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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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伯,我想看看穆蘊(yùn)今天還不會不會來”,顧明月笑道,“您吃些糕點(diǎn)墊墊肚子再去東面平地吧?!?/br> “不用”,歐陽山好笑地?fù)u搖頭,這些小孩子啊,“只剩一小塊沒平整,半個時辰就能弄好。吃過早飯我還得去帝京找那順昌造屋的工匠,今兒個便開始打地基?!?/br> 敲門聲這時響起,歐陽山疑惑笑道:“不會真是穆少爺來了吧”,說著走去開門。 “山伯好”,門開,穆蘊(yùn)施禮,“我來看翩翩。” “請進(jìn)吧”,歐陽山抬手示請,心里不由嘀咕這穆少爺天天大早上過來也不瞌睡? 顧明月笑著眨眨眼睛,穆蘊(yùn)咳一聲,對她做了個莫露馬腳的手勢。 歐陽山很快扛著撅頭走了,顧明月低聲對穆蘊(yùn)道:“你去客房睡一會吧?!?/br> 雖一夜沒睡,但穆蘊(yùn)并不覺得累,挽起袖子道:“我還是劈會兒柴比較好?!?/br> 顧明月看他精神還好,就不再堅(jiān)持,大清早跑到自家睡覺,被她娘知道,恐怕對穆蘊(yùn)的印象又要不好了。 顧氏對日日一到的穆蘊(yùn)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出來就看見自家女兒蹲在旁邊一段一段給續(xù)木頭,兩人劈個柴也好似在做特別有趣的事情,她只得搖著頭去廚房吩咐丫頭們做早飯。 倒是顧燦,捧著下巴蹲在顧明月旁邊嘰嘰呱呱說許多和小伙伴們玩的游戲。 顧明月突然想起,顧燦已經(jīng)快五歲應(yīng)該開蒙了,吃過早飯就跟母親說說吧,他總這么漫山遍野地玩也不行。 早飯后顧明月跟她娘說起此事,顧氏笑道:“你爹早和你三叔說了,過了八月十五就送燦兒去學(xué)堂?!?/br> 爹娘有安排,顧明月便不再關(guān)心此事,正要轉(zhuǎn)身回去,就聽她娘疑問:“照玉,翩翩的褥子怎么撒上水了?” 顧明月看著照玉抱出來的褥子干笑兩下,繼而自然道:“我早起想喝水,沒端好一杯都撒在床上了?!?/br> 照玉看看小姐,忙點(diǎn)頭附和:“就是這樣的夫人”,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若不是撒上一杯水,褥子也不能濕成這個樣子。 “拆洗了吧”,顧氏向照玉擺擺手,“把里面的棉套搭在陽光最好的地方晾去。” 照玉答應(yīng),抱著褥子走開。 顧氏對女兒道:“都是大人了,以后喝水吃糕點(diǎn)的都不要在床上?!?/br> 顧明月應(yīng)是,轉(zhuǎn)頭對上穆蘊(yùn)帶著幾分戲謔的目光,她回給他燦爛一笑,穆蘊(yùn)微怔,眼中寵溺的笑意也更加明顯。 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顧氏暗里嘀咕想當(dāng)初自己和翩翩她爹都定親兩三月了,也沒像他們兩個這樣,晚上得說說女兒讓她注意些。 這一上午,顧明月和穆蘊(yùn)在后院摘熟透的西紅柿,處理西紅柿種子。 因?yàn)槟绿N(yùn)昨晚一夜沒睡,吃過午飯顧明月便早早地送他回去。 有內(nèi)力感覺身體輕盈了許多,走出家門顧明月就前跳一個坑洼后躍一個小土堆兒的,專挑路不平的地方走。 