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太后高興地合不攏嘴,一個勁兒的夸贊太夫人有心,新安公主在一旁看著,也命婢女將自己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木雕花箱子呈上。 “這是?” 太后手指撫摸著箱蓋上錯綜復(fù)雜的紋路,笑容慈愛的看向新安公主,輕聲詢問了一句。 新安公主頷首,還不等作答,旁邊的孝武帝就憨笑一聲,道:“母后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想必定是meimei一片孝心,準(zhǔn)備了靈芝雪參讓您益壽延年!” 對于新安公主這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孝武帝向來十分喜歡,并非因為情深意厚,而是因為……新安是最懂事的一個。 對于這一點,孝武帝是相當(dāng)滿意,所以在人前,他也愿意賣給這個meimei足夠的面子,使她享盡天家的寵愛。 新安公主自然明白孝武帝的心思,她立刻笑盈盈的開口:“皇兄說的不錯,卻也只猜對了一半,靈芝雪參什么的只怕宮中早就吃膩了,所以孩兒特地準(zhǔn)備了這個,雖然不貴重,卻是稀罕的很……” 然而她的話未說完,太后已經(jīng)掀開了那禮盒,新安公主淡淡一瞥,笑容卻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這是……”太后面露疑惑的伸手摸向箱子里放著的東西,想要拿到眼前看個仔細(xì)。 然而新安公主卻是倒抽一口冷氣,一眼認(rèn)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玉潤進(jìn)門的時候,她為了做面子送給她的蠶絲薄襖! 這個東西怎么會在這里?她之前好容易得的雪蓮去哪兒了?! 新安公主只覺得胸口一緊,一股子邪火“騰”地竄了上來,她咬牙切齒的轉(zhuǎn)眸望向屏風(fēng)后的玉潤,卻只望見她月白色畫著墨梅的衣角,以及屏風(fēng)后頭跪坐的筆直的人影。 孝武帝這時也不禁皺起了眉頭,疑惑的看著那蠶絲襖道:“這……這莫不是之前朕御賜的……” 這蠶絲襖極為難得,整個建康城也不過只那么幾件,他當(dāng)時得了便隨便賞給了宮妃同幾位公主,所以如今才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此時的孝武帝尚未完全酒醒,所以想也不想便直接說了出來。 話剛一出口,他就立刻有些后悔,太后同新安公主的臉色也更是難看。 晉陵公主在一旁坐著,向來沒心沒肺的她見到此情此景,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誒?這個不是之前父皇賞的西燕貢品么,嘖嘖,姑母您也太會借花獻(xiàn)佛了。” 新安公主沒差點叫她給氣死,狠狠送了她一記白眼,咬著唇半晌沒說出話來。 太夫人的臉色也很不好看,若有所思的望向玉潤,卻見到玉潤一張笑臉煞白,也是一副十分驚駭?shù)哪印?/br> 難不成這件事她并不知情? 她著實很喜歡這個多災(zāi)多難的孫女兒,便下意識的想要替這個玉潤開脫。 太后費力的擠出一絲極為僵硬的笑容,轉(zhuǎn)眸對新安公主道:“你有心了?!?/br> 聞言,新安公主心下猛地一沉,只覺得手足冰涼,渾渾噩噩的站起身走回座位,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刀刃上一般艱難。 太后并非她的生母,這些年來她始終苦心經(jīng)營,好容易才換來他們母子的和顏悅色 ,好不容易才提升了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卻是因著這樣一個小小的禮物,就這樣功虧一簣! 思及至此,她的目光極為怨毒的瞟向玉潤,卻見到她也正看向自己,狀似驚慌的神情中還夾雜著那么一抹淡淡的嘲弄。 “啪!”新安公主手腕上的玉鐲被她生生捏為兩截,她咬牙啟齒的望著玉潤所在的方向,暗自發(fā)誓。 