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弘凌退后,朝皇帝磕了個頭,而后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殿外走。 “你、你站??!你想動什么真格,說清楚,朕讓你站??!” “干什么……”弘凌呵呵笑了幾聲,越來越大,“當(dāng)然是干,我回長安來要干的事!” 秦建璋氣得身子有些哆嗦,可任他怎么喊,弘凌根本不理會他了。 “弘凌……” 一個細小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皇帝都沒能喊住的太子弘凌,在這一刻猛地停住身子,緩緩回頭來。 錦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上前來,或許只是因為對他殘留的情愫,還等待時間來消退。 兩人在烈火照亮的光線中,眼神相對,錦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哪怕潛意識讓她追上來,可是理智卻告訴她:沒有什么好說了。 弘凌的視線落在了錦月身后,弘允擔(dān)憂上前將披風(fēng)罩在錦月身上,喊了聲“錦兒”。 弘凌目光凜了凜,漸若結(jié)了浮冰的寒潭,除了冷漠再無一絲波瀾,沒有愛,也沒有恨,只有無盡的冷漠,而后再無停留,轉(zhuǎn)入黑暗。 弘允擔(dān)心錦月懷著身孕出岔子才追上來,拿走了錦月手中滴滴答答落著水滴的濕毯子?!疤珱?,別抓著了,太子沒事。你若還擔(dān)心,我追上去看看他?!?/br> 錦月拉住弘允,低眸搖了搖頭?!笆俏乙粫r腦熱了,不該關(guān)切的,讓你難堪了?!?/br> 錦月袖子輕擦了下眼睛,握住弘允的手:“幸好你沒事,否則我一定會難過愧疚一輩子。”“我們還是趕緊去看看皇后和太皇太后吧?!?/br> 弘允眼中的陰霾,在錦月說難過后悔一輩子時漸漸消退。哪怕你現(xiàn)在還沒完全放下他也沒關(guān)系,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多過于他……弘允心中說著,護在錦月身后往回走。 弘凌走出萬壽殿便暈倒了過去。他確實不是鬼,也不是神仙,只是只是血rou之軀的人。 會痛。 會傷。 也有心。 陪同來的小內(nèi)監(jiān)已經(jīng)葬身火海,得了消息來接應(yīng)的東宮隨扈、侍衛(wèi)江廣和李生路等人,在萬壽殿外將他帶了走。 幸而皇宮修建之初便考慮到了火災(zāi),各個殿之間離了一定距離,而不至于整個燃燒。是以,只有萬壽殿被火覆蓋,臨近殿閣免受火吻。 * 二更,宗廟喪鐘敲響。舉宮布上一層哀喪。 康壽殿外,大太監(jiān)方明亮喪生火海,臨時頂替他職位的太監(jiān)帶著哀傷高聲宣—— “太皇太后,駕薨!” 隨后各宮主子,身披霜色一路哭著朝康壽殿來,如螞蟻結(jié)成了串。 錦月和弘允跪在正殿中,眾皇子、親王都來了,太子,卻沒有來。不由有人小聲窸窣猜測——“極有可能是太子縱火?!?、“我看也是,太子和太皇祖母向來不和……”。 正殿在哭喪,偏殿里皇帝悲痛交加,親自審問起火原因。殿中跪了兩個內(nèi)監(jiān),是羽林衛(wèi)在萬壽殿的后方抓到的,彼時看著二人鬼鬼祟祟,手里還提著兩桶火油,正當(dāng)做水,沖屋子潑。 “說,是誰讓你們縱火的!”