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可是……近年來雖然戰(zhàn)事不斷,從會稽到建康卻是一向安全的啊,這些人,難道是很久之前南遷的亡魂?” 玉潤一邊說一邊看向那群幽魂,卻發(fā)現(xiàn)他們卻好似壓根沒看到自己一般,只管悶頭前行。 “他們看不見我們?”玉潤又問了一句。 “非也,”阿絕果斷搖了搖頭,“他們已被鬼君打上印記,只等著趕往地府,然后投胎?!?/br> “這么說來,他們是最近才變成鬼魂的?”玉潤頓覺不妙?!斑@么多游魂,難不成……難不成此處有盜匪?”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馬車外面?zhèn)鱽頋h子洪鐘般的吼聲:“郎君!前方有個岔路口!” 聞言,謝肅鎮(zhèn)定自若的應(yīng)道:“方才派出去的人呢,讓他們?nèi)デ魄?,?yīng)當走哪一條路?!?/br> 緊接著,就傳來一陣小跑聲,那兩個之前去尋客棧的奴仆高聲喊道:“郎君我們當初是順著車轍印,所以走了左邊的這條?!?/br> 有車轍的痕跡,自然就表明先前曾有車隊經(jīng)過。 謝肅聽了輕輕點頭,正準備命車夫走左邊的岔路,卻突然聽到身后的馬車里傳來女子清脆的嗓音。 “郎君且慢!” 謝肅驚訝的掀開車簾向后看去,就見玉潤匆匆跳下馬車,在她身后還跟著一個提著燈籠,嘴里還不斷打著哈欠的小丫頭。 “玉潤?”謝肅有些詫異,“出了什么事情?” 他見玉潤如此慌張,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郎君先別忙著動身,可否容我去右邊的那條路看看?” 謝肅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一臉費解的望著她:“女郎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玉潤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滿目驚惶的四處張望,謝肅轉(zhuǎn)念一想,便點頭道:“我隨你一道去看。” 言畢,便下了馬車。 這時候,后邊的車隊見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個二個都有些不滿,派人一打聽,說是玉潤這小姑子心血來潮要去看路線,皆是抱怨連連。 那窩了一肚子火的陳氏阿音就是其中一員,聽了此事之后立刻命奴仆打著燈籠領(lǐng)她去見謝肅,待她來到右邊的岔路口時,只聽見玉潤冷清的聲線徐徐傳來。 “郎君,這左邊的路雖是車轍腳印眾多,卻是只有向南從無向北,然這右邊雖是沒有多少車轍,但腳印錯綜,倒像是常常有人來去的樣子?!?/br> 謝肅只是皺眉不語,眸中認真的神色顯然是在思索玉潤的話。 陳音累了一天本就煩躁至極,又見到玉潤在這無事生非心中不由陡然升起一股邪火,當即就冷嘲熱諷道:“我當是誰下令讓大家停在原地,原來是這位瑯琊王氏的嫡女!” 玉潤眉心一蹙,回望過去,只見陳音提著裙子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謝郎早就派人打探好了路線,你這樣說,難不成是質(zhì)疑謝郎的決斷?” 陳音來者不善,玉潤斂眸,心中暗想,這么大個帽子扣給她,她可真是擔待不起。 思及至此,她輕輕勾起唇角,暗夜中的笑容有些冷然。 見她不答話,陳音更加得意:“要我說啊,這右邊的路車轍少腳印多,明顯就是流民們常走的線路,我們難不成還要跟那些賤民們同路么?” 經(jīng)陳音這一提醒,旁邊的人連連附和。要知道平日里這些世家子弟們最看重出身,任誰都既不愿意拿自己同那些平民百姓相提并論。 “是啊,我們怎么能同那些賤民一道!” “王氏的小姑子,你也太疑神疑鬼了些!”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全都是贊同陳音而指責玉潤。 玉潤卻是渾然不在乎,因為她知道在這群人中陳郡謝氏的謝肅是最為尊貴的,甭管別人態(tài)度如何,只要她說服了謝肅,即便不能成功改道,也能引起大家的警覺。 于是她理了理思緒,神情十分認真的開口:“謝郎,自古以來,草木繁盛從來比花果更為長久,昔日武帝敗走建康,無數(shù)士族南遷,多少家族覆滅,可是百姓猶在,謝郎,即便是賤民,也自有他們的生存之道,且這生存之道,可能遠比你我這些世家貴族要來得更為長久。” 她音調(diào)平和中帶著勸慰,讓那些原本言語犀利,妄圖指責的人都不由得住了口。 陳音怒目而視,含恨道:“強詞奪理!什么生存之道?那些命如草芥的賤民,哪里就懂什么生存之道了!” 玉潤看也不看她,只管對謝肅道:“謝郎,此路的馬蹄印有去無回,前方恐有盜匪埋伏,不知郎君帶了多少隨行護衛(wèi)?” 她這樣說,就是表態(tài)自己并不是完全反對要走,只是如果要走,務(wù)必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謝肅終于清了清嗓子,應(yīng)道:“我有隨行護衛(wèi)十余人,陳氏也有十余人,還有的其他家族也都有幾名護衛(wèi),加起來應(yīng)不足五十。” 玉潤點了點頭,心道這人就不少了,如今荒山野嶺雖多流寇,卻也不過是十來個人,幾匹馬,難成氣候,應(yīng)該無甚大礙。 然而就在她剛準備說“好”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扯了扯,阿絕欺身向前,伏在她耳旁低語道:“卿卿,你覺得方才我們見到的那些游魂是何人?” 玉潤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阿絕這是提醒他,那樣大的家族,都慘遭屠戮,更何況她們這護衛(wèi)不足五十的車隊。 