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慢慢的停下腳步，又駐足。

    小少爺?shù)念^發(fā)在住院期間長長了一些，不加修剪的烏黑的發(fā)尾蹭著白皙的耳垂和脖頸，顏色鮮明。藍(lán)白相間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一派寬松，讓他像一根節(jié)節(jié)高的竹。

    他專注的折著紙，手指翻飛靈活，姿態(tài)卻是靜謐徐緩的，給人以遺世獨(dú)立之感，陽光灑落在他的發(fā)頂，給他的側(cè)顏鍍上了一層柔和璀璨的輪廓。

    這畫面美極了。

    姜棠怔了怔。

    她向來很喜歡好看的東西，興許是因?yàn)橐姸嗔撕每吹臇|西，才會讓她淡忘那些丑陋的惡心的事實(shí)。

    她鬼使神差的走過去。

    周嵐斐恰好折完了一只千紙鶴，正擱在掌心中央端詳欣賞。

    “之前diss我的時候不是挺剽悍的嗎？”他眼睛看著紙鶴，話卻在對那背著手磨蹭的少女說，“對著那種貨色怎么就說不出話了？”

    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珠圓玉潤，十分禮貌的模樣，可語調(diào)中對于那流氓的輕蔑卻鋒利又明顯。

    是他干的。

    那只千紙鶴，那團(tuán)火。

    姜棠的瞳孔收縮。

    “他不配我辱罵?！鄙倥吐曊f。

    “也是，他長得那么丑，對吧？”周嵐斐說。

    這小道士的皮相生的可太有優(yōu)勢了，這么欠揍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居然一點(diǎn)兒也不讓人生氣。

    姜棠的唇角抿的緊緊的，覺得對方在把自己當(dāng)小孩兒哄，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過。

    她堂堂姜小棠女士不要面子的嗎？

    “開什么玩笑，我明明現(xiàn)在也很強(qiáng)悍！”她板著臉，惡聲惡氣的回道，說完單手一撐窗臺，越過幾盆小多rou就翻進(jìn)了病房。

    姜小棠女士走路帶風(fēng)，周嵐斐沒料到她如此生猛，稍稍一愣，手里就空了，新折的千紙鶴被姜棠捏在了手里。

    “隨手一折的東西都這么危險，你這個小道士果然不是什么善茬?！苯睦淅涞暮叩?。

    周嵐斐莞爾失笑。

    他一笑姜棠就覺得心里亂七八糟的，好像有一只小鹿在撒歡，對方越是表現(xiàn)的寬容無害，就越顯得她是在無理取鬧的刁難人。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苯√呐繗膺葸莸恼f：“又不是我求著你幫忙的！多管閑事么你！”

    “你的感謝又不值錢，我要來也沒用呀。”周嵐斐說：“只是看見小姑娘有困難還不出手幫一幫，實(shí)在不能算是個男人，你就當(dāng)我在維護(hù)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yán)吧。”

    姜棠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聽人寵溺的稱她為“小姑娘”。

    她成天到頭的跟著衛(wèi)珣淵橫行霸道，衛(wèi)珣淵是一朵只會手起刀落的高嶺之花，不會教她吃什么虧，當(dāng)然也從來不會說什么軟和話哄小孩兒，所以在面對周嵐斐的“懷柔”措辭，姜小棠女士打心底里涌出來一股羞赧的情緒，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卻也不是很討厭。

    “什么小姑娘！”她漲紅了臉，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周嵐斐交流了，“亂說什么你！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管東管西的！吃飽了撐的嗎！我其實(shí)......其實(shí)比你想的要嚇人的多！”

    “哦？怎么個嚇人法？”周嵐斐饒有興致道。

    姜棠咬了咬牙。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勝負(fù)心理在作祟，也可能是擺爛了，干脆抬起手握住了自己一邊的馬尾根，用力那么一扯——

    少女纖細(xì)白皙的脖子上出現(xiàn)了一道鮮紅的裂紋，像是火山噴發(fā)后龜裂的大地，崎嶇而粗糙。

    她的頭顱從裂紋處與脖頸分離開來，歪歪的被她提在手中，這一刻少女失去了活人的氣質(zhì)，像一個逼真卻報廢的玩偶娃娃，散發(fā)出精致而詭異的破碎感。

    周嵐斐的眉峰輕挑。

    “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我是什么，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姜棠森然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到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或者，暈過去也可以。

    反正從前所有人都是這么看待她的。

    周嵐斐卻沒有。

    他的眼底的確閃過一絲詫異，而后起身離開了床邊，走近姜棠。

    “我跟你們活人不一樣！”姜棠又說。

    周嵐斐不答，他路過床頭柜時，從lucky幸茶的包裝袋上撕下了一張小小的半透明的櫻花貼紙。

    行至姜棠跟前，他舉起手臂，手把手的握著少女的手，將那顆粉毛腦袋瓜子歸位。

    指尖一屈，粉色的貼紙貼在了少女的脖子上，輕柔，精準(zhǔn)。

    那條尚未對合的血腥裂縫剛好被團(tuán)簇的櫻花遮住，像一處性感又甜美的紋身，姜棠愣了一下，懵逼至極的回望著周嵐斐。

    周嵐斐眼底的神色叫她看不透。

    有淡淡的悲憫與惋惜，甚至是......心疼。

    她好像無論怎么朝著對方拳打腳踢，最終都會落進(jìn)柔軟棉花和云朵里，被層層疊疊的寬容所包圍。

    怎么會這樣呢？

    這人......真的有?。?/br>
    “是挺嚇人的?！敝軑轨场皣K”了一聲說：“下次別嚇了?！?/br>
    姜棠：“......”

    你禮貌嗎？？？！！

    姜小棠女士的自尊心和臉面已經(jīng)碎了一地了。

    這種時候好像無論發(fā)不發(fā)脾氣都不太對。

    “好吧，是我的錯?！泵鎸δ橆a抽動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粉毛少女，周嵐斐簡直就是個無情的道歉機(jī)器：他聳著肩道：“我這個人就是有愛管閑事的臭毛病。”頓了頓他補(bǔ)充道：“不過下次還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