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沒有開口，只是拉住了他，過了半晌才道：「你去哪里？」

    沈霄知道對方醉了，但仍解釋道：「我去拿毯子，你在這里休息，我就睡在旁邊的沙發(fā)上，有什么事情叫我一聲就好?！?/br>
    「這不是雙人床嗎？」江凌茫然道。

    「我沒關(guān)系?！股蛳鲂α诵Γ改愫煤眯菹ⅰ?！」

    江凌的力氣真大。

    被扯過去時，沈霄腦海中浮現(xiàn)這個念頭，還來不及說什么，江凌已經(jīng)將他放倒在床上，整個人俯臥在他身上，「不要走，這里好冷?！?/br>
    「很冷？」沈霄一陣緊張，「你先放手，我去開一下暖氣，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雖然這種天氣感冒的人很少，不過避免風(fēng)險無論何時都是正確的選擇。

    「……」江凌沉默地望著他，也沒松手。

    不知道為什么，沈霄總覺得自己可以從那道目光讀出一絲不悅，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平時穩(wěn)重的江凌多了一絲孩子氣，說話時的態(tài)度也是如此，好像完全不將他當(dāng)成外人，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說出口，跟平常截然不同。

    沈霄心頭一軟，便道：「那我在這里陪你，你睡吧?！?/br>
    等對方睡著，他再脫身就可以了。

    江凌垂下眼，翻了個身，但頭仍枕在他的手臂上。

    沈霄微怔，看出了對方這么做防范他逃走的意圖，心中哭笑不得。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江凌，但他卻感到相當(dāng)新奇，除了自己之外，或許根本沒有人見過江凌這副模樣。

    也是因為這個表情，沈霄才回想起來，江凌才二十歲，連大學(xué)都還未讀，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就算早早開始工作，社會化的程度不低，但畢竟還是有些東西無法靠著歷練得到，江凌平常會掩飾，但這時卻表露了真心。

    「我不會走的?！顾ＷC道，猶豫一會，又伸手撫了撫對方的頭發(fā)。

    江凌又看了他一會，終于點了點頭，閉眼睡了。

    沈霄躺在對方身側(cè)，望著那張睡臉，一開始的緊張早已消退，剩下的只是某種難以言說的感情。

    ……這算是撒嬌嗎？

    如果是的話，是不是說明江凌很信任他？

    想著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沈霄也跟著睡著了。

    醒來時是在比想像中柔軟的床上，連棉被的觸感都跟以往不同。

    遠(yuǎn)處窗簾微微拉開，透出一絲陽光。

    江凌睜開眼，花了一兩分鐘，這才清醒過來。

    沈霄就睡在他旁邊，維持側(cè)躺的姿勢，穿著昨晚那套衣服，但他心中并不感到驚訝。

    說實話，昨晚只是借酒裝瘋而已，發(fā)生過什么，江凌都記得很清楚，本來只是想為難沈霄，宣泄一下心底隱約的郁悶，不過在沈霄認(rèn)真解釋時他就懂了，錄影時沈霄確實不是刻意冷落他，而是替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就算知道對方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江凌依然感到不高興。

    這種不高興毫無道理，或許是因為與沈霄相處久了，習(xí)慣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一旦被別的人事物分去目光，他心里便相當(dāng)不舒服。

    只要看著我就好，這種話說出來未免也太過狂妄了，況且沈霄并沒有配合他的必要。

    然而，沈霄昨晚的表現(xiàn)卻讓他驚訝，因為親口許下承諾，所以就真的沒有離開，身上仍穿著昨晚那套衣物，他枕著的那條手臂也一直待在原處，仿佛已經(jīng)成了寢具的一部分。

    江凌起身脫了衣物，踏入浴室淋浴。

    昨晚還不覺得，現(xiàn)在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還帶著一點酒氣，反正沈霄還在睡，讓他借用一下浴室也無所謂。

    沈霄的底線到底在哪里？江凌有點好奇。

    一般人會為偶像做到這種地步嗎？除了工作上的幫助之外，生活中的幫助也是有的，比如沈霄知道他是獨居，有時錄影結(jié)束也會約他在家用餐，而后再安排司機(jī)送他回去。

    就連昨晚也是……江凌利用了酒精，借故無理取鬧，但沈霄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也沒有生氣。