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想之前見到的情景,可是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一張張血rou模糊,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容。 至于馬車上的族徽,她壓根就沒注意。 思及至此,她睜眼看向謝肅。 “謝郎,你可知道在咱們出發(fā)前的幾日,可是有哪些家族前往建康?” “這個……”謝肅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好似聽謙之說過,前些日曾見過青州葉氏一族的途徑會稽,說是要前往建康?!?/br> “青州葉氏?” 玉潤眉心一跳,這個家族,她倒是陌生得很。 ☆、第026章:危機 似乎是察覺到了玉潤的茫然,謝肅輕聲解釋。 “說來這青州葉氏也是百年簪纓世家,只是祖上曾在靈帝時候棄官歸隱,此后就鮮少出仕了。” 靈帝,說的可是漢靈帝? 玉潤暗暗驚訝,沒想到這青州葉氏倒是歷史悠久呢。 “既然是棄官歸隱,謝郎是如何知道的?” 謝肅莞爾一笑,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說來我同這葉家也頗有淵源,淝水之戰(zhàn)時,我軍傷亡慘重,我那三叔祖也不知道從哪里請來了一個醫(yī)術(shù)高超的老者,后來我偶然聽見他們閑聊,才知道他原來是青州葉氏的族長葉賢?!?/br> 原來這葉家,還是個杏林世家。 思及至此,玉潤更是為那些逝去的游魂而惋惜。 “謝郎,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陳音見到他們二人這般竊竊私語,立刻按捺不住邁步上前出聲提醒。 玉潤轉(zhuǎn)眸看向她,嘆息一聲道:“玉潤只是想提醒大家提防流寇,并無想要拖延行程之意?!?/br> “流寇?”陳音冷笑:“你是不是擔心的多了些,以謝郎的名氣,那些賤民們光是聽了便會聞風喪膽,誰還敢上趕著找我們的麻煩?!?/br>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玉潤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陳音,又看看謝肅,轉(zhuǎn)身回了馬車。 事已至此,她再執(zhí)意要眾人改道怕是不成了。 玉潤想了想,對趕車的陳叔吩咐道:“叔,你去取下馬車上的族徽?!毖粤T又看向文嫗。 “嫗,你去給我拿件粗布衣裳來?!?/br> “女郎這是?”文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返身去翻找。 謝肅見到她的舉動不由得皺眉,沉吟片刻,他也如是吩咐道:“取下族徽,謝家子弟全都換上奴仆的衣著?!?/br> “這……” 命令一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遲遲不肯行動,眼神中都流露出不情愿之色。 好在謝肅只要求了謝家人這樣做,并沒有干涉別的家族的選擇。 玉潤將一切看在眼里,側(cè)眸看向身邊的阿絕。 “你說,這樣管用么?” 阿絕斂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言語間也是有些唏噓。 “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只是求財?shù)牧骺埽挂矡o妨。” 怕只怕…… 他緊抿著薄唇,到底還是沒有將后面的猜測說出口。 因為謝肅要求眾人換衣,收好財物,行進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有些家族心急難耐,謝肅便允了他們先行離去。 如此一來,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謝家人同玉潤,還有那執(zhí)意不肯先行,卻也不愿換衣的陳氏一族,等到他們重新整裝出發(fā)之時已近三更。 此時,陰風瑟瑟,烏云蔽月,天地間一片昏暗。 阿絕也是不知去向,玉潤在一陣顛簸中昏昏欲睡,朦朧間去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寂靜的夜空,緊接著,女人的呼喊聲和男人的咆哮伴著陰冷的夜風送入眾人耳中。 玉潤從睡夢中猛然驚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女郎你這是怎么了?”杏兒早先打了盹兒,此時倒是清醒了不少,見到玉潤面色煞白,竟還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十分不解。 “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玉潤哆嗦著唇開口問道。 “無事,女郎盡管放心?!毙觾盒ξ拈_口。 這時,外面?zhèn)鱽碥嚪蛐老驳捏@叫:“郎君,前面就是客棧,已經(jīng)隱約可見燈火了?!?/br> 到客棧了?! 玉潤眉心一跳,那她方才聽見的聲音…… 思及至此,她一把掀開車連,誰知她剛探出頭來,就見到一個胸口插著箭矢的女郎從面前飛快飄過,嘴里還在不斷叨念著:“救命……救命……” 糟糕! 玉潤心臟“咯噔”一跳,定了定睛,眸中不由得大痛。 這女郎,不正是白日里譏諷過陳音的那個?! 此時此刻,她心中五味雜陳,既有酸澀也有悔恨,她怎么會以為那些喪心病狂的人在屠戮了葉氏一族之后就會善罷甘休,若是當初……當初自己再強硬一些就好了! 然而此時,眾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陳音還拍著手笑道:“我就說有些人是杞人憂天吧,哼!要我看吶,就是想出風頭想瘋了?!?/br> 陳音刻薄的語調(diào)傳入玉潤耳中,她卻置若罔聞,眼睛只死死的盯著那不遠處客棧忽明忽滅的燭光。 這時,謝肅已下了命令:“減速!” “謝郎!”她終是忍不住,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