穆蘊(yùn)輕輕松松走在她后面三四步遠(yuǎn)的距離,被她如此好動的模樣感染得頻頻發(fā)笑。 顧明月聽到他的笑聲,回看他,一時不察被小土堆邊上的樹枝勾住了裙角,頓時腳步趔趄。 “小心點(diǎn)兒”,穆蘊(yùn)忙閃身上前扶住她的腰,略帶嚴(yán)肅地叮囑:“不要仗著有輕功而粗心大意。” “我知道”,顧明月看著他道:“我只是覺得很好玩,沒有粗心大意,剛才絆住也是因?yàn)榭茨??!?/br> “翩翩,你的小嘴越來越甜了”,穆蘊(yùn)低頭瞇眼嗅聞了下,“讓我非常想嘗一嘗?!?/br> 已經(jīng)到梅林邊緣了,顧明月忙推開他站好,“快走吧,你又沒馬,還要步行到鎮(zhèn)里呢?!?/br> 穆蘊(yùn)笑著握住她的手,“路上沒人時我會用輕功,比騎馬還快?!?/br> 到村口這一路上有不少在樹蔭下乘涼的村人,看見顧明月和她剛定下的未婚夫一起走來,幾乎每個人都要打趣道:“翩翩,你家未婚夫來送什么好東西啊?” 定親過后,男方除節(jié)日到女方家來,平常時候來基本都是家里有什么稀罕東西要送到女方家,此時不年不節(jié),大家便猜想這公子肯定是來給翩翩送好吃或好玩的東西。 面對類似詢問打趣,顧明月皆回之點(diǎn)頭一笑,穆蘊(yùn)同樣很禮貌地朝這些村人拱拳,走過去后毫不意外地贏得一片夸贊。 出來村口,穆蘊(yùn)握了握顧明月的手,低笑道:“回家吧,我很快就能到帝京。” 顧明月點(diǎn)頭,卻是一直看著他走出老遠(yuǎn)才轉(zhuǎn)身回去。 穆蘊(yùn)總是轉(zhuǎn)頭揮手,看不清她的面容了,這才大步前行。 感受著手中還殘留的柔軟溫?zé)?,穆蘊(yùn)有種什么都不管轉(zhuǎn)回去抱著翩翩回家的沖動,相見如此頻繁,他卻越來越忍受不了沒她在身邊的時光。 有翩翩在,穆蘊(yùn)覺得目之所及耳之所聽全都是鮮活有趣的東西,此時,他站在船頭,看著江面上來來往往的熱鬧,卻覺得分外無聊。 船是穆蘊(yùn)單獨(dú)包下的,他不習(xí)慣與其他人同乘,船家老老實(shí)實(shí)地劃槳,以往總是談笑不斷的客船安靜異常。 聽著旁邊船上的談笑聲,船家默默搖頭,只把船槳越搖越快,不停地錯過漁船、商船、戲船,小小的客船駛進(jìn)帝京西碼頭。 穆蘊(yùn)付錢下船,船家咬咬那足有二兩重的銀塊子,布滿細(xì)紋的黝黑臉上頓時笑開,看天還早,他便拴好船,走到城門外擺的幾個吃食攤邊稱一斤有甜有咸的炸果子,準(zhǔn)備帶回去給孫子孫女們分。 走到惟馨街,未踏進(jìn)家門,穆蘊(yùn)看見一群拿著棍子的小廝丫鬟氣洶洶地穿過街道直往東走。 他站住,看向東方,臉上略帶笑容。 皇城在惟馨街東面,位于帝京的最中心處,而在皇城附近都是些皇親及一二品大員,這群明顯自西而來的小廝丫鬟,要到誰家打架? 穆蘊(yùn)覺得根本不用猜,他笑了笑,抬步回府時,就見街上又一行人匆匆而過,走最前面的正是楊府老太太。 果然不愧武將之家,六十多歲的老婆子走起路來竟絲毫不輸后面的年輕人。 “不要臉的女人,表面說給咱們?nèi)偈刂?,背地里竟然和人家有婦之夫偷,理虧的是他們,李家還有臉跟大夫人動手!” 匆匆走過的人群中,有兩個仆婦這樣嘀咕。 穆蘊(yùn)抻抻衣擺,邁步回家。 李青偷人的事情發(fā)了,李家應(yīng)該有一陣消停不下來。 自家老三年紀(jì)輕輕便血灑疆場,這么些年,楊老夫人每每想起都要哽咽落淚,她才十九歲就死的兒子啊,來人世一遭什么都沒經(jīng)歷就那么沒了。