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夫人也將我認(rèn)成了我家meimei,不過我同meimei的確是有幾分相像,夫人認(rèn)錯也是應(yīng)當(dāng)?!比~綰綾張口,口吻卻是同非夜如出一轍:“我今日來,是受家妹所托,給夫人帶幾句話?!?/br> 見到來人否認(rèn),又道明來意玉潤頓時覺得思緒有些混亂,她不是應(yīng)當(dāng)回到前世了么,可是為何會出現(xiàn)了前世不曾見到的人。 驀地,一個念頭突然涌上心頭,讓她興奮地難以自持。 難道說,她曾經(jīng)做過的種種都還是起了作用,更是影響了這一世的走向,如果這么說的話…… 玉潤疾步上前,走到太夫人的面前:“祖母,我的確與這位公子的meimei曾是舊友,可否請他去濯淸苑小坐?” 濯淸苑內(nèi)的假山花草都經(jīng)過一番精心布置,是謝家平日待客的一處雅居,更有仆從侍奉在左右,即便玉潤是女眷,也不用避嫌。于是乎太夫人應(yīng)得很是爽快。 得了太夫人的首肯,玉潤便立刻命人將葉綰綾帶到了濯淸苑,他們二人坐在涼亭的石凳上,玉潤找個借口打發(fā)走了貼身的侍婢,正準(zhǔn)備對葉綰綾發(fā)問,卻不想對方先一步抱怨道:“玉潤,你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你說要我今天來找你,說你有辦法解洛陽之圍么?怎么今天見了我,卻好像全不認(rèn)識一樣?!?/br> 聽了這話,玉潤只覺得更加激動,她猜的果然沒有錯,原本努力的種種都沒有白費! “你怎么了?臉這么紅作甚?”葉綰綾莫名的看著她,面部的表情也松緩了許多,不似平日里扮作葉緋那般的刻板。 “阿絕!阿絕他現(xiàn)在在哪兒?” 玉潤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謝玨,如果說這一世她仍舊嫁到了謝家,而又認(rèn)識了葉綰綾,那謝玨是不是就應(yīng)該…… 她想的正興奮,卻見到葉綰綾的眸光突然暗淡下來,有些傷感地開口:“隔了這許多年,你還是接受不了現(xiàn)實么?” “你說什么?”葉綰綾的話如同兜頭涼水,將她原本炙熱的心臟瞬間澆滅。 “你忘記了么,十二年前我們曾隨洛陽王去的南安,再后來你被慕容珂那個混蛋劫走,謝玨便也跟著去了,只是后來只你一個人回來,謝玨卻不知所蹤。”葉綰綾越說到后面聲音越小,看向玉潤的目光也飽含同情,從玉潤回來的時候就說謝玨一定會回來,這樣念叨了整整十二年,唉……如果謝玨當(dāng)真活著,又或者說即便死了,以玉潤的能力,也總該見的到他啊。 “你說阿絕并沒有同我回來?”聽了這話,玉潤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似乎終于明白了謝玨口中所說的“等我”是什么意思。 如此說來,他的魂魄已經(jīng)徹底被困在自己被燒毀的尸體中了么? 眼下唯一能夠救出他的辦法,就是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著,或許自己邁過了那道死劫,阿絕的魂魄就能夠得到解脫。 思及至此,玉潤愈發(fā)堅定了信念,她清了清嗓子,認(rèn)真解釋道:“綰綾,我這樣說你可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玉潤娓娓道來,將去西燕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前因后果一字不落的講給葉綰綾聽,眼下她有能夠信任的人,自然不會隱瞞,扭轉(zhuǎn)洛陽城破之勢是一件大事,她需要更多人的幫助。 “你說的都是真的?”葉綰綾的表情從開始的疑惑到最后的震驚,聽到最后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你自從當(dāng)日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而且你明明有得選,卻偏要嫁到謝家來,我當(dāng)時只以為你是對謝四這廝用情太深?!?