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前一些，打開窗戶，風(fēng)卷著雪花，涼意鋪面而來。

    “喂?！?/br>
    “到了嗎？”

    “嗯，到了。”

    于桐那邊有些嘈雜，估計今日派出所人不少，她的聲音險些聽不清。今天方城本想和于桐一起帶著喜羊羊去上戶口的，可于桐不愿讓他請假跑來跑去，于是死活不讓他一起來，他拗不過她，只好妥協(xié)。

    方城話語帶著笑意說：“于桐，下雪了。”

    “什么??？”于桐沒聽清。

    “下雪了?！?/br>
    “嗯？是嗎？”

    派出所里，于桐牽著喜羊羊擠出人堆，她透著玻璃看向外頭，黑曜的眼睛泛光，果然下雪了。

    她揉揉喜羊羊的頭，樂滋滋說：“喜羊羊，下雪啦～”

    喜羊羊鼓掌：“mama～能堆雪人嗎？”

    于桐苦惱：“嗯……可能不行，雪不夠大～”

    喜羊羊好奇：“那什么時候行呢？”

    于桐耐心解釋：“等過段時間下大雪的時候?！?/br>
    喜羊羊走到玻璃前，雙手貼在上頭，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外頭，于桐望著他那癡漢的模樣，無奈笑了，這孩子是真的喜歡雪。

    于桐對著電話那頭說：“方城，這今年的第一場雪吧。”

    “嗯?！?/br>
    倏然間，兩人很有默契，靜靜的，什么也沒說，都注視著外頭飄灑下來的小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怎么了，其實只是兩個傻子通過連接的電話，在一起看雪而已。

    協(xié)助人員喊于桐的名字了，于桐回神，匆匆忙忙對方城說：“方城，輪到我了，你下班前，我和喜羊羊一定去找你?！?/br>
    方城應(yīng)道：“好?！?/br>
    電話收了線，方城手機(jī)剛放進(jìn)口袋，才準(zhǔn)備向外頭走，手機(jī)短信聲突然響起，他掏出來看了眼內(nèi)容，擰起眉頭。

    【老板，許慧心說最后還想見你一面，任何時候都可以。】

    方城凝神盯著短信，許久后才收起手機(jī)走了出去。

    呂蒙揚(yáng)見方城從隔間出來，嘿嘿一笑，說：“師傅，跟師母打電話呢？”

    方城淡淡道：“今天我兒子生日?！?/br>
    呂蒙揚(yáng)點點頭，瞇眼說：“師傅，這件事呢，你已經(jīng)說了三天了，我呢，也準(zhǔn)備了小小心意?！?/br>
    方城無奈一笑，他把這件事掛嘴上三天了？

    呂蒙揚(yáng)接著說：“喜羊羊的禮物在我衣柜里，師傅你下班時可別忘了拿?！?/br>
    方城：“謝謝。”

    王老師傅也慈愛笑說：“阿城，我給孩子準(zhǔn)備了個長命鎖，等會兒你一道帶給他?！?/br>
    方城感激：“師傅，你破費(fèi)了?！?/br>
    王老師傅擺擺手，示意方城別放心上，笑說：“怎么說你也是我半個徒弟，徒弟都有兒子了，師傅我高興。”

    方城笑著點頭，又謝了一遍。

    呂蒙揚(yáng)看了眼桌角的一張宣傳單，提醒方城說：“師傅，過幾天的展覽別忘了去?！?/br>
    方城困惑：“展覽？”

    呂蒙揚(yáng)嘿嘿一笑，說：“師傅，你忘了啊?！彼噶酥阜匠亲澜悄且化B紅色的宣傳單，繼續(xù)說：“領(lǐng)導(dǎo)自己辦的，就在我們隔壁那棟樓的三樓。展覽上就放一些我們工作室先前修好，但還未展出的文物?！?/br>
    方城恍然大悟，隨后悠悠說：“這展覽會有人去嗎？”

    呂蒙揚(yáng)攤手：“現(xiàn)在的人都不愛看這個，要是有人來的話，多數(shù)也是老年人。所以大家都打算攜家屬一起去，正好捧個人場?！?/br>
    方城點點頭，不錯，反正周六正好有空，他可以帶于桐和且閑一起來。

    方城下班，于桐和喜羊羊已經(jīng)在工作室大樓外等他了。于桐手里拿了個很大的棉花糖，喜羊羊正一點點咬著吃，笑嘻嘻很開心。

    “喜羊羊，爸爸來了～”于桐偏過頭正好看見朝他們走來的方城。

    喜羊羊小跑過去，伸手：“爸爸，抱～”

    方城彎下腰，一把抱起他，“喜羊羊，吃什么呢？”

    “mama買的棉花糖～”

    “那回去一定要乖乖刷牙。”

    “嗯～”

    于桐瞧了眼方城手機(jī)提著的一大個袋子，哭笑不得問：“這是什么？”

    方城：“蒙揚(yáng)送喜羊羊的生日禮物?！?/br>
    于桐灰太狼的眼神瞧了眼袋子里的東西：“嗯……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眼光，巨型y玩偶……”