幸虧她給兒子定了一個好媳婦,二十二年如一日的守著。 楊老夫人沒有要求李青為她兒子守寡,但沒想到她主動提出來,逢年過節(jié)還如其他兒媳一般孝敬,楊老夫人真是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疼了。 每每與旁人提起,還贊不絕口。 哪里想得到,這個口口聲聲為她兒守寡的女人,早就和一個小小持節(jié)郎蘇復(fù)勾搭在一起了。 這置她兒子于何地?置楊家于何地? 派大兒夫妻到他們?nèi)ダ罡f法,李家人竟動起手來。 如果李青沒有說要給自家兒子守著,那她愛怎么偷怎么偷,既然打著給自家兒子守寡的名義賺名聲,偷一條狗她也得把這女人給放在火上烤烤。 楊老夫人冷哼,當(dāng)即點(diǎn)了十幾名有功夫的丫鬟小廝前去幫忙,而她拄著拐杖帶另一撥人稍后跟上。 誰都沒有權(quán)利要求一個花一般的女孩兒為死人守寡,當(dāng)初她怎么勸李青的,李青又是怎么說的? 往自己臉上貼那么多金,借他們楊家那么多好處,背后還偷著男人,她怎么不上天呢! 楊老夫人懷著滿腔怒火到了李家門前,撥開混戰(zhàn)的人群,指著站在府門內(nèi)試圖跟楊家人講道理的李老夫人就破口大罵起來。 李老夫人不是弱的,但她們家理虧,女兒做錯事在前,對楊大夫人動手在后,盡管她氣勢強(qiáng)硬地辯解,還是很快落于下風(fēng)。 楊老夫人卻半點(diǎn)就此放過的意思都沒有,朝李府連呸幾聲,指著李府匾額下鐫在花崗石上的“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八個大字冷嘲不已:“養(yǎng)出這種說一套做一套,什么好處都想撈到手里的女兒,你們也好意思稱積善之家?別腌臜這幾個字了。怪不得蘇復(fù)一個小小七品京官,能過得那么滋潤,你家閨女花多少錢養(yǎng)這個面首???容德繡莊能做到今日這么大,沒少用我兒子下過來的聘禮吧?拿我們楊家的前養(yǎng)面首,你李家的女兒可真要臉??!” 李家缺那點(diǎn)錢嗎?不缺。 但楊三當(dāng)年送來的聘禮,還有他特地從張家購來的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樹,以及楊家先祖在亂世積存的一些好瓷好玉,的的確確都被自家女兒收著。 這些東西全部折算成銀錢足有將近十萬兩,放到誰家都不是個小數(shù)目。 李老夫人氣得心頭哽血,卻一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來。 剛才因?yàn)槁牪坏脳畲蠓蛉顺靶χS刺而甩過去一巴掌的李青,這時站在混戰(zhàn)的人群外,臉色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楊二夫人突然哎呀一聲,指著李青道:“年前蘇夫人辦了個節(jié)宴,曾得意洋洋地給眾人展示一個前朝官窯出的仕女釉彩花瓶,我當(dāng)時就覺得眼熟啊。你說,是不是你把我家三弟給你的聘禮中,那對君子仕女的花瓶給拆開送給蘇復(fù)了?” 李青不覺后退一步,眼神中有閃爍有憤怒,好個蘇復(fù),竟能把她送的定情之物交給他妻子! 蘇復(fù)當(dāng)然沒交給他妻子,一直擺在書房里,但蘇夫人覺得這個花瓶十分好看,還在瓶底看到前朝官窯的紅戳,知道這是個有價值有來歷的好東西,便偷偷給當(dāng)時好幾家小官夫人們顯擺了,看那些人還總說她是小地方來的! “李家養(yǎng)出這種既無恥又下賤的女兒可真是厲害啊”,楊老夫人看見李青神情,本來十分的怒火一小子猛飆到百分。