/br> 玉潤苦笑著搖頭:“我是從今日方才醒來,你說的那個我,或許是非夜?!彼赃@么說,也是因為非夜也曾用過謝明珠的身體,如此說來很可能是那一日她被謝玨帶入鏡花水月之后,非夜便取代了她。 “極有可能極有可能!”葉綰綾一聽頓時漲紅了臉,這十二年來,她可是事無巨細(xì)什么都跟“玉潤”分享了!就連小日子也同“玉潤”抱怨過…… 想到這里,葉綰綾暗暗磨牙,怪不得她每每問起“玉潤”還能否再見到她哥哥的時候,玉潤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還哄騙她說非夜已去投胎了,為此,她狠狠地大哭一場,哭過之后還暗自替哥哥高興。 沒想到頭來卻是…… 玉潤看著葉綰綾此時的神色,心中也是五味陳雜,非夜原本只是她的一個猜測,可是如今看到葉綰綾的表現(xiàn),她覺得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你告訴她做什么,蠢女人!”耳邊刮來一道陰風(fēng),順便帶著一聲冷哼。 玉潤側(cè)眸,果然見到一身漆黑的人影懶懶的依靠在石柱上頭,頗為不滿的打量著她道:“你這身體真是太弱,我如今終于是解脫了。” 玉潤剛想說點什么反駁,就被非夜的眼神制止:“不要讓她知道我在這兒?!?/br> 雖然很想問清楚緣由,但玉潤還是忍住了,只好同葉綰綾轉(zhuǎn)移話題:“我想讓你來找我,是因為我有辦法解洛陽城之圍,不過這法子有些惡毒,我須得問過洛陽王才行。” 前世洛陽王功高蓋主,被孝武帝想辦法剪除,不知道這一世洛陽城是否還在他的掌控中。 “你是說洛陽王么?”葉綰綾面有難色。 “怎么?洛陽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事倒不至于,只不過他如今雖是掌管洛陽城,可陛下卻不派兵給他,援軍無望也就罷了,就連糧草都供應(yīng)不上?!闭f到這里,葉綰綾面露憤慨之色。 “陛下,你說的,應(yīng)該是隆安帝吧?!庇駶檱@息一聲,三年前孝武帝駕崩,長子司馬德宗繼位,而這位隆安帝正是前世自己meimei王神愛所嫁的那個傻子。 一個傻子做皇帝,自然實權(quán)都落到了旁人手中,這一世司馬道子死了,攝政的就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長子元顯。玉潤很快理順了這些人之間的關(guān)系,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綰綾,洛陽王身邊的那個女童,如今可還在?” “你說的可是阿絮,她自然是在的,如今可是一個大姑娘了。”葉綰綾一邊說一邊感嘆,“沒想到洛陽王看起來冷血得很,卻是對阿絮很是寵愛。” 聞言,玉潤默默腹誹,他自然要寵愛,那可是一只饕餮神獸啊,要是真的惹毛了它,一口怕是就要將整個洛陽城吞了。 “誒,不過你突然提起阿絮做什么?說來也奇怪,如今洛陽城被叛軍圍困,洛陽王也好似并不著急似的……”葉綰綾很是疑惑的開口,不明白洛陽王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不著急么?”玉潤也有些驚訝,但轉(zhuǎn)念一想,不由得明白了大半??峙率锹尻柾跞缃褚呀?jīng)知道阿絮是一只饕餮,想要用她來解決洛陽城的糧草短缺一事。 “是啊,我瞧著他日日照常練兵,好似并不害怕馬上就要入冬了?!比~綰綾一邊嘆氣,一邊偷眼看向四周,既然玉潤說自己回來了,那她的哥哥…… 葉綰綾并不知道,就在她左顧右盼的時候,也有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一錯不錯的凝視著她,目光深沉且?guī)е你皭澟c哀傷。 ☆、第133章:部署 就在葉綰綾憂心非夜去向的時間里, 玉潤已經(jīng)擬好了拜帖, 命人送到了洛陽王府上。 收到玉潤的拜帖,洛陽王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后來的沉思, 最終莞爾一笑。 