    盡管知道這么做不太好，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停不下來了。

    從欺負(fù)對方的行為中，江凌可以得到某種近乎愉快的感覺，就像那時故意罔顧pocky game的勝負(fù)，直接吻了對方，過后沈霄臉紅的模樣令他吃驚，但同時也覺得好笑，如同惡作劇成功，盡管自覺幼稚，但依舊開心。

    淋浴過后，江凌隨便用浴巾裹住下身，往外走去。

    沈霄這時從床上翻過身來，大概還未清醒，只半睜開眼瞧了瞧他，幾秒后終于意識到什么，用極為夸張的速度坐起來，臉上寫滿了吃驚與無措。

    「早安，沈哥?！菇栊α艘幌?，「謝謝你昨晚照顧我?！?/br>
    「不、那個……沒什么……」沈霄呆了半晌，才語無倫次地回應(yīng)。

    江凌注意到對方閃躲的目光，隨即走到床邊坐下，若無其事地說起昨晚談過的事情。

    制作人那邊似乎提過，《假想婚姻》的收視率與回響都出乎意料地強(qiáng)烈，加上原本就有預(yù)定在錄影中期結(jié)婚的計劃，所以打算利用這場「婚禮」，對外公開募集參與人士，屆時似乎打算在教堂里完婚，而被抽中的幸運觀眾可以到現(xiàn)場觀禮。

    江凌對這種明顯是要拉抬收視率的作法毫無感想，只是隨便找個話題，主要目的還是欣賞沈霄坐立不安的神態(tài)。

    自己半裸的樣子似乎讓對方渾身緊繃。

    或許那兩人確實不是沈霄喜歡的（交往）物件，不過對同性能否產(chǎn)生愛情這點，也許不是錯誤的猜測。

    江凌想到這里，感覺鼻尖微癢，下意識低下頭，打了個噴嚏。

    沈霄像是被驚醒一般，匆匆道：「你沒穿衣服……不，你等我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拿衣服！」

    江凌坐在原處，看著沈霄拿來浴袍，親手替他穿上，索性將原本圍在腰間的面巾也扯了下來，自己將浴袍衣帶系緊。

    他原本就不怎么在意這種事情，所以沒有多少感覺，但沈霄明顯是看到了浴巾下的部位，除了目光閃躲之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并不是在誘惑對方，但得到這種效果也挺有趣的。江凌壞心眼地想道。

    「以后……別這樣?！股蛳龅纳ひ粲悬c沙啞。

    「你指什么？」江凌回頭問道，態(tài)度語氣都極其自然，帶著一絲偽裝出來的困惑。

    「別在外人面前這樣裸露身體。」沈霄說得又急又快。

    「你對我來說不是外人啊?！菇韫室獯瓜履抗?，失落道：「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覺得嗎……」

    「不是，當(dāng)然不是！」沈霄神態(tài)矛盾，但仍努力解釋，「身在這個圈子里，多少還是要有點防備心，以前就有類似的例子……」

    對方滔滔不絕地說起某女明星換衣時不慎被拍到的走光照，時至今日，那張照片都還在網(wǎng)路上廣泛流傳，明明是個人隱私，卻不得不供所有能看到照片的人滿足意yin或窺私的欲望。

    「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謝謝你，沈哥。」江凌笑了一下，并沒有駁回對方的好意勸說，「不過浴巾剛才擦干身體時就有點濕了，也沒有內(nèi)褲可以穿，所以……」

    「穿我的……」沈霄像是卡住的玩具，頓了頓，慌忙往外走去，「我去請人送衣服過來，你等我一下?！?/br>
    穿另一個男人的衣物，甚至是內(nèi)褲，不管從哪種層面而言，都有種微妙的涵義存在。

    沈霄明白，江凌自然也是懂的。

    直到這時，他才稍微意識到一點，沈霄可能比他想像的還要「純潔」……不，也不能說是純潔，大概是純粹。

    如果沈霄真的不對他抱有任何超出粉絲范圍的愛意、卻又能為了他公開一部分隱私參與真人秀的話，那么沈霄對他的感情或許不只是對偶像的崇拜與追捧，而是更深厚的感情，近乎虔誠與無私。

    盡管這些都是江凌自己的推理與揣摩，但沈霄的反應(yīng)一一印證他的猜想，江凌不由得想知道，沈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偶像對粉絲的回應(yīng)？建立更加深入的關(guān)系？或者，只想以前輩與工作伙伴的身份默默守護(hù)他？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都很高。

