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不能讓他抓到她啊。 在這樣的鬼天氣里她總是會變得特別奇怪。 終于,她看到那扇門,心里高興極了,只要跑進那扇門里就會沒事,終于手觸到那扇門了,手一伸,用盡力氣:“吱啞”一聲。 隨著那聲響,心放下,只是為什么那扇門比往日里頭的任何時間都不聽話,轉(zhuǎn)過頭,門和門檻間擋著一只半舊的耐克鞋,目光往上,從嘴里發(fā)出可憐兮兮的聲音“溫禮安,不要……”一邊說著一邊加大關(guān)門力度。 裝可憐也沒有,那修長的身影如此輕而易舉地閃進門里。 門合上的聲音又沉又重,出于本能,背部貼在門上,那可是這個空間唯一和外界取得聯(lián)系的途徑。 外面狂風(fēng)大作,蠟燭只剩下那么一點,那光亮宛如老人回光返照時,在那光亮中,那遮住半邊臉的頭發(fā)、那因為背心吊帶滑落所裸露出的渾圓肩膀,被樹枝勾破的裂口直接來到腰際,裂口處露出了深紫色蕾絲,而他的目光就聚焦在那深紫色的蕾絲處。 貼在門板上,梁鱈一動也不敢動,就生怕一動,那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干的裙子會像一片葉子般輕飄飄掉落下來,可是她不動他就以為她是好欺負(fù)的,他修長的手指觸到裂口處的蕾絲。 睜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聲音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那就眼睛吧,眼睛直勾勾地在表達著:溫禮安,把手拿走。然而,適得其反,那雙手沿著蕾絲往上再途徑小腹,眼睛還在直勾勾地:溫禮安,你敢,我發(fā)誓你要是再往上移動一寸我會殺了你。 再一次,適得其反,絕望中,腳拼命去踢他,然而她怎么想也想不到那踢向他的腳沒有任何的威懾力,因為……它們就像餓了幾天幾天,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咬牙,再提——那可是君浣口中“最漂亮,最懂事的”禮安。 君浣,君浣呵,在心里嘮叨著,然而這個名字卻在用牙齒締造出來的酥麻中逐漸遠去,在他抬起頭來看她時,手輕輕在他臉拍了一下。 混蛋,這是給你的教訓(xùn)。 “梁鱈。”那喚她名字的聲線沙澀低啞。 手再輕輕拍了他一下,這次是左邊臉頰,左邊臉頰上還印著她給他的巴掌印,漸漸地那巴掌印隨著最后的一縷燭光沉入黑暗中。 手從他臉上滑落。 起風(fēng)了,窗外電閃雷鳴。 下一道閃電來臨時,在亮光中她看到投遞在墻上的那對男女以類似于被釘在墻上的十字架模樣呈現(xiàn)著。 一時之間,癡了,目光膠在墻上。 在細(xì)細(xì)碎碎的女聲中,湛藍的天空、白色的浮云、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隱藏在稻田間細(xì)且綿長的赤色小道,小道兩旁邊不知名的小黃花隨風(fēng)搖擺,淺色裙擺從小黃花上擦過。 少年放慢自行車車速,遠遠地他以為在田埂上行走的年輕女孩身上那件連衣裙是淺色的,駛近一看才知道那是淡藍色碎花裙,裙子長度及到膝蓋,初夏微風(fēng)一吹,裙擺往上掀—— 別開眼睛,用力瞪著腳踏車板,大雨過后,路面坑坑洼洼聚滿水,車輪濺起水花,那水花含著黃色泥漿。 自行車飛快地越過那道身影,在拐彎處,從空中掉落的小石子砸在自行車后座上,和那聲響一起墜落地還有氣急敗壞的咒罵聲:壞小子,我的裙子招你惹你了?! 真潑辣。 不過她的長相總是讓人無法把她和“潑辣”這類字眼聯(lián)系在一起,偶爾她生氣時旁人想必會在心里想著:錯的人一定不是她,錯得人肯定是別人。 她有一雙天生無辜的眼睛。 當(dāng)晚,少年做了一個夢,夢里依然是初夏時分,湛藍天空上依然白云朵朵,小路兩邊依然繁花盛開,只是細(xì)且綿長的赤色小路上已經(jīng)不見少年和女孩的身影,而那輛惹禍的自行車孤零零躺在路上,和自行車一起躺在路上的還有一只淺色涼鞋。 