雖然二十二年過去了,她還是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三兒把那對花瓶放到禮箱時的情景。 她家三兒說:“這個先給青妹賞玩,等成婚以后,我拿仕女她拿君子。” 兒子的話在耳邊響起,花瓶卻被李青轉(zhuǎn)送給別的男人,楊老夫人扶著拐杖氣喘吁吁,咬牙切齒地連罵十幾聲“無恥下賤”。 李青閃閃爍爍,終于跨出兩步,向著楊老夫人大聲道:“別一口一個無恥下賤,我從十七守寡,一直到今年三十九,還對不住楊顯嗎?” “我呸”,楊大夫人滿是鄙視,“你別惡心守寡這兩個字了,拿我家三弟給的聘禮送別的男人,你不無恥下賤誰無恥下賤?” 李老夫人知道不能讓楊家抓著此事大說特說,否則她李家的女孩子要比顧家那些女孩的名聲還臭。 “當(dāng)初我們青兒和你家楊顯未拜天地…”李老夫人搗搗拐杖,話沒說完就被楊老夫人截了過去,“你這話不對吧,與牌位拜的天地就不算了?既然骨子里是個離不開男人的,當(dāng)初就不該作那妖兒,沒得讓人笑話”。 李府門前雖然沒有被看好戲的人圍住,但周邊幾個府門里時不時探出一個小廝丫鬟的腦袋,這時還傳來兩道憋笑聲,李老夫人登時被氣得呼吸短促,腦中蒙蒙的趔趄兩步。 旁邊的大丫鬟驚呼,忙扶住了喊夫人小姐。 李大夫人讓丫鬟們扶老太太回去休息,李青眼眶通紅地指著楊家眾人:“我娘若是有個什么好歹,我大哥回來饒不了你們家?!?/br> 楊大夫人嗤笑道:“誰也不是被嚇大的,你兄長是有不少軍功,我們楊家也不差,你們不說理,動武的話我們可不會怕?!?/br> “青妹,回家吧”,李大夫人上前兩步,對那些還在和楊家下人打著的下人們道:“都給我住手”,隨即朝楊老夫人施一禮,“老夫人也別堵著我家門口叫罵了,等宿寬回來,自然會到貴府給你們一個交代?!?/br> 楊老夫人哼道:“還算你們府上有個明白人,待那李度歸來,讓他把我家給那蕩婦的聘禮親自送還,我們便不斤斤計較,還可以放那蕩婦拿著和離書自由婚嫁娶?!?/br> 李青被楊老夫人如此侮辱,頓時氣得雙手顫抖。她當(dāng)初的確是真心實(shí)意為楊顯守寡,但都二十年了,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得承受這么難堪的辱罵? 李大夫人知道這事情是李青不對,楊老夫人說這些話時便一直沉默不語。 李青想嫁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楊府翻臉那是他們不通情理,再者家里還有夫君給她撐腰,何必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而之前楊大夫人堵在門口嘲罵,正是為了讓他們李家顏面盡失,她竟然還動手傷人! 李大夫人搖搖頭,幸虧她的小女兒已經(jīng)定下親事,否則只怕要因她這個姑姑的糊涂事而被人挑揀。 好容易送走楊府的人,李大夫人轉(zhuǎn)頭就見李青指著她說“只會和稀泥”,李大夫人不在意地笑笑:“我不和這個稀泥,還任由他們一直在外叫罵?楊家的女人不好惹你又不是不知道。對了,有功夫說我和稀泥,你還不如快到蘇府和那蘇夫人好言幾句,省得她到處敗壞你名聲。” 說完,李大夫人拿手帕掩著嘴走了。 李青被臊得滿面通紅,咬牙道:“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br> 還讓她去和那個粗鄙婦人好言?