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節(jié)
清輝雙眸微睜,眼底透出怒色,道:“是誰動的手?” 顧芍道:“表哥別急,是我……一時不留神,從那花枝子底下經(jīng)過的時候,被樹枝劃傷了。先前母親還罵過我一頓,我已經(jīng)知錯了。” 清輝如何肯信,何況這傷痕,一看便知道乃是被指甲劃破的。 清輝只當是府內(nèi)有人欺負了顧芍,便道:“到底是誰?你不肯說,難道我不會去問?” 顧芍伸手握住他的袖口:“表哥!”坐在床上,眼中便有些淚影汪汪地。 清輝心頭一軟,眼底的銳色才退了下去,道:“你就算是顧家的人,也是這府里的親戚,是誰敢這樣放肆?這并不是你自個兒的事,這是整個白府的顏面。你只管說出來,這件事就算給父親知道了,也絕不會饒過那動手的人?!?/br> 顧芍眼睛一眨,淚珠兒滑落下來,顧芍道:“表哥誤會了,我不肯說,其實不是因為忌憚府里的人……自從跟母親回來住,上下向來是極照料的。又哪里有半分放肆不好?這個……是外頭受了的傷。” 清輝心中一轉,即刻想起先前聽人說她今日是去了張將軍府。頓時道:“你今日去的是驃騎將軍府內(nèi),難道……難道是那張小姐?” 雖然張可繁刁蠻名聲在外,可畢竟是個大家小姐,按理說不至于會做出此事。 清輝正思忖,顧芍道:“并不是張家jiejie?!?/br> 清輝道:“還有旁人?” 顧芍道:“的確是有一個趙云jiejie……” 清輝聽到“趙云”二字,皺眉道:“名字,就叫做趙云?” 顧芍點頭,苦笑道:“其實也是怪我自己不好,這位趙jiejie,我先前只見過一面兒,只不過因覺著她甚是特別,便從來心中仰慕,很想跟她結交。這一次恰好她得閑前往,本來還相談甚歡,只不過……因提起表哥……” 清輝問道:“提起我怎么樣?” 顧芍聲音越發(fā)低了,道:“我因說起,我被柳家退婚,然后現(xiàn)在在府內(nèi)住著,表哥對我甚好……不料她忽然就說……” 清輝怔忪:“她說什么?” 顧芍道:“她竟說,我被柳家退婚,興許是冥冥之中只有天意,或許會遇上更好的。我聽她說的有些怪異,便不敢接口,誰知她、她……便問我是不是有意中人了?!闭f到這里,臉上有些泛紅。 清輝道:“然后呢?” 顧芍卻又流露惶恐之色,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可她忽然說,說表哥是要跟張jiejie訂親的……叫我不要、不要癡……”重將臉轉開,不再說下去。 清輝眸色一沉,喉頭微微一動,卻并未出聲。 顧芍肩頭一沉,終于捂臉道:“是我的不是,我因受不得這話,便推了她一把,她就……” 是夜,清輝回到書房,翻了幾本書。 到子時將近,忽然心思翻涌無法遏制,揚袖一揮,桌上的書冊盡數(shù)跌落地上。 門口小廝聽得嘩啦啦地聲響,不知何事,忙跑進來看,卻見燈火搖曳之中,清輝背對門口站著,雖聽見腳步聲,卻并不回頭,只冷冷道:“出去?!?/br> 次日,清輝乘車出門,本欲前往謝府,行到半路,便吩咐道:“去鎮(zhèn)撫司?!?/br> 不料昨夜趙黼人在宮中,此刻尚未回來,清輝只得暫離。 回到大理寺,清輝喚一名差人:“去將禁軍統(tǒng)領柳縱厚傳來?!?/br> 將晌午之時,趙黼進大理寺,卻碰見柳縱厚往外,兩人打了個照面。 