皇帝喝問,“朕定要將這個狂徒揪出來碎尸萬段,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和枉死的宮人償命!” 兩內(nèi)監(jiān)任怎么被掌嘴,卻都咬緊牙不說一字,視死如歸。 “不說?” 秦建璋在瑤華皇后死之前一直是極有手腕的明君,現(xiàn)在被大火一刺激,倒似回到了從前精力旺盛、手段鐵硬的時候。 “來人,給朕上拶刑!” 夾手的棍子上來,將兩內(nèi)監(jiān)的手夾得血rou模糊。 兩人殺豬似的痛叫,終于忍受不住了—— “陛下、陛下饒命,說,奴才說……” 秦建璋抬手,眾人退后,內(nèi)監(jiān)二人痛得欲死,一同招了個人出來—— “是六、六皇子,是六皇子讓我們做的……” “六皇子讓我們潑火油,燒死皇上和太皇太后,還有五皇子和太子……” 秦建璋嚯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目眥欲裂:“你們說,弘,實?!……” “六皇子說,只要皇上和太子、五皇子不在,他就可以登基了……” 皇帝秦建璋重拍了桌子,怒罵“混賬”。 “提六皇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作者君想控制一下字?jǐn)?shù),把內(nèi)容再寫細致一些,這樣也可以更好控制更新時間。明天更新準(zhǔn)時七點鐘。 ☆、第72章 1.0.5 報喪的云板聲連綿叩響,如深秋的悶雷。 萬壽殿內(nèi)一片哀哭聲,不管是否出于真心,每個人都拿著手絹擦眼淚,只怕一個不賣力,落個大不敬的罪名。 錦月在弘允之側(cè)跪著,也麻木地流著淚,對太皇太后確實沒有過多的感情,有過的幾次接觸也僅僅是覺得這個老人眼睛老辣,看著偶爾慈祥,可一旦翻臉就是要命! 可在宮里,哪個身處高位的主子不是這樣? 在這宮墻里,只要有了權(quán)力,就能隨心所欲得到想得到的,毀滅想毀滅的,那些低于你的眾生,都如螻蟻一樣任你處置。死了一個兩個,還有更多的前仆后繼來討好巴結(jié)。 錦月在悶雷嗡嗡的哀哭聲中,繼續(xù)胡思亂想著。 殿外夜色已深,快三更了,弘凌作為太子還沒來,這不正常,難道,是火海里受了傷…… 思及此處,錦月忽覺身側(cè)弘允身子有些搖晃,忙扶了扶:“弘允哥哥,你怎么了?” 弘允掌了掌額頭,揉了揉眼睛,在火海里搶人十分費神費體力,何況他的眼睛不能受強光刺激,火焰太過明亮。 “沒什么,可能是火焰太熱,有些灼眼睛。” “要不……”錦月想說要不去休息休息,可掃了一眼一旁跪了一串的弘實、楊曼云等皇子皇子妃,都哭得十分賣力,若是這時候去休息未免顯得誠心不足、不敬太皇太后。 弘允見錦月想到,微微一笑,泛著些苦味與哀傷,他與太皇太后感情不淺,現(xiàn)在定然心中也難過著。 “我撐得住,倒是你,待僧人念完這段經(jīng)文你便去休息?!?/br> 錦月眨眨眼,小聲問怎么脫身,弘允湊過來說:“你有孕在身,只管裝暈,后面的事我來處理?!?/br> 錦月低眸看了眼小腹,幾不可見地朝弘允點點頭。 僧人終于念完超度經(jīng)文,錦月適時盈盈臥倒,弘允一聲驚慌失措的“錦兒”將她抱住,急道“來人!五皇子妃傷心過度昏倒了。” 言辭意切,無比逼真,逼真得簡直出乎錦月所料! 弘允可是諸皇子中的,“中正”“寬仁”優(yōu)秀楷模,不想騙起人來竟有這樣的高超演技! 也不知,從前自己是否被他演技所騙過……錦月一邊想,一邊裝死,被手忙腳亂的奴才扶到偏殿榻上。 弘允一路護送,臨走時小聲說了句“好好歇息,等那邊完了我就來接你?!?/br> 錦月動了兩次睫毛,回應(yīng)他“好的”。 