若不是她跟蹤蘇復(fù)又當(dāng)時地大聲嚷出來,今天的事根本不會發(fā)生。 回到房間,李青便叫來大丫鬟耳語幾句,大丫鬟遲疑片刻,點(diǎn)頭腳步匆匆地出門去了。 房里安靜下來,李青看著桌子上的茶杯愣愣不語。 經(jīng)過楊家在李家大門口那一場混鬧,各府里茶余飯后都在有聲有色議論李青偷人之事,誰想到第二天就爆出蘇復(fù)要休妻的消息。 聽說蘇夫人寧死不走,好些人碰面后全都會默契地?fù)u頭道:“聽說了嗎?…又一個滅妻的穆重啊。” 當(dāng)初穆重辦那事,眾人都只是私下議論,并沒有他滅妻的切實(shí)證據(jù),更多的是閑來無聊捕風(fēng)捉影而談。 畢竟穆重可不像這個蘇復(fù),明明白白地提出休妻。 如今蘇復(fù)捏些莫須有的罪名要休妻,頓時成了帝京風(fēng)口浪尖上的人物。 而李青以為大家都去關(guān)注蘇家的事情,她就沒事了。 蘇復(fù)是個男人,不怕這些流言,他又不是寵妾滅妻,諫官想彈劾也無從下手,即便是有人彈劾,一個小小七品官的后宅私事,皇帝和議事處恐怕都懶得管呢。 哪里會想到,因?yàn)榍懊嬗幸粋€臭到茅坑里的顧幽雁,立時讓眾人把她與顧幽雁并未一類人種。 比起蘇復(fù)遭到的非議和嘲笑,李青這里只多不少。 … 晚霞鋪滿西方半邊天空時,下到十幾里外的村子里看視地瓜種植情況的顧煉乘著轎子回衙。 想到田里綠油油一片的地瓜苗,顧煉略帶疲憊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大人”,轎子還未停下,忠伯已經(jīng)站起來欣喜道:“您家里來人了?!?/br> “家里…”顧煉低語,立即叫停轎,下來問道:“都誰來了?” “煉兒”,王玉梅和顧概聽到衙役跑過來說大人回衙了,兩人一前一后地就快步跑了過來。 一看見比在家時痩許多的兒子,王玉梅忍不住地鼻頭酸澀,上前扶住兒子仔細(xì)打量,哽咽道:“怎么痩這許多?” “他是來當(dāng)官又不是來享福的”,顧概側(cè)頭,不著痕跡地擦擦眼睛,笑道:“你二叔回去說縣里的百姓都夸你,爹就放心了?!?/br> “爹,娘”,顧煉見到父母同樣很高興,朝縣衙內(nèi)看了眼,問道:“你們自己過來的?” “沒有”,王玉梅牽著兒子往里面走,“翩翩她舅那義勇鏢局到這兒有趟鏢,我和你爹趁著他們的鏢隊(duì)來的?!?/br> “翩翩”,幾個月來顧煉第一次把這個名字念出聲,他笑道:“她還好吧?!?/br> “好”,顧概打發(fā)給轎夫些賞錢讓他們?nèi)ベI酒喝,就跟上來道:“前幾天才定親,男方是帝京人士,長得不錯,之前還是個禮部侍郎,不過你二叔二嬸說他因?yàn)榈米锶吮涣T官了,有點(diǎn)可惜?!?/br> 顧煉只聽到定親兩個字,后面的什么都聽不見了,腦海里一直回環(huán)往復(fù)地轉(zhuǎn)悠著“翩翩定親了”這句話。 “煉兒,你是不是累著了?”王玉梅見兒子臉色越來越白,不由擔(dān)心對丈夫道:“快叫人去請個大夫來?!?/br> 顧概也察覺到兒子的不對勁兒,立即轉(zhuǎn)身叫跟在后面幾步的豐年,掏出兩塊銀子給他,“請最好的大夫?!?/br> 顧煉恍惚回神,看看滿臉擔(dān)心的爹娘,揉了揉眉心,說道:“爹娘,兒子沒事,不用叫大夫?!?/br> “臉上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還說沒事?”王玉梅紅著眼眶道:“你這個傻孩子,怎么不知道注意著身體?