時隔這許多年,那人終于要有動作了么? 思及至此,洛陽王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那個出塵絕世的白影,曾經(jīng)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十二年前他得知他失蹤在燕地, 還狠狠的惆悵了一把,喝了個酩酊大醉,那時他見到玉潤時,她還是王氏未出閣的小姑,她只對自己說了一句話:“阿絕說,請您靜候他歸來。” 所以哪怕是謝家人都認(rèn)定謝玨已經(jīng)亡故, 他卻還是堅信著一個為及笄女郎的話。 畢竟他的好兄弟,從來沒有令他失望過。 幕僚看著洛陽王變幻莫測的神色,雖有些猶豫,但還是上前勸諫道:“聽說這位謝夫人,是已故四郎的妻室,老朽以為,如今洛陽城風(fēng)雨飄搖,這女子定是來此尋求庇護的?!毖酝庵?,就是委婉的勸諫洛陽王不必搭理玉潤。 洛陽王斜睨他一眼,目光陰冷:“鐘先生年歲大了,有些事情難免會糊涂,這幾日你暫且休息吧?!?/br> 鐘先生心口一緊,沒想到竟是觸到了這位主子的逆鱗,他曾聽聞那謝四生前同王爺十分交好,卻不想已經(jīng)好到令洛陽王愛屋及烏的地步。 “是老朽食言,還請王爺恕罪?!?/br> 洛陽王卻并沒有搭理他,而是吩咐道:“請謝夫人去后花園,再將郡主請來?!?/br> 洛陽王口中的郡主正是他認(rèn)下的義女阿絮,現(xiàn)如今對于阿絮的神獸身份他也有幾分了解,想到當(dāng)年還是玉潤在井底發(fā)現(xiàn)了她,想必如今二人相見定能有許多話題。 時隔多年,玉潤再一次見到了這只很是貪吃的饕餮,此時此刻她已完全化作了人形,不再是四五歲女童的模樣,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眉目如畫,膚如凝脂,明明是一個名媛淑女,可偏偏嘴里頭正叼著個包子,將腮幫子撐得鼓鼓的。 玉潤看著小祖宗不僅嘴上吃著,手里頭還捧著一大托盤的點心,不由得忍俊不禁。 “玉潤jiejie!”小饕餮果真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飛撲過來,若不是旁邊的侍婢如臨大敵一樣的攔著,那一盤子點心恐怕就要招呼到玉潤碧青色的衣衫上頭。 玉潤也很是開心,摸了摸她紅撲撲的小臉笑道:“如今是大人模樣了,真好?!?/br> 是啊真好,她不僅僅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扭轉(zhuǎn)了很多人的,若不是他們誤入了那個井底,恐怕這小饕餮還不見天日的被埋在地底。 “誒?”阿絮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歪著頭一臉天真的望著玉潤:“jiejie今天好親切,以前總是兇我,不許我靠近,還非要我稱呼你為夫人!”語氣滿滿都是控訴。 玉潤不由得面色一窘,以前……恐怕又是非夜那廝做的孽。 “咳咳……”玉潤掩飾般的咳嗽兩聲,岔開話題:“阿絮,你父王呢?” “他才不是我父王,兇巴巴的哼。”阿絮一臉不滿,很是不客氣道:“老家伙說你是來幫我的,有什么事情你盡管交代給我就可以?!闭f到這里她還可以壓低嗓音在玉潤耳邊道:“他說這府里頭有瑯琊王的探子?!?/br> 聞言,玉潤皺了皺眉,不由得忽略了阿絮那聲不客氣的“老家伙”。 有瑯琊王的人,如今元顯對洛陽王已經(jīng)忌憚到這個地步了?如此說來,葉綰綾的那些話沒有半分虛言,朝廷不肯派往援軍也不肯按時供給糧草,怕是jian佞作梗,對洛陽城破之事樂見其成。 想到這里,玉潤冷笑一聲,大晉將亡啊。 她原本也不打算替這短命的王朝延續(xù)命數(shù),只要熬過撐破的那一天,改寫自己的命運,將阿絕的魂魄從那副被燒毀的驅(qū)殼中解脫出來即可。 思及至此,她湊近到阿絮耳邊,輕言細(xì)語。 夜半三更,陰森森伸手不見五指的后山墓地里,一個扛著鎬頭的士卒很是郁悶的對同伴低聲嘀咕:“你說王爺為什么要吩咐咱們來挖目的,又不是古時候留下的黃陵,能值幾個錢?!?