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再度寂靜。

    王銘沙啞無力，他手掌扶著額頭，頓頓說：“醫(yī)生說手術(shù)成功率……真的很低……我們真的沒辦法……”

    “四處打聽后……聽說摸骨師能幫忙……”

    于桐靜靜聽著，沒說話。

    王晞在旁聽得明白，她父母竭盡全力換來的只是無能為力。她自己推著輪椅慢慢前進，她來到唐蓉身旁，抓著唐蓉的手，說：“mama……爸爸……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救我……”

    “可命是我的……我能自己做決定嗎？”

    “沒關(guān)系的……不是還有醫(yī)生嗎……手術(shù)會成功的……讓那個jiejie走吧……不要逼她了……我不想你們因為我變成壞人……”

    “爸爸……我求你了……”

    “爸爸……”

    王晞眼淚掉了下來。

    王銘深深望著乞求他的王晞，那是他女兒，他有多愛她，想要讓她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于桐一直在旁覷著王晞，王晞的眼神和笑容跟她記憶里的那個女孩重合……她真的是個好姑娘，要是能再撐三個月就好了，可偏偏……

    王銘閉眼握緊拳頭，片刻后又松開，他深深嘆氣，看著于桐，疲累粗啞說：“你走吧……”

    “老公……”唐蓉哽咽望向王銘。

    王銘不再說話。

    方城低下眼簾，眼神晦暗不明，片刻后，他站了起來，側(cè)過臉對于桐說：“我們走吧?！?/br>
    于桐：“等一下?！?/br>
    于桐轉(zhuǎn)身向光頭阿山伸出手：“光頭，我的包和電瓶車鑰匙?！?/br>
    光頭阿山輕哼一聲，睨了眼身后的保鏢，示意他拿給她。

    保鏢將東西還給于桐，于桐利索背好包，拿好鑰匙，對方城說：“搞定，方城，走吧?！?/br>
    方城最后向王銘禮貌頷首，接著轉(zhuǎn)身離開。

    “阿城！”唐蓉在方城身后叫住他。

    方城頓住腳步?jīng)]回頭，于桐倒是側(cè)過臉看了唐蓉一眼，隨后她又扭回頭望著方城的后腦勺，抿嘴思考。

    沒有應(yīng)答話語，方城復(fù)抬步離去，于桐緊跟他身后。

    唐蓉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出了門再也看不見。

    套房門“啪嗒”關(guān)上，光頭阿山粗啞問：“王哥，就那么讓她走了？”

    王銘坐回沙發(fā)，無力閉眼重復(fù)道：“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光頭阿山微微嘆口氣。

    *

    到了酒店大廳，于桐快走幾步，繞到方城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于桐仰頭仔細觀察他的神情，明明有不舍，干嘛不說，憋著好受？

    于桐笑問：“方城，你剛才干嘛不理你母親？她都叫你了。”

    方城冷淡：“跟你無關(guān)?！?/br>
    于桐：“可你明明也舍不得她??？”

    方城寒寒看她一眼，于桐立刻閉嘴。

    你牛，你是老大，她閉嘴還不行嘛。

    方城視線下移，見于桐一條腿一直提著，他呼口氣，無奈道：“我扶你去那兒坐。”方城指了指不遠處的大廳沙發(fā)。

    于桐順著看去，點點頭，腳疼得厲害。

    等屁股沾上沙發(fā)了，于桐才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她從包里拿出藥膏擦了起來，方城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她動作。

    于桐邊擦邊說：“方城，謝謝你啊?！?/br>
    又救了她一次。

    她現(xiàn)在想了想，剛才方城的那些話應(yīng)該是故意說給唐蓉他們聽的，不讓他們內(nèi)心動搖，估計還真不能輕易地走出房間。

    “方城，你為什么要幫我？”于桐發(fā)問，卻不看他。

    方城覷著她的側(cè)臉，編起的黑長發(fā)早就亂糟糟的，他說：“不管我?guī)筒粠湍?，既然你下定決心了，你都不會救王晞，所以我?guī)湍悖孟窨雌饋砀说酪恍??！?/br>
    于桐輕笑，還真了解她，“可那是你meimei，你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方城低下眼簾沒回答，他反問她：“于桐，你為什么不能救王晞？”

    于桐揉著腳跟的手頓了頓，須臾恢復(fù)如常，淡淡說：“摸骨師三不摸，不摸老人骨，不摸孩童骨，不摸死人骨?！?/br>
    方城表情依舊冷淡，疑惑：“王晞屬于孩童？”