來時娘都怎么跟你說的,沒錢了跟家里說,往前也讓人給你捎著錢,咋還瘦成這個樣子?咱不能為了當(dāng)個好官連命都不要吧”。說話間那眼淚就忍不住地往下掉。 “你少說那沒用的”,顧概呵斥,對兒子道:“回屋躺會兒,讓大夫看看我和你娘才放心”。 豐年早已著急地捧著銀子喊大夫去了。 顧煉心中愧疚,便無聲點(diǎn)頭。 回到屋里按著兒子躺在床上,王玉梅叫張媽去把廚房還在爐子上燉著的雞湯端來一碗,轉(zhuǎn)頭看見兒子看著帳頂發(fā)愣,她眼中便又是一酸,坐過去道:“煉兒,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不然怎么好好的,才提一句翩翩,就臉色發(fā)白?現(xiàn)在看著她才覺得兒子這更像是失魂落魄。 “沒事”,顧煉曲腿坐起來,“娘,翩翩的未婚夫姓甚名誰?是否可靠?她還小,為什么不等等再定親?” 王玉梅剛有那么點(diǎn)懷疑,就聽兒子這么問,心里頓時咯噔一聲,看著兒子黯淡的眼神吐不出一個字。 顧概沒想這么多,回道:“那人叫穆蘊(yùn),看著是個十分知禮的年輕人,翩翩說小也不算小了,你二叔說她頂愿意那年輕人,就給定下了?!?/br> “是嗎?”顧煉垂眼,身側(cè)的大手卻一寸寸握緊,干澀道:“這就好…” 王玉梅觀察這片刻,心里又是震驚又是心疼,還有幾分莫名的懼怕,若是煉兒發(fā)現(xiàn)他其實(shí)并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到時候會發(fā)生什么? “玉梅,你愣什么呢?”丈夫的聲音突然響起,王玉梅忙站起身來,抿抿頭發(fā),略顯慌張道:“沒啥,怎么了?” “大夫到了”,顧概說道,“你往旁邊站站,讓大夫給兒子把把脈。” 大夫還是上次給顧明月診脈的那位,他見過禮,坐下來道:“大人,請伸出手來吧。” 顧煉心里發(fā)空發(fā)疼,只覺他的確是病了,便伸手讓大夫把脈。 “大人是否覺得心悸頭暈?”好片刻,大夫才收回手,見顧大人點(diǎn)頭,縷著胡須道:“心有郁結(jié)無法排遣,小人開藥也只是有輔助之功,重要的是您自己得想開。”話落又忍不住寬慰:“咱們縣雖然窮,但大人如此用心治理,一定會家福人足的,大人莫要太掛懷于心。” 顧煉點(diǎn)頭道謝。 送走大夫,王玉梅端著雞湯坐在床邊,道:“來,煉兒,把這碗湯喝了?!?/br> 顧煉勉強(qiáng)喝兩口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對父母道:“爹娘,兒子不孝,讓你們擔(dān)心了,你們?nèi)コ燥埌桑宜粫壕秃昧??!?/br> “行,你先睡”,顧概說道,“待會兒熬好藥再給你端來?!?/br> 王玉梅摸摸兒子的頭,站起身來,“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待會兒再來看你?!?/br> 顧煉說好,躺下來閉上了眼睛,空空的心卻還有種發(fā)疼的感覺,他沒有絲毫睡意,閉上眼睛卻在呼吸間就睡著了。 恍如看見白云層層中閃過一只金色的龍爪,繼而隱沒于深處的一座巍峨殿府內(nèi)。 渾身透著股莫名威嚴(yán)的顧煉站在一座雙墓合成的碑前。 深灰色的墓碑上除一朵朵滴血似的紅花什么都沒有。 “夫君”,不遠(yuǎn)處停著輛馬車,有個長相柔美的女子掀開車簾喚道,“快走吧,鈞兒醒來不見咱們又該鬧了。” “稍等等”,顧煉回頭朝那女子溫柔地笑了笑,看向蹲在墓前燒紙錢的堂弟,拍拍他的肩膀,“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你還放不下?