自從上次聽季陶然說了柳縱厚的風流軼事,趙黼便有些“無法面對”柳縱厚,奈何是屬官,又且是小侯爺,抬頭不見低頭見。 柳縱厚行禮道:“殿下?!?/br> 趙黼瞥他一眼道:“你如何在這里?” 柳縱厚道:“先前是白少丞傳喚。” 趙黼道:“啊……”即刻猜到是為了阮磬之事,便道:“說了什么?” 柳縱厚道:“也并沒什么其他,只問我……阮磬那案子,有無線索之類。” 趙黼?yún)s不想跟他深談,道:“無事就好?!币稽c頭,入內(nèi)去了。 柳縱厚回頭目送他入內(nèi),才轉身出大理寺而去。 且說趙黼進內(nèi),見白清輝正在翻看方才所錄的供詞,趙黼舉手在門扇上一叩,笑道:“在忙著呢?” 白清輝見他來了,將手中各色放下,起身行禮。 趙黼自踱步進來,在旁邊椅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了,道:“不用虛套,聽說你去鎮(zhèn)撫司找我,為了何事?” 清輝道:“是有一件事,敢問殿下,可認得一位叫做‘趙云’的女子?” 趙黼“嗤”地笑出聲來,道:“認得,怎么?” 清輝瞧是這幅表情,便明白了,道:“前兒在驃騎將軍府中,發(fā)生了何事?” 趙黼聽問的如此,心中轉動:“你……” 他本以為是云鬟跟清輝說了昨日的事,可若云鬟已經(jīng)說了,清輝又何必來找他? 趙黼雙眸一瞇:“是顧芍跟你說了什么?” 清輝道:“是?!?/br> 趙黼皺眉道:“她說什么了?” 清輝道:“便是那位趙云姑娘,將表妹打傷了。” 趙黼冷笑:“傷的哪里,重不重?” 清輝道:“傷在臉上??吹钕逻@般,莫非是知情的?” 趙黼曾聽云鬟說過,也知道云鬟打了顧芍一巴掌,當下不以為意道:“摑了一掌罷了,她竟這般嬌氣,還要跟你告狀?” 清輝道:“殿下!這就是說,真的對表妹動了手?” 趙黼道:“且停一停,我還沒說完呢,她們的確是動了手,只不過是你那寶貝表妹先要掐死阿鬟,阿鬟不過是自衛(wèi)罷了?!?/br> 清輝端詳,若有所思。 趙黼同他對視片刻,正色道:“自古以來有個‘色不迷人人自迷’,小白,你卻是那唐玄奘也比不得的正經(jīng)人,難不成也犯了這個毛病?你總不會覺著,是阿鬟將你的表妹尋釁痛打了一頓罷了?可知昨兒我接她出來的時候,她頸間那么大一團青紫,便是拜你表妹所賜,虧得顧芍還是個閨閣女子,這力道再狠上幾分,阿鬟還能活蹦亂跳出去?打她一巴掌已是輕的?!?/br> 清輝淡淡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趙黼道:“怎么,你莫非不信我的話?”他的面上露出一絲慍怒,忍不住道:“阿鬟吃了虧,都并未跟你說,她卻先忙不迭挑撥是非,可見居心。小白,你難道真給她迷惑住了?是非也難分清?” 清輝一笑,道:“我得知此事,本是想去尋謝主事相問,可知為什么竟反而去找了殿下?” 趙黼道:“為何?” 清輝不答,眼眶慢慢地泛起些淡淡地紅。 他雖未曾出聲,趙黼細讀這一雙泛著煎熬隱忍的雙眸,卻隱約明白。 清輝深深呼吸,轉開身去,片刻才道:“雖然,我不愿相信殿下,也不肯相信此事另有蹊蹺,但……” 眼前,掠過的是顧芍含淚的眸子,以及臉上那令人驚心動魄的傷痕。 可同時,清輝清晰所見的,卻是崔云鬟的那雙手。 他明里暗里,見過千次百次,甚至一眼就會認出來的纖纖素手。 雖然膚若凝脂,手似柔荑,然而因她一向男裝示人,那一雙手,自然不似尋常閨閣女兒一般。 