下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給這小賤|人點顏色看看!絕不手軟! 經(jīng)過這么一曲,太后收禮時再也不當(dāng)眾拆開,只是讓身旁跟著的婢女將各式各樣,琳瑯滿目的寶貝一一收起。隨后又吩咐宮婢們上前將眾賓客的酒杯滿上,一時間,夠籌交錯,談笑聲此起彼伏。 如此熱鬧的情形下,王家人的心情卻是十分復(fù)雜,新安公主滿心怨恨,太夫人滿面憂色,三姑娘同六姑娘則一個性子過為沉靜,另一個又太不知分寸,引得太夫人十分無奈。 相比之下,玉潤則始終將注意力放在謝玨的方向,看著他優(yōu)雅的端起酒杯,在昏黃的燭光下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動作極為瀟灑,別有一番風(fēng)流韻味。 恰在此時,謝玨放下酒杯在掌心輕輕把玩,染了燭光微微有些迷離的眸子就這樣□|裸的掃了過來,明明隔著一層屏風(fēng),可玉潤就是覺得他目光灼灼,仿佛瞬間便洞穿一切,直燙到她的心坎兒里去。 這一刻,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們二人,越過了時光的洪流,越過了生死的距離,深深凝望著彼此。 終于,玉潤猛的抬起了頭,將視線轉(zhuǎn)移到高掛的燈籠上,盈盈燭光打在嬌艷的花瓣上,剎那間,玉潤仿佛聽到了自己心底傳來“啪”的一聲,像是曇花在午夜驟然的怒放。 酒過三巡,真是的興致最高的時候,賓客中有些喝高了的文人雅士們?nèi)滩蛔∪氯碌溃骸氨菹拢悸犅勚x家四郎琴技卓絕,不如讓他一展風(fēng)采,令我等開開眼界如何?” 眾女郎聞言,立刻炸了鍋,都竊竊私語道:“四郎!他們說要四郎彈琴!” “是??!若是能聽上一曲仙樂,便也不枉此生了!” 不僅女郎們?nèi)杠S不已,太后也十分開懷,點頭笑道:“不錯,這個主意當(dāng)真不錯,也讓哀家飽飽耳福,只是不必只拘著謝家四郎一人,在座的,哪一個都是我大晉的國之棟梁啊!” 聽太后這意思,是想要眾人都表演一番了? 玉潤正暗自思忖太后這個老狐貍打著什么主意,卻突然見到晉陵公主不滿的哼哼一聲,旋即接話道:“皇祖母也忒偏心了些,既然青年才俊可以,閨中千金也是可以,您莫要小瞧了孫女兒的那群小姐妹呢?!?/br> 原來如此,玉潤不禁莞爾,她猶記得當(dāng)初晉陵公主的婚事是被拖了再拖的,后來還因為孝武帝過世而守孝三年,表面上看似如此,但其實最大的原因卻是因為太后并不怎么看好謝混那個貌若潘安的小白臉。 這呀,根本就是祖孫兩個在較勁兒,卻是給他們這些無辜的人牽連進(jìn)來。 太后娘娘這一發(fā)話,還有誰敢不從,玉潤回眸看向眾人,果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那些身懷絕技的,早就躍躍欲試,肚子里空空如也的,則露出一臉擔(dān)憂惱恨的神情。 還有的,便如玉潤這般,深藏不露,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半點漣漪。 與此同時,謝玨終于站起身來,躬身對著的太后一揖道:“太后娘娘,不知臣可否相求一事。” 太后面上仍舊掛著極為溫和慈愛的笑容:“哦?是何事?” 謝玨面上閃過一絲極為狡黠的笑容。 “臣聽聞家中兄長所言,說有一位極為擅琴的女郎,技藝比我還要精湛百倍?!?/br> 此言一出,太后微微蹙眉,疑惑道:“哦?這普天之下,竟還有人的琴技能超越的了你謝四郎?” 謝玨長身玉立,穩(wěn)穩(wěn)的站在原地,淡淡應(yīng)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故而臣今日才會懇請?zhí)竽锬?,讓這位女郎同我共奏一曲?!?/br> 太后頓時來了興致,坐直了身板含笑開口:“如此說來,這女郎在場了?她是何人?” 謝玨點頭,嘴角的那抹邪笑卻愈發(fā)擴大,只聽到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如山泉潺潺流過,如珠玉清脆相擊,一字一頓,十分清晰回答:“瑯琊王氏的嫡七女,王氏玉潤!”