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

    “喝沒喝過花酒？”

    “沒有?！?/br>
    “逛沒逛過夜市？”

    “沒有?！?/br>
    “斗過雞走過狗？”

    “……”

    “你還說你不可憐？”

    “……”

    謝初今停下腳步，“大山劍會在即，近日恭州城熱鬧，城中多了許多新鮮玩意兒，小爺帶你出來爽一爽，等你嫁給唐肅，看他不把你關(guān)成老鱉！”

    “誰要嫁給他！”

    “哦，不打算嫁??？不嫁你還這么久沒有一點(diǎn)動(dòng)靜！老子還以為你認(rèn)慫真的要嫁了！”

    謝成韞攤手，“我根本就沒準(zhǔn)備提前弄出什么動(dòng)靜，等到迎親的那一天，一走了之便是，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所，到時(shí)候你教我易容術(shù)，從此世上再沒有謝成韞，只有一個(gè)橫空出世的絕世高手。”

    “我呸，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是灑脫了，留下個(gè)爛攤子給謝家，屆時(shí)他們上哪里找個(gè)新娘子嫁過去，你那未婚夫豈會善罷甘休?！?/br>
    “你擔(dān)心個(gè)什么勁，反正到時(shí)候愁的又不是你?！敝x成韞嘴角彎出一個(gè)淺淺的弧度，“誰答應(yīng)的誰嫁?！?/br>
    “哪個(gè)要管他們！謝家也沒什么能讓我看得順眼的人，全他娘是一群偽君子，敗家子。不知道大伯父那張假正經(jīng)的臉氣急敗壞時(shí)是什么樣子，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敝x初今壞笑，“謝成韞，真有你的！夠狠，小爺佩服！”

    謝成韞心道，這已經(jīng)是放他們一馬了。

    恭州城的城中地勢低洼，相對較為平坦。雖已入夜，仍是繁華熱鬧，歌舞不休。街道兩旁掛著漂亮的燈籠，火樹銀光，燈籠下是各色各樣、琳瑯滿目的夜市攤，支在街道兩旁的鋪面之前。

    謝氏姑侄一路走一路閑逛，將沿街的小吃嘗了個(gè)遍，遇到稀奇古怪的玩意便駐足把玩一番。

    正走著，謝成韞忽然在一座三層的木樓前停了下來。木樓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正門上方掛著一塊金光閃閃的門匾，上書“燕春樓”。

    謝初今挨到她身邊，邪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知道，青樓?！敝x成韞說完就往里走。

    謝初今一把拉住她，“姑奶奶你還真進(jìn)去?。〗裉鞄愠鰜硪娮R不包括喝花酒??！”

    “看阿今的樣子，其實(shí)是沒進(jìn)過青樓罷？走，姑姑帶你喝花酒！”謝成韞反手握住謝初今的手，猛地扯了一把，將人帶進(jìn)了燕春樓。

    樓內(nèi)燈火通明，濃厚的脂粉氣撲鼻而來。

    一大_波穿紅著綠的鶯鶯燕燕如潮水般嬌笑著涌了上來，將倆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嘴里說著挑逗的話語，更有甚者對姑侄倆動(dòng)手動(dòng)腳。

    饒是向來老成的謝初今也淡定不了了，一張俏臉紅得像關(guān)公。謝成韞抿嘴忍笑，高聲道：“叫你們mama過來?！?/br>
    “欸，來了來了?！毙炷锇肜系镍d母扭著腰肢走了過來，扒開幾個(gè)姑娘，露出兩位俊俏的公子，頓時(shí)笑得花枝亂顫，“喲，二位公子面生的緊吶，莫非也是遠(yuǎn)道而來？喜歡什么樣的姑娘盡管跟我說，燕春樓應(yīng)有盡有，保管伺候得公子們舒舒服服，流連忘返。”

    謝成韞問道：“小小姑娘可在？”

    “喲，這小小今日是撞了什么桃花運(yùn)了，這么多俊俏公子搶著點(diǎn)她！”鴇母夸張地驚呼。

    謝成韞對老鴇道：“怎么，她沒空？”

    “有的，有的?！兵d母連聲道，“剛剛才空下來，公子來得正是時(shí)候哩！二位公子請隨我來?！?/br>
    “你還真點(diǎn)姑娘！”謝初今輕聲咬牙切齒道。

    “你怕了？”謝成韞挑釁。

    “怕？！小爺我出來混的時(shí)候你還在學(xué)繡花！”謝初今炸毛了。

    鴇母將二人帶到三樓的一間廂房門外，“二位公子，小小就在里面了?！闭f完，曖昧地一笑，扭著腰肢離開了。

    謝初今搶在謝成韞前頭，氣勢洶洶一掌把門推開，大吼一聲：“還不快給大爺……”掃一眼，見到房內(nèi)坐著一個(gè)女子，與樓下那些濃妝艷抹的姑娘們不同，這一位較為素雅。女子似是受到了驚嚇，猛地站起身，與謝初今大眼對小眼。

