夫人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只為讓太子跟太子妃重視此事罷了。不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眼中墜淚求道:“若是您透露出去,奴婢也只有一死了?!?/br> 正在此刻,便聽得里頭有人輕輕咳嗽了聲,繼而說道:“這不過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想出的自保法子而已,若有人要你死,就是也要逼我死呢。” 云鬟抬頭,便見皇太孫的側(cè)室李夫人從內(nèi)走了出來,雖是懷有身孕,并沒濃妝艷抹,但目含秋水,膚若凝脂,姿色風(fēng)韻無不絕佳。 李夫人凝視云鬟:“早就聽聞刑部新進(jìn)的一位推官,乃是個百里挑一之人。謝推府果真叫人耳目一新。” 云鬟垂首道:“夫人過獎了,下官惶恐。” 李夫人溫聲道:“我不過是個側(cè)室而已,謝推府卻是堂堂地朝廷命官,很不必對我如此恭敬?!?/br> 云鬟不語。 李夫人端詳了她片刻:“謝推府其實不必遲疑顧忌,好不容易請了您來,自然要有個結(jié)局方好,正如這丫頭所說,若非被逼的走投無路,又怎會用那種不堪的法子?我跟腹中孩兒的性命,就都托付您的手上了?!?/br> 李夫人屈膝行禮。 云鬟忙道:“不可!” 紫菱也忙起身幫著扶住,又賭咒發(fā)誓道:“只除了這件兒,其他再無不實?!?/br> 云鬟對上李夫人盈盈雙眸,終于道:“夫人放心,今日所得,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并不會往外泄露?!?/br> 李夫人含笑道:“多謝。我承謝推府的情了?!?/br> 既然李夫人醒來,云鬟不免又問了她兩句話,李夫人態(tài)度坦然,不卑不亢,所答之中也并無什么隱匿不實等言語。 見時候不早,云鬟便暫且告退,李夫人命紫菱送出院子,安順親自送她往外,正沿著廊下而行,卻見前方,靜王妃沈舒窈跟一個人正緩步而行。 云鬟乍然看見這一幕,霎時間就似時光在眼前翻天覆地,幾乎就停下步子。 沈舒窈身邊那人,云鬟也并不算十分陌生——皇太孫妃萬氏,在前世太子尚得勢之時,她偶爾會前去江夏王府。 云鬟有時候便會見到沈舒窈跟她一塊兒而行,“相談甚歡”似的模樣。 云鬟因自知身份,等閑便不去人前晃眼,尤其是在有外客來的時候,大多數(shù)時間便只在自己房中。 可在那偶然相遇的幾次里,她眼中的萬氏,看著她的時候,眼底似有些莫名的怒意跟鄙薄之意。 云鬟竟不知這從何而來,畢竟她極少跟這位皇太孫妃相見,就算見了,也不過是規(guī)矩見禮,自忖從不曾有什么失禮之處。 想來想去,多半是因為她當(dāng)時的妾室身份,因此才輕視怠慢罷了。 故而此刻在太子府看見了這原本極熟悉的一幕,云鬟乍驚之下,心中卻又是滋味莫名。 原本是江夏王妃的沈舒窈,成了靜王妃……但是這幕場景,卻仍是出現(xiàn)了,造化真真奇異之極。 兩下相遇,云鬟便站住腳,垂首往旁邊肅立,恭候兩位過去。 萬氏因知道太子妃請了刑部的人來,正是為了查李夫人“湯中下毒”之事,不免多看了她兩眼,卻畢竟沒說什么。 沈舒窈也淡掃了云鬟一眼,眼中透出幾分若有所思之意,卻也并沒出聲。 兩位女眷緩緩進(jìn)了內(nèi)宅。 安順?biāo)驮器叱鐾猓骸胺讲拍俏皇庆o王妃,謝推府大概是沒見過罷?” 云鬟道:“的確是第一次見。實在惶恐?!?/br> 安順見她雖說“惶恐”,面仍平靜似水,便笑道:“靜王妃可是沒得挑,我們這府內(nèi),這幾位主子,她竟都能說得相合?!?/br>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不管萬氏還是李夫人,沈舒窈都應(yīng)付的妥妥帖帖,她也的確有此等手段。 云鬟回頭看了一眼,此刻靜王妃跟萬氏早進(jìn)內(nèi)去了。 回首之時,云鬟閉了閉雙眸,心底浮現(xiàn)如此一幕: 半年后,萬氏無端病故,而最后頂著皇太孫妃名兒的,是生下了麟兒的李夫人。 所以如今這太子府的詭異情形,又是怎么說? 又在外略耽擱了會兒,才總算出府,將上馬離開之時,卻見里頭也有人出來,竟是靜王妃。 此刻眾人都垂首回避,云鬟便也跟阿澤后退一步,低頭斂手,等沈舒窈經(jīng)過。 一陣香風(fēng)飄過,眼前裙裾款款,靜王妃進(jìn)了嵌寶香羅八抬大轎,眾宮女內(nèi)侍挑燈舉牌,轟轟燦燦地起駕而去。 云鬟本欲回刑部向白樘稟明今日所得,一路上,阿澤本好奇太子府到底有何事,卻又礙于顏面,不肯“下問”,就只憋在心里。 誰知將到半路,就見素日跟隨薛君生的一名小侍趕了來,匆匆行禮道:“謝大人在此就好了,我們公子叫我來傳話給您,若是得閑,且快去暢音閣一趟,季公子跟世子在那里喝醉了。” 其實聽聞“喝醉”兩字,云鬟心底是不愿前往的。 直到一進(jìn)門便看到:季陶然滿面酡紅,握著酒瓶,對著趙黼揮舞著……語無倫次地叫道:“你這混賬……我跟你不能甘休!” 云鬟長長地吁了口氣,以手扶額。 第311章 而趙黼傾身探臂,一把抓住季陶然,便將他拽到跟前兒,竟道:“好啊,你倒是要怎么不跟我甘休?” 云鬟見狀,正有些懸心,趙黼捏著季陶然下頜,輕輕地?fù)u了搖,又笑道:“還敢亂罵,反了你了!” 季陶然胡亂掙扎,手中的酒壇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滾到一邊兒。 正嘟囔著亂動,驀地看見了云鬟,當(dāng)即喜歡起來,叫道:“妹……” 趙黼一震,捏著下頜的手微微用力。 季陶然吃痛,便叫不出來。 這會兒,趙黼回首掃了一眼,冷然的目光隔空跟云鬟相對,又在她額角傷處掠過,復(fù)又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 他一邊兒壓著季陶然,一邊兒便捏了一杯酒,仰脖喝了,神色已從方才的嬉笑變作冷峻。 此刻薛君生因聽了動靜,便也從里間兒轉(zhuǎn)了出來,他竟仍上著妝,卻似是個青衣花旦的打扮,身段風(fēng)流,形容可喜,雙眸也越見妖嬈動人。 只可惜這偌大的暢音閣,卻被趙黼霸住,上下看戲的,也不過趙黼跟季陶然兩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