尋常女孩兒,都極愛惜自己的雙手,多會細心保養(yǎng)一手極青蔥纖長的指甲。她,卻從來是修剪擦磨的干干凈凈,只露出一點兒透明的指尖,這樣才易于執(zhí)筆翻書,不露痕跡。 試問那樣的手,就算真的打在人的臉上,又怎會留下那么重而明顯的傷痕。 只是,清輝很難去面對這個真相。 第457章 趙黼也是頭一遭兒有些“艱于言語”,若換了是別人,他必然要不由分說地“幸災樂禍”起來,然而白清輝…… 趙黼也記得這一路走來,清輝在云鬟跟他之間都做了什么,他從未使壞添堵,卻真像是良師益友一般,往往在他們兩人水火不容的時候,清輝就如同明月清風般地將所有癥結化解。 最讓趙黼難以忘記的,便是南邊兒他初找到云鬟,瀕于失控的邊緣,若非清輝提議叫云鬟進京銓選,這會兒……趙黼?yún)s無法想象他同云鬟又是何種情態(tài),她自然會是他的人,可是那心、神,只怕是他再難觸及的。 想到昨日在街頭那一幕,想到近來兩人相處的種種,一幕幕皆是此前所無法想象的極樂極美的境界,故而就算身體上仍未有十分適意……可卻是暗暗慶幸。 當初幸有清輝攔阻點撥,這一路走來的崎嶇起伏,辛苦難言,但因為有了此時的情形,便都甘之如飴。 又看清輝雙眼微紅,趙黼心里竟也生出一絲憐惜來,只是他也不是慣會安撫人的性情,便撓了撓眼角,說道:“總之,你、你知道就好了,心里有個數(shù)……我們也不過是、怕你吃虧……” 這句話雖有些簡拙,卻是發(fā)自心底的。 清輝此人,就算趙黼這種眼里不揉沙子的跋扈之輩,也曾一度當清輝似“情敵”般看待,卻也不忍半點傷害。 清輝笑了笑,踱到桌邊兒,低頭看那桌上的卷冊。 趙黼想起先前柳縱厚離去,便道:“其實我早知道小白你是個眼明心亮的,不然你便不會叫柳縱厚過來了?!?/br> 先前,就是因趙黼提了一句,如何不把阮磬之死向柳縱厚身上來查,才惹得白清輝拂袖。如今他既然肯叫柳縱厚進大理寺,可見他畢竟心里清明。 趙黼又問道:“你可問出什么來了不曾?” 清輝道:“并沒有,案發(fā)那日,柳縱厚在宮內(nèi)當值。” 趙黼眨了眨眼:“你果然疑心起他來了?總不會柳縱厚真是殺人兇嫌……我先前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br> 清輝原本的確有意避開往柳縱厚身上來查。 畢竟清輝跟顧芍是親戚,柳縱厚才解除婚約不久,如今這件案子若涉及柳縱厚,傳了出去,世人必然會又揣測議論,或許還會說清輝是“公報私仇”。 畢竟柳縱厚同阮磬之間的關系,除了有限當事的幾個,不是每個人都清楚的。 且清輝又怕因此一舉,越發(fā)將顧芍卷入那流言蜚語之中。 云鬟原先就是猜到他的忌憚,所以只提了一句后便不說了。 偏偏趙黼是個不憚揭人瘡疤的。 不過……揭開了,倒也好。 清輝道:“這位柳統(tǒng)領,只怕有什么話隱瞞。”瞥了趙黼一眼,道:“何況據(jù)我所知,殿下是個常常會歪打正著的。” 趙黼這人也有些古怪,論洞察明澈不及清輝,論記憶強悍跟性情縝密不如云鬟,有時甚至都不如季陶然沉穩(wěn),更不必說如今季陶然早已非吳下阿蒙。 可是偏偏他有一種能力,往往隨口亂說的一句話,卻是事情真相,亦或者破案關鍵。 這或許也是一種“本能”。 與此同時,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