    喜羊羊嘟著小嘴說：“喜羊羊喜歡～”

    于桐抿嘴點頭：“嗯，你喜歡就好，媽就怕你以后娘里娘氣，別的沒啥?！?/br>
    喜羊羊轉(zhuǎn)頭看方城，不解問：“爸爸，什么叫娘里娘氣？”

    于桐偷笑，想聽方城怎么解釋。

    方城想了想說：“就是像你mama一樣的意思?！?/br>
    喜羊羊快轉(zhuǎn)不過彎來了：“那mama以后怕我像mama？”

    方城笑說：“嗯，所以你以后要像爸爸，不然會娘里娘氣?！?/br>
    喜羊羊一知半解點頭。

    于桐：→_→我明明24k純爺們兒……是誰以前接個吻耳朵紅到天邊去了……羞的要命……

    ……

    ……

    給喜羊羊過完生日，孩子累得早睡著了，于桐在沙發(fā)上也看著電視處于半夢半醒狀態(tài)了。方城從浴室出來，將電視關(guān)了，隨后抱起于桐向臥室走。

    方城將于桐放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瞧她這副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在她額前輕輕落下一吻，隨后他又轉(zhuǎn)身出了臥室。

    方城給自己泡了杯清茶，去到書房坐在電腦靠椅上，他拿起桌上的手機(jī)，又看了眼那條短信，眼神黯了黯，許慧心想見他，是還想跟他說什么。于桐不在的三年間，他每一次去，面對的除了嘲諷，咆哮，就是詛咒。

    方城沉思許久，杯里的茶漸漸涼了，他也沒喝一口。等他回神，看了眼時間，已是凌晨，外頭黑得不像話，他沉沉呼口氣，起身關(guān)燈走回臥室。

    *

    翌日，上班途中，方城讓他的司機(jī)錢業(yè)在工作室樓下候著。等他到了工作室，將自己的車停好后，就坐上了錢業(yè)的車。他自己車中的油不夠去監(jiān)獄。

    錢業(yè)從后視鏡里看了眼方城：“老板，去老地方？”

    方城點頭：“嗯，爭取上午去，上午回?！?/br>
    “好的?！?/br>
    車駛一路，方城表情十分凝重，錢業(yè)習(xí)以為常了，他老板每次去監(jiān)獄都會心情不好。

    “老板，還要還久，聽廣播嗎？”

    “嗯?！?/br>
    方城應(yīng)了一聲，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剛打開廣播，里頭剛好放著一首歌，旋律低沉婉轉(zhuǎn)，歌詞有些悲傷——

    怎么努力只不過總是

    讓你哭泣

    可是有一種愛

    是為了分離

    只交給你回憶

    不給你結(jié)局

    方城微微睜眼，想起于桐，心底泛酸：“錢業(yè)，這首歌叫什么？”

    錢業(yè)說：“王錚亮唱的《有一種愛是為了分離》?！?/br>
    方城頷首，又闔眼，休息起來。

    過了許久，終于到了監(jiān)獄。方城按照流程見許慧心，發(fā)現(xiàn)記錄上寫著他奶奶一個月前也來看過她一回。

    方城坐在椅子上等著，等著那道門打開。

    許慧心憔悴不堪出現(xiàn)在方城面前時，方城一如既往淡漠。

    許慧心走路一瘸一拐，身上全是傷，大部分結(jié)痂了，但十分丑陋。她抬手掀起散落在面前的頭發(fā)，看著方城，說：“方均快成功了?！?/br>
    方城沒說話，方均現(xiàn)在手中的股份的確已經(jīng)可以跟他手里的持平了。

    “你奶奶想要守護(hù)的，想留給你的，都要進(jìn)我兒子口袋里了?！痹S慧心一改常態(tài)，只是平靜地訴說著。

    方城不語。

    許慧心目光呆滯道：“是你們方家對不起我，是你父親對不起我。不管做了什么，我這輩子也不會后悔。這一切，都是為了方均?！?/br>
    “他是我的兒子，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寄托。呵，其他人，屁也不是。”

    方城緩緩啟唇：“小時候你對我慈眼溫柔，現(xiàn)在想來，其實是想讓我信任你，是為了讓我聽話吧?！?/br>
    許慧心靜靜聽他說著，沒反駁。

    “所以，我被你欺騙了一次。我剛剛沒了母親，嘗試著接納你，你讓我去那個橋墩幫你買地瓜，我去了。其實是想讓于桐爺爺借機(jī)摸我的骨吧。”方城冷笑一聲，“其實只要仔細(xì)想想，這個謊言就不攻自破了。你這樣高貴、不可一世的一個人，怎么會愛吃地瓜。只不過那時我信了?！?/br>
    小時候，他想騙騙自己，是可以接納許慧心的，但是他騙不過自己的內(nèi)心，所以他決定遠(yuǎn)離，決定不靠近那個家，假裝那一切其實很完美。

    許慧心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你對于桐爺爺做的那些事，于桐走后我也全部查到了。所以你現(xiàn)在的下場，是你罪有應(yīng)得，你就該好好反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