    于桐眼神閃躲，話語含糊：“嗯額……她未滿十八……”

    方城瞇眼瞧她，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摸了，會怎么樣？”

    于桐微直起腰，抬頭對上他的視線，輕笑一聲，“哈，大概會死吧?！?/br>
    于桐一直睨著方城的雙眸，他沒應(yīng)。

    她繼續(xù)：“你信嗎？”

    方城：“信?！?/br>
    于桐望入他眼底，眼神一如既往的認真。

    于桐收回視線，嘿嘿一笑，讓氣氛活躍些，突然這么嚴(yán)肅她都不習(xí)慣了，她痞痞說：“開玩笑的，開玩笑的?！?/br>
    她低頭繼續(xù)揉著腳，似不以為意說：“我也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但結(jié)果肯定不會往好的方面走。”

    方城認真聽著，未語。

    于桐低著頭絮叨起來：“方城，我其實挺想救王晞的……真的?！?/br>
    “你可別說我馬后炮啊……”于桐聳聳肩，“我想救她，可我也很在意自己的安危，人性自私，你能理解我嗎？”

    方城還沒回答，于桐又自顧自念了起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

    “我雖沒摸王晞的骨，但從她的臉骨能看得出，她面善，是個好女孩?！?/br>
    “還有王銘和你母親，他們其實人也不壞，你不知道，以前那些人逼著我摸骨，恨不得把我手按在砧板上剁了，哪有人像王銘和你母親那么講理的。”

    于桐這么講，是怕方城將剛才他們綁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覺得有母親就很幸運了，沒必要因為她這個路人，而讓他們母子感情再度疏離。

    何況方城現(xiàn)在是她房東，她也得稍稍表現(xiàn)一下她的大度。要是換做以前，她估計得痛揍他們一頓才解氣。

    方城哪能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他瞇眼看她問：“真像你說的那么好，你剛才還喊救命？”

    于桐低頭笑了：“我膽子再大也會怕的嘛……但總體來說，他們比我以前見過的那些人，講理一萬倍?！?/br>
    方城淺淺一笑，沒再說話。

    方城從酒店大堂的玻璃向外看去，行人紛紛，有一女子在路邊蹲下，平視她面前的小女孩，她給小女孩戴緊散開的圍巾，動作十分溫柔，方城猜想著應(yīng)該是對母女。

    小女孩笑了，方城腦內(nèi)立即浮現(xiàn)出王晞那故作堅強的笑容。

    他低眉，神情有些黯淡。

    方城余光瞄著正聚精會神揉腳的于桐，猶疑半晌，他叫她：“于桐?！?/br>
    “嗯？”她漫不經(jīng)心答。

    “你有別的方法救王晞嗎？”

    于桐垂眼簾，手上動作停了下來，人也靜止幾秒。

    方城沉聲：“你有？”

    “沒……”于桐話語少了剛才的活躍，失了底氣。

    “你有?！狈匠歉哟_定。

    于桐抬頭看他，有些焦躁：“我說沒有沒有沒有！”

    方城只是緊盯她：“你有。”

    于桐瞪他：靠！老子上輩子欠了你的嗎！煩死人了！你個大西瓜！

    ☆、第22章

    兩人僵持，于桐瞪著他，方城也直勾勾看她，她撇個嘴，低頭繼續(xù)揉腳，不耐煩道：“沒有就是沒有，不知道就是不知道?！?/br>
    方城平靜，也不急：“有辦法，為什么不說？”

    于桐越揉越用力，“那辦法不靠譜?！?/br>
    方城認真問：“摸王銘或是我母親的骨頭，不行嗎？”

    于桐板著個臉，將藥膏收回斜挎包里，腳趿上鞋，站了起來，語氣沒來由的凝重，“不行?！?/br>
    方城平靜問：“為什么？”

    于桐正臉看方城：“方城，我老實跟你說，那個方法就是通過別人看到王晞的命數(shù)，但……搞不好適得其反……”

    話畢，于桐垂下眼簾。

    這個方法，是她的心頭刺，別人碰一碰，她就覺鈍痛。

    方城接二連三問：“先前你在飯館里摸了那個男人的骨頭，不是知道了他父親即將去世的事嗎？為什么到王晞這兒就不行了？”

    于桐緊闔眼，雙手用力握成拳，關(guān)節(jié)泛白，沉重回答：“那不一樣！”

    方城微愣，瞧出她的不對勁，不再刨根問底。

    *

    半晌，方城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問于桐：“能走嗎？”

    于桐咬牙：“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