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很多種關(guān)于黎悠和曹修遠(yuǎn)的婚姻的可能性，譬如這段婚姻以曹修遠(yuǎn)的欺騙開始，譬如是黎悠的錯誤導(dǎo)致了這段婚姻和他的出生，每一種可能都讓他對自己的出生充滿厭惡，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恐懼生日那天的到來。

    可現(xiàn)在梁思喆拍了這部紀(jì)錄片告訴他，黎悠和曹修遠(yuǎn)曾經(jīng)短暫而熱烈地愛過，而他是他們愛情的結(jié)合。

    曹燁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哭的，大概從那句“黎悠說會讓他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他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眼淚了。

    他想到黎悠病重前的很多幕畫面——黎悠不顧醫(yī)院勸阻執(zhí)意要回國，瞞著他與曹修遠(yuǎn)見面，被媒體拍到情緒崩潰，還有那句“后悔生下小燁”，原來他mama臨終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yàn)樗?，可是他卻因?yàn)橥德爜淼闹谎云Z，誤會了她這么久。

    黎悠不后悔生下他，可是他自己現(xiàn)在卻被懊悔和自責(zé)填滿了。

    曹燁俯下身體，額頭抵在膝蓋上，想把自己的狼狽藏起來。

    可眼淚還是不斷地涌出來，他想到黎悠臨終前看著他的那雙眼睛，那里面好像盛了千言萬語和數(shù)不清的擔(dān)憂，可黎悠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力氣說話了——她想說什么呢？是別對愛情失去期待，還是往后要一個人好好活著？

    梁思喆用遙控器暫停了視頻畫面，抬手在曹燁的頭發(fā)上揉了兩下，然后手掌落下去，攬著曹燁的肩膀輕拍了幾下。他陪著曹燁釋放情緒，讓他好好地哭一場。

    曹燁難過時總是要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梁思喆想到那個他看了很多遍的電梯監(jiān)控，縮在電梯角落的曹燁也是這樣把頭埋起來，蜷縮在角落里。他覺得心臟像被一只手攥了一把，擠出了酸澀的汁水。

    “你mama很愛你，”梁思喆俯下身，看著曹燁低聲說，“她沒有后悔生下你?！?/br>
    曹燁把頭埋起來，后腦勺動了動，是在點(diǎn)頭。

    他哭了有一會兒，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梁思喆去衛(wèi)生間擰了熱毛巾，半蹲在他面前，一條腿的膝蓋撐著地毯，溫聲道：“好了曹燁，在我面前你怎么哭都可以，你不需要躲著我?！?/br>
    “我沒哭。”曹燁帶著哭腔為自己辯解。

    梁思喆聽他這么說，忍不住要笑：“好啊，那是我在哭。我都哭了，你怎么還不抬頭安慰我？”

    曹燁把眼淚蹭到袖子上，抬起頭紅著眼睛看梁思喆。

    梁思喆拿著熱毛巾輕輕擦他臉上的淚痕，一邊擦，一邊低聲跟他說話：“你不覺得那七天短暫燃燒的愛情很美嗎？曹燁，你的出生始于一段很美的邂逅，你誕生的整個過程你mama都是陷于熱戀的狀態(tài)，你是在被愛情圍繞的氣氛中降臨的，所以你mama才會生出你這么漂亮，這么招人喜歡的小孩子?！?/br>
    梁思喆這樣說，曹燁原本已經(jīng)止住的眼淚又往下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淚腺出了問題。

    “你怎么這么好啊梁思喆?！辈軣顜е耷徽f。

    毛巾有些冷了，梁思喆把它放到一邊：“有嗎？”

    “有?！辈軣钫f。

    他哭起來就像個小孩子，眼睛是紅的，鼻子頭也哭紅了，梁思喆捧著曹燁的臉，看著他，吻了吻他被淚水沾濕的，微咸的嘴唇，輕聲道：“因?yàn)槲覑勰?，我跟你mama一樣愛你?！?/br>
    曹燁哭著說：“我也愛你。”

    梁思喆微怔一下，頓了頓才問：“真的？”

    曹燁緩了一下情緒，抬手把眼淚抹干凈：“為什么你好像看上去不太相信的樣子？”

    梁思喆笑了一聲：“我信，那你再說一遍?！?/br>
    “我也愛你?！?/br>
    “‘也’字去掉呢？”

    “我愛你?！?/br>
    “你真是可愛，”梁思喆又抬手揉了揉曹燁的頭發(fā)，“還有，你的存在怎么會毫無意義？對于你mama來說，你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寶貝，對于我來說，我愛你，跟你爸是誰沒有絲毫關(guān)系，對于你那些朋友來說，他們喜歡跟你做朋友，也只是因?yàn)槟憧蓯郏皇且驗(yàn)槟惆质遣苄捱h(yuǎn)……”

    曹燁打斷他：“沒有別人說過我可愛，他們應(yīng)該是覺得我長得好看又很夠意思。”

    梁思喆被他逗笑：“居然沒有別人說過你可愛？他們什么眼神啊……”

    曹燁帶著鼻音說：“其實(shí)我也覺得可愛這個詞用在我身上有點(diǎn)違和?！?/br>
    “怎么會？”梁思喆笑著說，“我覺得這個詞很可愛，用在你身上剛剛好。我還沒說完，你的家人、戀人、朋友，都因?yàn)槟闶遣軣疃鴲勰?，至于那些跟你無關(guān)的人，你管他們說什么呢，是不是？”

    曹燁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得有道理。”

    “視頻還有一小段，要不要繼續(xù)往下看？”

    “要，后面是什么內(nèi)容？”

    “是去采訪了當(dāng)年跟你爸在同一個劇組共事的副導(dǎo)演?！?/br>
    聞言，曹燁沉默下來，也就是說，前面是黎悠朋友的講述，后面是曹修遠(yuǎn)朋友的講述，說實(shí)話，他并不是很想看關(guān)于曹修遠(yuǎn)的內(nèi)容。

    梁思喆看出他的猶豫，開口道：“只是描述了你爸當(dāng)時的一些狀態(tài)，曹燁，我希望你可以站遠(yuǎn)一點(diǎn)看你爸，但如果你不想看的話，我們就不看?！?/br>
    “看吧，”曹燁說，“你都拍了，不能讓你白拍。”

    “好?！绷核紗葱α艘幌?。

    他拿起遙控器按了一下，視頻繼續(xù)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