藍天下,綠色稻田一望無際,有那么一小塊稻田被壓出小小一塊空地,那塊空地好巧不巧,剛好是一張雙人涼席位置,被壓在“綠色涼席”上的女孩一只腳赤裸,另外一只腳松松垮垮掛著一只涼鞋,當(dāng)涼鞋從腳上掉落時女孩停止了掙扎,任憑著那壓在她身上的男孩為所欲為。 風(fēng)起,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一浪越過一浪,涌向遙遠的天空盡頭,天空盡頭是藍天,藍天上朵朵浮云。 夜里,少年被熱醒,另外一張床上睡著金色卷發(fā)的小男孩,那是家最小的弟弟小查理。 輕手輕腳從床上離開,院子有澆灌角豆的專用蓄水池,他大約在蓄水池里呆了差不多十分鐘。 換上干凈衣服回到床上,打開手電筒,用被單蒙住手電筒亮光,手電筒照在紙張上,手握著筆,筆尖放在紙張上,閉上眼睛。 藍天、麥浪、模糊不清女人的臉、以及被卷到小腹處的裙擺、還有從裙擺處露出來白皙均勻的腿、往死里拉直的腳趾頭。 握緊筆——在麥浪聲中——筆尖在紙上飛快運行,紙張上多了一行行他連回看都不敢的言語,字體為淡藍色,橫著的是她展開的算手,彎曲地是她緊緊纏住他腰的腿,圓圈是……快速關(guān)掉手電筒,閉上眼睛,手背遮擋在紙上上。 天還沒有亮透,他把從作業(yè)本撕下來的紙張放在河面上,看著寫在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字體在河水中化開,跟著河水流向不知名所在。 只是,那些隨著小河流水不知所蹤的字體卻一直印在他的心中,連同那夢里的女人一樣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此時,窗外狂風(fēng)驟雨,一切,一切宛如某年某個初夏那個蒙太奇般的夜晚:那稻田上掉落一只涼鞋的女孩眨眼間就來到了他的眼前。 第36章 蒙太奇 那場被命名為“海高斯”的颶風(fēng)如期在呂宋島登陸,在肆虐了整整六個個小時之后轉(zhuǎn)向越南。 颶風(fēng)過后,一派狼藉,天使城為重災(zāi)區(qū),河道堵塞、部分房屋屋頂被掀翻、七十二小時才能恢復(fù)部分通電。 天使城所有娛樂場所貼出告示:歇業(yè)一個禮拜。 颶風(fēng)過后往往是天使城大蕭條時期,蚊蟲滋生出的衛(wèi)生環(huán)境讓游客們望而卻步。 梁鱈的學(xué)校因處于颶風(fēng)中心成為天使城受災(zāi)嚴(yán)重區(qū)域之一,教學(xué)樓屋頂被掀翻,部分圍墻倒塌,河水倒灌進教室里。 由此,學(xué)校開學(xué)時間推遲十天。 連續(xù)兩天梁鱈都在學(xué)校幫忙,白天清理從河道被沖到學(xué)校cao場的雜物,晚上給修屋頂?shù)墓そ硯兔Υ蚴帧?/br> 連續(xù)兩天晚上,梁鱈都在琳達辦公室沙發(fā)過夜。 第三天晚上,屋頂補休工作基本完成。 第四天,黃昏,琳達把一條干凈毛巾遞給梁鱈,又給了鏡子,鏡子之后是口紅。 看著那支口紅,梁鱈斂眉。 見梁鱈不動,琳達笑嘻嘻說著:“門衛(wèi)說他很漂亮,我也覺得他很漂亮?!?/br> 門衛(wèi)還說,今天已經(jīng)是那漂亮男孩第四次出現(xiàn)了。 “我猜他是來接你回去?!绷者_拉住梁鱈,“跟他回去吧。” 一臉茫然,做思考狀:“我可以確信我不認(rèn)識什么漂亮男孩?!?/br> “梁鱈……” 似乎又想起什么,梁鱈說:“會不會是找梅芙?!?/br> 梅芙是學(xué)校另外一名女學(xué)生,她現(xiàn)在也在學(xué)校幫忙,這位可是學(xué)校最能招蜂引蝶的姑娘。 “我覺得他不像是找梅芙的,找梅芙的男孩都……”琳達似乎在努力尋找適合形容找梅芙的那些男孩們的形象,“都……都特別奇怪,而且一看就知道他們找的一定是梅芙,而現(xiàn)在在門口的那位一看就不像找梅芙的,現(xiàn)在學(xué)校有兩位女生,剩下的那位就是你,我覺得他是來找你的?!?