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謝玨:朕今晚翻了你的牌子,還不快來侍寢。 玉潤:= = 謝玨:夫人,長夜漫漫,切莫要讓為夫獨守空房?。?/br> 玉潤:= = 謝玨(靈機一動):卿卿,人家都說左耳是最貼近心臟的地方,所以甜言蜜語都要說給左耳聽。 玉潤:真的?! 謝玨:為夫也懷疑的很,不如今晚你到我房中,咱們共同討論討論? 玉潤信以為真,遂往。 翌日 謝玨(滿足臉):為夫已用身體行動證明,最貼近心臟的地方不是左耳,而是左|乳! ☆、第046章:斗琴 被謝玨點了名字,玉潤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一雙發(fā)燙的手掌攥住,越收越緊,到后來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知道她名諱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來,而那些從未聽過這名字的文士同女郎們則是忍不住竊竊私語,暗暗詢問此人是誰。 謝絕此舉,分明是將她推到風(fēng)口浪尖兒了! 玉潤緊鎖的黛眉下,琥珀色的眸光中閃動著幾分迷茫和不解。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難不成是因為當(dāng)初在會稽的那一曲《廣陵散》,謝肅將自己的事情講與他聽了? 是了,一定是了,保管在謝家的琴譜是如何被她所知曉,謝肅一定是就此事來問謝玨了。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玉潤并沒有半點的心虛,倒反而有些雀躍。 許是在她的潛意識里,早就想要同他琴瑟和鳴了吧。 現(xiàn)如今,她雖然技藝平平,但在阿絕的教導(dǎo)下也有了幾分起色。 便是不能技驚四座,也絕不至于丟人現(xiàn)眼。 玉潤打定了主意,努力平復(fù)下心緒,嘴角含笑的抬眸看向前方,正好聽見太后笑道:“玉潤……珠圓玉潤,當(dāng)真是個好名字,我想起來了,她是中書令王大人的愛女吧?!?/br> “是的,正是我那孫女玉潤?!币蛑x玨對玉潤的夸贊她,太夫人也與有榮焉,王家眾人都陪著而笑,卻只有新安公主面色極為僵冷。 晉陵公主在堂上看著眾人都在吹捧玉潤心中頗有幾分不屑,她這人的毛病向來是喜歡同人唱反調(diào),便一臉壞笑的提議道:“共奏一曲多沒意思,斗琴方是上策。” “對呀對呀,斗琴方是上策!” 底下立刻響起了響應(yīng)的聲音,玉潤眉頭微蹙,見眾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心下暗道不妙。 這其中不懷好意者居多,他們二人無論孰輸孰贏,只怕都有一方的名聲會受損。 晉陵這丫頭,唉…… 玉潤暗嘆一聲,卻見到太夫人身邊的婢女過來,附身在她耳邊道:“女郎,太夫人交代,今日上臺,盡心即可?!?/br> 盡心即可? 這意思,便是要讓她輸給謝玨了。 玉潤暗暗嘆息,太夫人這樣說,便是不想給自己壓力,也想給她個臺階下。 可是今日,她是真的要輸么? 她眼看著宮婢撤掉了她面前的屏風(fēng),端著琴上前來,突然莞爾一笑。 好啊,便是輸,也要輸?shù)钠痢?/br> 就在此刻,謝玨那灼灼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四目交接的剎那,玉潤的瞳孔猛地睜大。 “阿絕……” 玉潤抖了抖唇,這兩個熟稔于心的字徘徊在嘴邊,呼之欲出…… 手指下意識的輕撫上心口,感受著胸膛中“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她深吸一口氣,生生將方才那股沖動壓抑了回去。 便是一模一樣又能如何。 阿絕是個鬼魂,可眼前的謝玨卻是個活生生的人,她怎么能將他們二人混淆呢。 “既然是斗琴,那便女郎先請吧。”謝玨也屈膝而坐,卻并沒有碰他面前放著的七弦琴,干凈整潔的手指伸向玉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