    這真的不是江凌自我感覺良好，在看到那間秘密收藏室，又開始巨細(xì)靡遺地觀察沈霄后，他就知道了，沈霄很重視他，問題只在于他不懂這種重視會讓彼此的關(guān)系走向什么方向。

    「你餓了吧？先來吃點東西，我請人送了早餐過來，衣服還要再等一下?！股蛳鲈陂T外道。

    江凌起身往外走去，露出了一如以往的微笑，「謝謝你，沈哥?！顾D了頓，又道：「昨天很抱歉?！?/br>
    「什么？」沈霄一時之間似乎沒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那時有點沖動，所以就親了你?！菇璐浇菗P起，「你別放在心上。」

    其實他心里想的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只是想用這句道歉勾起對方的回憶。

    沈霄想當(dāng)然耳地上當(dāng)了，盡管極力掩飾，口中說著「沒關(guān)系」，但舉手投足間卻多出了一絲不留心觀察可能會錯過的局促。

    自己還真是個惡劣的人。

    江凌一邊想道，一邊愉快地從對方身邊走過，準(zhǔn)備用餐。

    早餐不知道是誰做的，才剛剛送來，味道聞起來很香，除了三明治與水果沙拉之外，也有散發(fā)著熱騰騰香氣的玉米濃湯。

    江凌早已餓了，也顧不得形象，幾口吃完三明治，接著才放緩速度，慢慢掃蕩其他食物。

    沈霄坐在一旁，有點驚奇地道：「你的胃口真好?！?/br>
    「可能是因為還在發(fā)育，很容易餓，平常也不會準(zhǔn)備這么多食物。」江凌想起經(jīng)紀(jì)人要他維持勻稱身材的命令，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常常沒吃飽？」沈霄皺了皺眉。

    「也不是。」江凌想了想，「雖然算是有吃飽，但都是比較容易消化或清淡的食物，經(jīng)紀(jì)人有列過一份清單給我，而且三餐之外的時間不能吃高熱量的甜點或零食，含糖飲料就更不用說了。」

    他其實也明白，踏入這個圈子，外表就是衡量人的第一標(biāo)準(zhǔn)，通過這一關(guān)，才能再談其他條件，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你每天都要練舞，這樣怎么能應(yīng)付體力消耗？」沈霄一臉憂慮。

    「你知道我每天都要練舞？」江凌突然道。

    沈霄明顯僵了一下，答道：「之前閑聊時聽別人說的，你的表演這么精彩，肯定是經(jīng)過長時間的練習(xí)與調(diào)整?！?/br>
    即使早就知道沈霄對他的關(guān)注，但江凌這時還是不禁笑了一下，「嗯，練舞很有趣，我常常練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過午餐。」

    「要不然……下次，我送午餐過去給你吃？」沈霄仿佛想到什么，又補(bǔ)充道：「就當(dāng)作是節(jié)目錄影的一環(huán)，這樣經(jīng)紀(jì)人也不會阻止吧。」

    「嗯?！菇枵f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低低應(yīng)了一聲。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樣關(guān)心過他，為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緊張，連他自己都沒放在心上，沈霄卻一直想為他做些什么，怕他被經(jīng)紀(jì)人責(zé)備，連借口都幫他想好了。

    江凌沉默半晌，情不自禁道：「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這不算吧?！股蛳鲢读算?，「只是送午餐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br>
    對方還是不明白他在問什么，不過江凌也沒有說穿，笑了笑，真心誠意道：「謝謝你，沈哥，我很期待跟你一起吃午餐?！?/br>
    沈霄點了點頭，也露出了微笑。

    他看著對方，心情有點復(fù)雜。

    沈霄說得沒錯，只要用節(jié)目當(dāng)借口，一切都無往不利，經(jīng)紀(jì)人與公司都對他錄制這個節(jié)目的選擇表達(dá)支持，要他盡可能地利用沈霄的名氣。

    這種功利的思考方式不難理解，他最初也是這么想的。

    因為必須獨立生活，還要準(zhǔn)備往后讀大學(xué)的學(xué)費與生活費，所以他對待工作一直是全力以赴，畢竟偶像生涯很短暫，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在這個圈子再待五年甚至十年。

    然而這件事江凌還未與任何人討論過，連經(jīng)紀(jì)人也不知道。

    不過，到了現(xiàn)在，江凌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