    謝初今生生將“爺”后面的話憋了回去，頓時(shí)xiele氣勢，手足無措的，呆了呆，飛快幾步走到謝成韞身后，將她一把推了進(jìn)去。

    謝成韞感慨萬千，這房間內(nèi)的擺設(shè)，甚至是那張雕花大床，還都與前世一模一樣，只除了救過她一命的姑娘看上去年紀(jì)要小了些。

    “二位爺請坐?！毙⌒∥⑿χf道。

    謝成韞走過去坐了下來，謝初今卻別扭地走到窗邊，雙手插胸，俯視窗外，一副不與她同流合污的樣兒。

    小小問道：“不知二位爺來此作何消遣？聽曲兒，下棋，飲酒，還是想要奴家伺候？”

    謝成韞見她玉面飛霞，問道：“小小姑娘可是剛剛飲過酒？”

    “是。在二位之前，小小剛送走一位公子。燕春樓的杏花釀乃是恭州一絕，慕名而來者眾，這位公子正是專為杏花釀而來，是以，奴家便陪他飲了幾杯，微微有些醉意，若有怠慢，還請二位見諒。”

    謝成韞起身，倒了杯茶，放到小小面前，“先喝杯茶罷，解解酒。”

    小小受寵若驚，“不敢當(dāng)，有勞公子了！”

    謝成韞叫了聲“阿今”，謝初今轉(zhuǎn)過身。

    “你帶了多少銀票，借我點(diǎn)？”

    “謝成韞，身無分文你也敢逛青樓！”謝初今沒好氣道，“你要多少？”

    謝成韞訕訕一笑，“你有多少，都給我?！?/br>
    “就這么多了?！敝x初今從懷里摸出一沓銀票，甩給謝成韞，“一年內(nèi)記得還我，二成息，逾期利滾利！”

    “放心，明日就還你！”謝成韞數(shù)了數(shù)，三百兩。又從身上取下一塊玉佩，連同銀票一起擺放到小小面前，“這些銀票應(yīng)該夠姑娘贖身了，這塊玉佩還值些錢，姑娘可將它典當(dāng)了，做什么營生都好，若姑娘不愿贖身，那就都留著防身罷?！?/br>
    “這……”小小一時(shí)沒弄懂謝成韞的意思，意外地睜大眼睛看著她，“公子這是何故？公子該不是認(rèn)錯(cuò)人了罷？奴家與公子萍水相逢又非親非故……”

    謝成韞道：“沒認(rèn)錯(cuò)！就是你。姑娘就當(dāng)是幫我了了一樁心事罷，要不要贖身姑娘自己決定，告辭！阿今，走了。”

    小小趕緊起身相送，懵懵懂懂的還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直納悶這是哪里來的散財(cái)童子。

    走到門外，謝成韞忽然想起件事，轉(zhuǎn)身問道：“小小姑娘的小字可是大小的小？”話剛出口便后悔不迭，只覺得自己異?？尚Γ?dāng)然還是叫大小的小。

    “本來是?！毙⌒〉穆曇魩еσ猓敖窈蟛皇橇恕?。

    謝成韞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先前來此飲酒的那位公子說小小二字太俗，與我不符，不如改成綠筱媚清漣的筱，奴家聽了很是喜歡，今后便叫做筱筱了。”

    “筱筱……”謝成韞懵怔著喃喃自語。

    “公子稍等?！斌泱懵槔剞D(zhuǎn)身去了室內(nèi)，少頃取了張紙出來，獻(xiàn)寶一般，“公子請看?！?/br>
    謝成韞朝那張紙上看過去，兩個(gè)雄健灑脫的筱字躍然紙上，一筆一劃如刀刻在她心上，是唐樓的字，他還活著！她只覺得心跳如擂，天旋地轉(zhuǎn)，一把死死抓住筱筱的手，語無倫次地問道：“他人何在？！走了多久？從何而來，去往何方？”

    “早在二位公子進(jìn)來之前就已離開了，去了哪里，奴家不得而知。”

    謝成韞一個(gè)閃身沖下樓，燕春樓外人來人往，紛紛攘攘，舉目四望，一張張全是素不相識的面孔。她胡亂地游走在人群之中，漫無方向的尋找，逐漸逝去的時(shí)間就像綿綿細(xì)雨，將她剛剛升起的希望慢慢澆滅。明明站在喧囂的鬧市，卻滿腔愴涼無助。