當(dāng)初若不是你這個jiejie,你家也不會七零八碎,流光,你姐的死不賴你?,F(xiàn)在這墳里有個穆蘊(yùn)給她作伴,她并不屈。” 顧熠卻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冷冷道:“煉大哥這意思是,我還得感謝這個害死我姐的出聲給她名分,死后與她同寢xue了?可我姐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還不到二十啊,我當(dāng)初為什么不能與她好好說…” 顧熠說著就抱頭痛哭起來。 顧煉搖頭嘆氣,那邊的女子又在催促,他轉(zhuǎn)身離開。 “煉大哥”,顧熠一把抹掉臉上的淚,叫住他道:“我聽說當(dāng)年我姐被展冥送給這畜生之前,你是知道的。那時你為什么不幫我姐一把?” “一個害得二叔二嬸死于非命的不孝女”,顧煉轉(zhuǎn)頭,淡然道:“我為何要幫她?” “你不愿意幫忙也沒什么”,顧熠點(diǎn)點(diǎn)頭,雙拳緊握,“派人通知我一聲不行嗎?我姐那個時候還好好的,她一定是不好意思回家找我們,才跟著他媽那畜生的人走了。如果當(dāng)時我去接她,她現(xiàn)在肯定會過得很好的?!?/br> 雍容華貴的女子下車走來,女子通身具有一股nongnong的書卷氣,即使皺著眉說話也舒緩柔和:“流光,你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你jiejie今天的結(jié)局,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你有什么立場指責(zé)景之呢?或許你jiejie碑上有靈,聽見此話也要無地自容的?!?/br> “不對”,她說著搖頭笑了,目光略含輕蔑地看向墓碑,“聽說你jiejie當(dāng)初要死要活去給展相做妾的時候,人家是有心上人的,這種人又怎么會有無地自容的感覺?恐怕她和你一樣要無理地責(zé)怪我丈夫不伸手幫她呢!” “你給我住口”,顧熠低吼,目光火勢騰騰地看著面前衣著富貴的女人,“我姐當(dāng)時只是不懂事,她沒害過誰,展冥那個偽君子現(xiàn)在不照樣納妾嗎?夏雪更是惡心,當(dāng)年總是暗示別人我姐欺負(fù)她,活該被展冥關(guān)到別院熬死。還有你,別那么自恃甚高地說我姐,你便是云我姐也不是泥,你憑什么用判決的口吻說我姐?” “熠兒”,顧煉皺眉呵斥,“別在我們面前發(fā)瘋,你嫂子說的哪里有錯?” “哈哈,我聽著哪一句都錯”,顧熠冷冷看著顧煉,“我姐以前總愛跟著你,你從國子監(jiān)休假回家,我姐哪次不放零食給你?你當(dāng)時明明知道,不愿伸手拉她一把就罷了,為什么不能告訴我一聲?她哪得罪了你看著她被人推倒火坑,她都死二十多年了,你還讓這個臭娘們在這兒說風(fēng)涼話?” “這是個瘋子”,女子氣得臉色發(fā)紅,拉住顧煉的手,“夫君,我們走,何必與他浪費(fèi)口舌。” 一步步遠(yuǎn)離墓碑,顧煉心中卻好似隨著步伐而增加一股股濃重的恐慌,直至壓得他胸悶氣短邁步困難。 吱呀的開門聲響起,顧煉終于能夠睜開眼來,他坐起身抬袖擦掉額上密布的汗珠。