這是他們小時候的暗號,眨一次表示不好,兩次表示好。 弘允離去,屋里只剩下從尉遲府隨嫁到宮里的姑姑周綠影,尚陽宮貼身伺候屋內(nèi)飲食起居的和二侍女——青娥、青桐。這兩侍女是弘允特意挑選,說是信得過。 聽見吱呀關(guān)門聲,錦月不再裝死,睜眼坐起來揉膝蓋,酸得直“嗯”聲。 周綠影邊用手心給錦月捂膝蓋,邊吩咐:“青桐、青娥,你們?nèi)フ尹c熱水來給娘娘暖暖膝蓋。” “諾。” 可二侍女剛出門,便又折返了回來,神色驚慌。 錦月凝眉:“怎么驚慌成這樣,若讓人看見還以為在做什么虧心事?!?/br> “娘娘恕罪,奴婢知錯?!倍烁孀锖?,起身道—— “娘娘,六皇子被延尉監(jiān)的人提到偏殿來了,拖得披頭散發(fā)的!” “童貴妃娘娘追著在后頭哭,大喊‘冤枉’,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br> 錦月忙起身悄悄去開了條縫的門口看,遠遠傳來喧嘩聲,弘實大喊冤枉,被一隊延尉監(jiān)的侍衛(wèi)押到隔壁的隔壁屋子。 那屋子門外立著不少侍衛(wèi),當(dāng)中有皇帝的貼身大太監(jiān),楊桂安。他道:“六皇子別嚷嚷了,陛下在里頭,好好把今晚的事說說吧……” 錦月微微吃了一驚。今晚的事,弘實? 錦月正想如何能偷聽到審問,便聽周綠影驚喜道:“小姐,這屋子和隔壁屋子相通!” 原來那重紗簾后便是另一間屋子。 錦月吩咐二侍女守住門,和周綠影去了紗簾后連通的屋子。 立刻,皇帝和眾人的說話聲音清晰起來。 一墻之隔的另一邊,弘實被皇帝提過來與二潑火油的內(nèi)監(jiān)對質(zhì)。 “父皇我冤枉啊,我就是有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謀害父皇啊,太子皇兄、五皇兄與我是手足兄弟,兒臣也是絕對絕對不會謀害他們的呀……”弘實哭腔喊冤。 皇帝怒拍桌子,“還敢狡辯!楊桂安,把證物拿上來給他瞧個清楚!” “諾!” 楊公公很快領(lǐng)人提了幾盞蓮花燈進來,里頭所盛的竟不是小蠟燭,而是大碗大碗的火油。 李湯稟道:“皇上,奴才查證過了,萬壽殿之所以短短時間內(nèi)淪為火海,便是因為火油的緣故。在屋瓦和殿中都發(fā)現(xiàn)了火油的蹤跡?!?/br> 弘實瞠目結(jié)舌:“不可能,不可能!這,這怎么可能變成了火油呢,我明明、明明讓人放的蠟燭啊!一定,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啊父皇?!?/br> 皇帝怒哼:“先前還說每一盞燈都是你親手所做,現(xiàn)在又說是吩咐他人所為。朕看你這嘴里是沒有一句真話?!?/br> “你想將我們都燒死,再登基稱帝,卻不想只害死了太皇太后,連皇后也逃脫了出來,你心思當(dāng)真歹毒至極!朕,真恨不能將你碎尸萬段!” “父、父皇,實兒冤枉,實兒真的沒有,我雖然想當(dāng)儲君,可、可火真不是我放的,這火油我更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給朕住口!來人,把六皇子押進延尉監(jiān)死牢!” 死牢二字將弘實駭?shù)勉铝?,直到被拖出門才反映過來,高聲喊冤痛哭,卻只讓皇帝越發(fā)厭煩——“堂堂男兒,貪生怕死成這樣!” …… 墻這邊,錦月聽到此處已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