    天地之大，她要去哪里找到他？

    第15章 （十五）

    謝成韞失魂落魄地在人潮中隨波逐流，腦海中一片空白。謝初今跟在她身后，兩三步遠(yuǎn)的距離。

    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片叫好之聲，謝初今快步走上前，拉著謝成韞就走，“謝成韞，走，帶你去看熱鬧！”

    謝成韞本就不喜歡往人堆里湊，更別提現(xiàn)下正黯然神傷，便推拒道：“我不去，要看你自己看?！?/br>
    “你以為小爺愛湊熱鬧！”謝初今吼道，“走，去看！”不由分說硬拉著謝成韞擠進(jìn)了圍觀的人群之中。

    “素聞蜀中多俊杰，今日一試才知所言為虛！不過都是本姑娘的手下敗將！怎么，諸位英雄好漢就這點(diǎn)本事么？”說話的是正中站著的一個(gè)身形嬌俏的姑娘，戴著面紗，露在外面的一雙妙目古靈精怪，顧盼生輝。

    姑娘此話一出，人群之中頓時(shí)一片嘩然。

    “哪里冒出來的輕狂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會幾套拳腳功夫就敢出來比武招親了！”

    “比武招親不過是個(gè)噱頭，你看她哪有一點(diǎn)誠心？”

    “小姑娘沒見過世面，自以為打敗了幾個(gè)酒囊飯袋就了不起了！”

    “不過因?yàn)樗莻€(gè)女流之輩讓著她而已，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真的沒人敢上來了么？”蒙面姑娘朝人群中問道。等了片刻，依然沒人上前。蒙面姑娘咯咯笑道：“不光酒囊飯袋，還是一群縮頭烏龜呀！看來今日是掃興了！”

    “一個(gè)姑娘家，太過狂妄可不是什么好事。”人群中走出一個(gè)彪形大漢，滿臉橫rou，面目猙獰，身上扛著一把大刀。

    蒙面姑娘冷笑：“本姑娘能不能狂妄，等你吃過本姑娘的虧，在本姑娘手下討?zhàn)埖臅r(shí)候，我再與你論道論道?！?/br>
    “聽聞姑娘這比試乃是為了招親？”彪形大漢問道。

    “不錯(cuò)?！?/br>
    “我來得遲，沒聽到姑娘的比試規(guī)則，可否請姑娘重新說一次，怎樣算輸，怎樣算贏？”

    “本門規(guī)矩，若你能揭下我的面紗，便算你贏，我便要嫁給你?！惫媚镌掍h一轉(zhuǎn)，“可是，若我不愿嫁你，那么，我只能殺了你！”

    彪形大漢問道：“若你殺不了我呢？”

    “殺不了你，自然只能嫁給你?！?/br>
    “貴門這規(guī)矩訂得不錯(cuò)，甚合我意！”彪形大漢大笑，“敢問姑娘出自哪門哪派？”

    姑娘道：“子虛門?！?/br>
    謝初今樂了，子虛烏有，可真是會謅，欺負(fù)人家胸?zé)o點(diǎn)墨。

    彪形大漢未聽出異樣，做了個(gè)請的手勢，“那就請罷，娘子，為夫先得罪了！”

    “誰是你娘子！”姑娘怒喝一聲，劍花一挽，便朝彪形大漢刺去。

    彪形大漢一手扛刀，一手從容接招，以退為進(jìn)，時(shí)不時(shí)說些浪言浪語刺激那姑娘。姑娘被激得氣息不穩(wěn)，招式凌亂，恨不得將他的嘴剁個(gè)稀巴爛。

    忽然，眾人紛紛驚呼。

    謝成韞終于徹底回神，抬眼一看，原來那姑娘的面紗已被挑下，露出一張千嬌百媚、驚慌失措的臉。彪形大漢看得眼都直了，將面紗放到鼻前深深一嗅，yin_笑道：“娘子好香，為夫醉了！”

    姑娘惱怒至極，舉劍一陣亂砍，“臭流氓！我殺了你！”奈何彪形大漢身手遠(yuǎn)在她之上，她連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幾個(gè)回合之后，反而被彪形大漢反手擒住，動(dòng)彈不得。

    須知，姑娘擺這個(gè)擂臺比武招親不過是一時(shí)任性與人賭氣而已，之前胸有成竹是篤定那人必然會及時(shí)來救自己，可直到現(xiàn)在那人還未出現(xiàn)，姑娘心里真的開始慌起來。

    她不知道，她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的人此刻正坐在對面屋頂之上，手捧著一個(gè)小酒壇，不急不忙地盯著下面的動(dòng)靜。

    人群之中又開始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