見是母親,她手中還端著滿滿一托盤飯菜,父親端著單獨(dú)的一個碗隨后進(jìn)來,顧煉輕輕松口氣,穿鞋下床,看看外面的天色問道:“娘,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馬上就戌時了”,王玉梅放下飯菜,見兒子的臉色不像開始那樣蒼白,點(diǎn)頭道:“睡這一覺臉色好看多了,把藥喝了吃些飯菜繼續(xù)睡吧。” “明天爹出去看看,給你買兩個丫鬟過來”,顧概將藥碗遞給兒子,“讓你娘也跟這兒住著?!?/br> 顧煉一飲而盡碗中的苦澀的藥湯,擺手決絕母親遞來的蜜餞,說道:“不用買丫鬟,現(xiàn)在就挺好的,家里爺爺奶奶年紀(jì)都大了,爹管著族里村里的事務(wù)還要做酒,娘不在家怎么行。我沒事,明天一準(zhǔn)兒能好。” “兒子啊”,王玉梅欲言又止,“你都十七了,就算當(dāng)官,還是早點(diǎn)定下個好姑娘吧?!?/br> 她根本不想多想之前那個荒唐的猜測,如果兒子真的是對翩翩有什么,心里得有多苦!這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但十多年的養(yǎng)育勝似親生,王玉梅能看著他為情所苦而無動于衷嗎? 然而就是告訴兒子他的身世又能如何,他作為顧家長房長孫長到這么大的事實(shí),不可能因?yàn)闆]有血緣便抹去,丈夫和公婆絕不會同意他改回那和尚的俗家姓。 王玉梅思來想去,既隱隱埋怨顧明月,又怨兒子不爭氣,最后只想出早點(diǎn)給他娶個妻子的主意。 也是現(xiàn)在,她才明白,兒子為何會對林芙蘭那么不客氣。 顧概不知道妻子的這些懷疑,聽她無緣無故提到給兒子娶妻的事,咳了聲道:“他想拼幾年再娶就讓他拼幾年吧,男人只要是有能耐的,啥時候娶妻都不晚?!?/br> “爹說的是”,顧煉笑了笑,微微皺眉,剛才醒來時很清晰的夢,此時竟已忘掉大半,不過他卻知道,夢是和翩翩有關(guān)的。想起父母說她已經(jīng)定親,他覺得心口依然空空地發(fā)疼,但又明顯不如剛才那般疼痛。 顧煉坐下來吃飯,隨意地問道:“爹,二叔有沒有說與翩翩定親那人,具體是為什么被罷官的?” “只說是得罪了更大的官”,顧概說道,“但不是官更好,以后不會左一個妾又一個妾地委屈翩翩?!?/br> 王玉梅見兒子發(fā)愣,便笑道:“說他們家的事干什么,還是說說你meimei吧,小雨不是看上你那個同窗吳繒了嗎?聽她前次回家說,那吳繒現(xiàn)在對她挺不錯的。” “嗯”,顧煉先是點(diǎn)頭,才又回神似的道:“娘,吳繒從小被丫鬟簇?fù)碇L大,好像兩年前都有一個通房丫頭了,肯定不能一心一意對待小雨。再者,我們家只是小富人家,和吳家那種大族環(huán)境根本不一樣,小雨非要嫁給吳繒,以后少不了受委屈?!?/br> 王玉梅笑道:“這個娘都知道,你倆舅舅家哪家不是有三四個妾室?看著亂糟糟的,你大舅媽二舅媽卻從未受過委屈。吳家是大族正好,有規(guī)矩的人家才不會有寵妾滅妻的事情。娘也想讓小雨找個不會娶妾的男人,可是但凡有些家財?shù)?,誰家沒有一兩個妾室?總不能因?yàn)檫@,讓你meimei嫁個窮光蛋吧?!?/br> 顧煉搖搖頭。 “怎么好像聽你說的,吳家會同意咱家小雨進(jìn)門一樣?”顧概比較理性,他一直都覺得女兒想嫁給吳繒是癡心妄想,且不說吳繒對她不像有意的,便是有意,吳家會讓嫡子娶個農(nóng)家長大的正妻?就算他兒子現(xiàn)在是官身,一個小芝麻官能和吳家那種子弟大部分都在朝為官的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