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弘靈玉洗完澡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帶換洗的衣服，打開門卻看到弘卓背對著浴室方向站在窗邊，嚇得后退一步碰的一下關(guān)上房門，身上圍著的浴巾掉落一角，被他躲在門后又慌忙裹好。

    “你……你怎么還不出去？”弘靈玉的聲音低低的。

    弘卓聽見動靜回過頭來，除了一條正往外冒水蒸氣的門縫，什么都看不見：“你洗好了？”

    “嗯?！焙腱`玉捏了捏身上的浴巾，“你出去。我要出來拿衣服?！?/br>
    過了水蒸氣的聲音有些低，有些糯，有些熟悉。

    弘卓本想出去，腳步卻一轉(zhuǎn)，走到衣柜旁邊問他：“我?guī)湍隳?。你要換的衣服放在哪里了？要穿哪一套？”

    想到自己內(nèi)褲都沒帶，弘靈玉刷的一下紅了臉，咬著牙跟低聲催促他：“不用了，我自己拿，你出去！”他的情緒那樣簡單濃郁，心里的羞恥全部透在語氣上了。

    自從把人接回弘宅，這個人先是怕他，又總面無表情說些扎他心的話，難得露出這樣一面，讓人覺得有趣。于是弘卓很“好心”地說，“沒關(guān)系，不用客氣。你要穿哪套？”

    弘靈玉在門口尷尬的渾身通紅，毛孔都快要炸開，根本不想回復(fù)他，恨不得自己沖出來拿衣服。

    誰在和他客氣？他明明只想把人趕走。

    見他不說話，弘卓也知道不能把人逗的太過，于是隨手挑了一套干凈的衣服，隔著門縫往洗手間里遞了進(jìn)去。

    門后的弘靈玉劈手奪過衣服，“碰”的一聲猛地關(guān)上了門，像是防賊一樣。

    等到人穿好衣服再出來的時候，弘靈玉從脖子到臉全部都是紅彤彤的，像尾煮熟了的小魚。

    弘卓看得有些心癢，覺得他這樣實在直白的可愛，想要伸手摸一摸他柔軟的頭發(fā)，但他立刻又想到對方對自己大概印象不怎么好，于是在接觸到對方濕潤中帶著憤怒的眸子的時，只能面無表情挪開視線，冷靜地說：“下去吧，湯應(yīng)該已經(jīng)煮好了?！?/br>
    第二天上午，弘靈玉前腳剛剛出門，錢谷俊就敲敲門進(jìn)了書房。他拿著一份整理出來的資料，放在弘卓面前。

    “這是什么？”弘卓問著，把薄薄的幾張紙拿起來看了一眼。

    錢谷俊臉色嚴(yán)肅：“家主，這是我這幾天排查盤問下來的結(jié)果?！彪m然把這些東西告訴弘卓等于揭穿了他的父親有多么失職，可事關(guān)重大，他有自己的責(zé)任感，“第一張紙上是一份名單。里頭有些人上次我父親已經(jīng)處理掉了，有些沒有。第二張紙，是曾經(jīng)一度在宅子里流傳過的議論。里頭有些話，他們議論的時候甚至都沒有避開大少爺?！?/br>
    弘卓垂眼看著面前的紙，看著看著，紙的邊角上便被他捏出了皺。

    耐著脾氣看完之后，弘卓手一翻，把紙壓在掌下，幾度壓抑之后，心中的戾氣終究壓抑不住，忽然狠狠一拍桌子：“誰給他們的膽子！”

    這十幾年來，關(guān)于弘卓當(dāng)初把弘靈玉接回宅子里就是為了擋子彈的說法逐漸流傳開來，已經(jīng)難以查出誰是第一個做了這樣的猜測，這個說法在弘宅流傳開來又有誰的推波助瀾。

    唯一能清楚的是最后的結(jié)果。

    那就是這些人眼里從來不把這個作用是“擋子彈”的弘家大少弘靈玉放在眼里，連議論他的話都是大大方方當(dāng)著他的面，沒有絲毫的顧忌顧慮。

    弘卓閉著眼，滿腔怒火中燒，叫囂著無從釋放。

    “他呢，他什么反應(yīng)？”

    弘靈玉他……應(yīng)該聽不懂的吧？弘卓心中有一絲僥幸，那個孩子那么單純，他不懂這些陰暗心理，更裝不下太多東西，他興許根本聽不懂。

    猜測著弘卓說的“他”應(yīng)該就是指的曾經(jīng)的弘家大少弘靈玉，錢谷俊斟酌著說出自己調(diào)查出來的有限事實：“大少爺每次聽了……好像都沒什么反應(yīng)?！?/br>
    弘卓心忽然一沉。

    見他臉色這樣難看，錢谷俊心驚的同時又補(bǔ)充了一句：“不知道家主有沒有發(fā)現(xiàn)，大少爺他……基本不和宅子里的其他人說話？”錢谷俊也是在盤問調(diào)查的過程當(dāng)中覺得有些奇怪，反復(fù)確認(rèn)之后得出一個事情：弘靈玉在弘家生活了十五年，卻基本沒有和任何一個傭人說過話。

    “什么意思？”弘卓問。

    錢谷俊心想對方大概沒怎么關(guān)注過大少爺，因此肯定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事情，于是換了個十分直白粗暴的說法：“自從來了弘家，不論誰和大少爺說話他都不怎么理的，他只和您說話。家主沒有發(fā)現(xiàn)嗎？”

    弘卓沉默著開始回憶。

    錢谷俊心里咋舌：大少爺在弘家長了十五年，連這樣簡單的事情家主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對大少爺究竟是有多不關(guān)心、多視而不見？其實在他眼里，上次章代秋發(fā)病的事情已經(jīng)很讓人無法理解了。

    在錢谷俊看來，但凡弘卓稍微不那么忽視對方，只要吩咐下去一句，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好好照顧人”，弘宅里這些傭人就沒有敢怠慢他的?？善?，對方不僅餓了幾天，還生生把好好的人折騰出胃炎來。

    而此刻，弘卓正從自己的記憶里翻出那些這兩年來被他翻的無限熟悉的記憶?？伤l(fā)現(xiàn)，他能回憶起來的那些事情，來回不過是弘靈玉如何每天早上送他出門，晚上等他回來，夜晚在書房里陪他辦公，無非是對方乖巧的表情，依賴的眼神。

    可除此之外，他想不起來對方生活里其他方面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