/br> 什么話?做出對手指狀:“我確定我不認(rèn)識什么漂亮男孩,而且不漂亮的男孩我也不認(rèn)識?!?/br> 梁鱈成功地讓琳達往梅芙所在區(qū)域走去。 琳達給的鏡子還拿在梁鱈的手上,在琳達轉(zhuǎn)過身去時,印在鏡子里的那張臉如變戲法般,前一秒還一臉茫然下一秒麻木薄涼。 手擋住鏡子里的臉。 抬頭仰望天空,颶風(fēng)后的天空如水洗般,如果印在生活中的那些痕跡也能像這方天空一樣就好了,梁鱈想。 她的人生因為那場叫做“海高斯”的颶風(fēng)現(xiàn)在變得一團糟。 不,也許在她住進位于小溪附近的房子就開始變得一團糟了起來。 就不應(yīng)該貪圖小便宜,梁鱈惱怒扯著自己的頭發(fā)。 “再扯下去就變成光頭了?!弊髠?cè)傳來低低溫溫的聲音。 木著臉,木然移動腳步。 “梁鱈?!?/br> 這忽然的呼喚讓她腳步差一點收住了。 “梁鱈,回去吧?!?/br> 前面就是琳達的辦公室,打開辦公室門,上鎖,腳步移動到東南方向的窗前,拉上窗簾,再移動到西北方向的窗前,目觸到窗外的身影,手抖了一下。 沒有經(jīng)過任何停留,窗簾拉得結(jié)結(jié)實實不留一點縫隙。 靠在墻上,梁鱈閉上眼睛。 眼睛一閉上,一場場一幕幕:那從窗外折射進來的光投遞在床上那對男女身上,女孩頭枕在男孩臂彎上,深色被單一半橫在他們腰間一半掉落到地上,沒被被單遮住的部位不著片縷。 起身,穿上衣服,打開門,颶風(fēng)過后,門外一片狼藉,她站在那里,費力地想著,一邊想腳步一邊沿著道路。 在那家藥店門口站了片刻,咬牙大力拍打藥店大門,從睡眼惺忪的藥店老板手中接過藥,梁鱈來到了避難所,在避難所的飲水區(qū)接了點水,吃完藥她在那位正在呼呼大睡的女人身邊躺下。 醒來時天已經(jīng)大亮,女人正在看著她,她和她說mama我來接你回去。 把梁姝接回家說了一句我到學(xué)校去看看,再然后她就呆在學(xué)校沒有離開,這一切都是那鬼天氣的錯。 真的是鬼天氣的錯嗎? 轉(zhuǎn)過身,頭抵在墻上,又是一場場一幕幕: 大雨過后,風(fēng)停歇下來,窗外還是漆黑一片,流水聲嘩啦啦的,在那嘩啦啦的流水中一直有細(xì)細(xì)碎碎的女聲持續(xù)伴隨著,她怎么也解釋不了下半夜的那次,在他身體第二次覆蓋上她時,她甚至于連推開他的嘗試都沒有,在清晨的微光里頭,她看到他背上肩膀處的抓痕,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模樣,那陷進他皮膚表層里的指尖,那拼命扯直的腳趾頭…… 瘋了,魔了。 頭抵在墻上,惱怒間,一次次磕碰著,以此來化解心里的煩躁。 “梁鱈?!庇质菧販氐慕袉?。 “嗯?!?/br> “你都要把墻磕壞了?!?/br> 哪有那么夸張的事情,頭離開墻,墻好的呢,得意洋洋迫不及待想去昭示—— 然而,周遭空空如也。 沒人叫她名字,沒人提醒她說墻要壞了,但屬于她的那聲“嗯”尾音卻還殘留在她舌尖里頭。 瘋了,那該死的住在哈德良區(qū)的小子!! 扯開窗簾,她要送他一個艸的動作,朝著窗外豎起中指緩緩收下,窗外空空如也,放下窗簾。 嗯,這樣也好,溫禮安的時間寶貴得很,他要把時間用來換金錢,溫禮安要努力賺錢給塔婭買戒指。 打開辦公室門,冷不防一只帆布包遞到她面前,帆布包是梁鱈的。 帆布包往她懷里塞:“他讓我交給你的?!?/br> 站在梁鱈面前的女孩就是梅芙,自我感覺良好看不起天使城的外鄉(xiāng)姑娘,此時這位外鄉(xiāng)姑娘一反常態(tài)臉上表情極具討好。 把洗得干干凈凈的蘋果硬交到梁鱈手里,梅芙了這樣一個問題:“他叫什么名字?” 梁鱈大致猜到梅芙口中的“他”是誰了,漂亮的男孩總是能輕易獲得女孩們的好感,不過梁鱈并不打算回答外鄉(xiāng)姑娘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