/br>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嘍?!蓖閿[了擺手,示意他噤聲。 士卒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笑道:“這荒郊野嶺的,能給誰聽見?!?/br> 同伴見勸不住,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也泛起了陣陣狐疑。 今兒個早上王爺神神秘秘將他們將軍叫去訓(xùn)話,回來之后將軍就安排下來這么一個奇怪的差事,派他們來著亂墳崗來撿尸首,好在這亂墳崗的尸首大多都是無主的,雖有損陰德,但也總比去挖別人家的祖墳要強。 想到這里,兩個士卒不由得對看一眼,似乎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猜測。 軍餉已經(jīng)許久不曾發(fā)放了,糧食如今也緊俏的很,王爺該不會是…… “嘔……”兩個人在亂墳崗上頭齊刷刷的嘔吐起來。 與此同時,在臥房中正做著美夢的玉潤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部署被兩個士卒誤會成了要他們?nèi)コ匀藃ou。 “喂,醒醒?!彼谜ǖ挠駶櫬牭蕉厒鱽聿荒蜔┑暮魡?,不由得皺著眉頭睜開了眼。 只見非夜黑色的身影淹沒在夜色中,只有一雙冒著幽幽綠光的眼睛分外明亮。 玉潤警覺的看向他,狐疑道:“你不一直跟著綰綾么,怎么突然到這兒來了?!?/br> 非夜遞給她一個你以為我想來的眼神啊,有些不滿道:“阿絕這廝說還有一件事情他未曾同你說明,讓我做個提醒?!?/br> “哦,是什么事?”一聽是謝玨之前的叮囑,玉潤的困意頓時消散了大半。 非夜嘆了一聲,有些感慨道:“洛陽城破之后,王家也面臨一場浩劫,你駐守會稽的二伯,將會被叛軍殺死?!?/br> “什么?”玉潤倒抽一口冷氣,既然是驚訝又有心驚。 她的二伯王凝之正是謝玨姑母謝道韞的夫婿。 “那我二伯娘呢?” 非夜搖了搖頭:“阿絕他也是因為惦記姑母才會匆匆趕往會稽,卻已是晚了,他的魂魄受制于你將死未死的驅(qū)殼之中,無力支撐,只好開啟鏡花水月將你的魂魄送到過去?!?/br> 玉潤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前世那時完整的過往,不由得感慨萬千,忍不住紅了眼眶:“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只提早一年,為何非要送我回到十三歲的時候?若是早一些,他或許還能少受點苦?!?/br> 玉潤越想越是心疼,她一想到自己之所以會有陰陽眼這般的本事,正是因為謝玨付出的辛苦,為了維持她那副被大火灼燒的軀殼不死,他將自己的一縷魂魄放入其中,為此吸食鬼魂為生。 這樣恩情,她怎么能不生生世世銘記。 非夜看著玉潤?quán)咴谘壑械臏I水,也是十分感慨,嘆道:“你以為我當(dāng)時沒有勸說么,那的確是救下你最好的法子,可任性如謝玨,他卻是不愿這么做的?!狈且拐f到這里,又是一聲長嘆:“他寧愿日日飽受灼燒之苦,也只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遇上你?!?/br> 玉潤心臟猛地一跳,是啊,她怎么就忘記了,阿絕之所以選擇那個時間,無非是為了讓她同他在最好的年華里相遇。 “我明白了?!庇駶櫽昧c了點頭:“我不會辜負(fù)他這一番苦心的?!?/br> 還有半個月,便是那噩夢一般的日子,只是這一回,她不會再怯懦的躲在謝家祠堂里,等待叛軍的鐵蹄踏破城門之后縱火自焚。 這一世,她要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運! “女郎能夠如此想,便是最好。”非夜點了點頭,如同一陣風(fēng)般消失在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