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你好好念書,別學(xué)我……” 一上午,蘇南幾乎沒有插上話。 似聽非聽,多半時(shí)間用來觀察那紅房子和泥點(diǎn)子。 蘇靜好容易把孩子哄睡著,把臟衣服往桶里一扔,“你先坐會兒,我去洗衣服,幫忙看一下寧寧。” “姐,”蘇南抬頭一指,“……那房子是做什么的?” “哦,名人展覽館。你不在時(shí)建的,媽喜歡往那兒去納涼。你沒去過?可以去看看。” 年初剛剛批準(zhǔn)獲建的槭城文化名人作品展覽館,上個(gè)月剛剛開館,本地人趕過第一次熱鬧之后,便門可羅雀,只有小青年們偶爾過去拍拍婚紗照。 展覽館門口,貼著一張告示,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七閉館。 今天臘月二十,初中高中的小崽們還沒放假。 展覽館免費(fèi),憑身份證取票。 蘇南捏著一張薄薄的號碼紙,走進(jìn)紅房子里。 槭城彈丸之地,搜刮一圈也就那么幾個(gè)“名人”,捐資助學(xué)的華僑都給拉上湊數(shù),堪堪湊齊了三個(gè)展廳。展覽的作品更是磕磣寒酸,連不知道從哪個(gè)犄角旮旯里扒出來的“老干部詩歌”,也糊裱裝訂,高懸展柜。 逛到西廳,蘇南自覺無聊,正要離開,余光里瞥見玻璃罩子下面一尊潔白的建筑模型,立即停下腳步。 往前一步,低頭看模型的介紹—— s大學(xué)美術(shù)館,設(shè)計(jì)者:周觀淵,楊洛,陳知遇。 *** 離開紅房子,蘇南順道去超市幫蘇靜買了瓶新的洗潔精。 天冷,路上行人匆匆,除了幾個(gè)初中生模樣的熊孩子,哄笑著往人車輪胎底下扔炮仗。 蘇南從小怕這個(gè),拉上了羽絨服拉鏈,匆匆繞道而行。 到巷口,一輛熟悉的轎車陡然闖入視野之中。 一愣,拉下圍巾,瞇眼細(xì)看,崇a的牌照。 蘇南磨蹭了一會兒,才緩步走過去,還沒到跟前,車窗已經(jīng)打開,近半個(gè)多月沒見的陳知遇探出頭來,不無驚訝:“蘇南?!?/br> “陳老師?!?/br> 陳知遇目光往她手里掃了一眼,“你住附近?” “嗯……” 車門拉開,陳知遇邁下車,干凈锃亮的皮鞋往地上一踩,霎時(shí)沾上點(diǎn)兒泥水。 懷揣著剛剛窺知的巨大秘密,蘇南沒敢看他,“您來……來槭城看楓樹嗎?楓葉早落了……” “不是,過來送點(diǎn)材料?!?/br> 他說“材料“兩字時(shí),她心臟莫名的,跟著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便聽陳知遇問道:“你知道名人作品展覽館在哪兒嗎?” 蘇南手好像有點(diǎn)兒凍僵了,不聽使喚。 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抬起手指,指了指不遠(yuǎn)處,“那兒,三棟紅房子,很顯眼?!?/br> 陳知遇笑一聲,“謝了。十幾年沒來過,槭城變化太大,路不好找了。” “您過去吧,我……我jiejie等著用洗潔精……” 話沒說完,忽聽見巷子里驟然傳來嘈雜的叫喊聲。 抬頭一看,巷子那頭,等著用洗潔精的jiejie,正和一個(gè)五大三粗的男人,以極其粗暴的姿勢互相拉扯著…… 第9章 (09)秘密 樓下一個(gè)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jī);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魯迅 蘇靜一瞅見蘇南,像是遇見救星,抬高嗓門:“蘇南!蘇南你勸勸你姐夫!都快過年了??!哪有過年,過年還往別人家跑的……” 男人一把搡開蘇靜,“房子給你住了,錢給你留了!你他媽還鬧!鬧個(gè)jiba!” 蘇南怔然,窘然,緊接著思緒就像那已被踐踏殆盡的雪地,無序斑駁之中,一片殘余的空白。 “蘇南!”蘇靜又撲上去,緊纏著那男人不放,“蘇南!你幫忙勸勸你姐夫??!都要過年了!” 喉嚨里燒了塊炭,發(fā)不出聲,她恨不能失語,或者就地蒸發(fā)。 塑料袋給寒風(fēng)吹得嘩啦作響,前進(jìn)一步,卻是拉住了蘇靜手臂,“姐……算了吧。” “算了?!我憑什么算了!這是他家啊,還有寧寧,寧寧是他女兒……”她忽然撐不住一般,喉嚨嗚咽出聲,粗糙泛紅的手指,卻仍然死扣著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剛往那個(gè)賤人那兒去一步,我就……”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輛雖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轎車上,“……一頭撞死在車上!” 蘇南被蘇靜罵過冷心冷肺,在她無數(shù)次勸說她離婚時(shí)候。蘇靜總有千百句話還回來,好像蘇南一句理智的勸告,就成了和“賤人”一個(gè)陣營的。 久而久之,蘇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點(diǎn)微末的同情,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著捏著就沒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rou的厭煩和麻木。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