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澤在前往教學(xué)樓的路上收到米盛的信息，米盛問他今天有沒有課，要不要去他家。

    陳星澤毫不猶豫，回復(fù)“沒課”。

    “我有事要走了，你幫我記一下筆記，老師問的話就說我腳崴了去醫(yī)院了?！标愋菨纱掖伊粝乱痪湓?，飛奔而去。

    “哎！”施愷在后面喊，“干什么去?。∈菑?fù)習(xí)課?。　?/br>
    盧小飛看著陳星澤的背影，嘖嘖道：“看這速度，不知道還以為中彩票了?！?/br>
    施愷沒接話，盧小飛看向他，說：“你打不打算跟阿澤表白??？”

    “有病啊你！”施愷扭頭就走。

    “怎么就有病了？”

    “我怎么可能跟他表白，再說了，這年頭哪還有人表白，聰明人都會暗示，懂不懂？”

    “可阿澤這方面完全不聰明啊?！?/br>
    施愷不說話，盧小飛也不再問。兩人一路安靜走到教學(xué)樓門口，施愷才低聲說：“其實不是聰明，只是現(xiàn)在人都不肯吃虧。除非十拿九穩(wěn)，否則先表白的人總歸先輸一城了。”

    兩人來到教室，離上開還有十分鐘。他們坐在后排，教室沒有拉窗簾，橘紅色的墻壁有些發(fā)暗。

    陳星澤出了校門直接打車去米盛家，在小區(qū)門口下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至米盛家。

    米盛開門，陳星澤氣喘吁吁。

    米盛穿著白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松了一顆，能看到精巧的鎖骨。他的袖子挽至胳膊肘，小臂很白，也很光滑，幾乎沒有體毛。

    “你怎么出這么多汗？”

    “……外面有點熱?！?/br>
    “進(jìn)來吧?！?/br>
    這是陳星澤第一次來米盛在上海的家，很普通的住宅樓，九十多平的小三室，裝修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這個小區(qū)主要勝在綠化好，環(huán)境幽深，鬧中取靜，很適合調(diào)養(yǎng)。

    只不過……

    “你這里好亂啊?！?/br>
    “這是你口頭禪？”米盛靠在客廳的承重墻上，點了一支煙。“到哪都說亂?！?/br>
    陳星澤掃視一圈房間，回頭看米盛。米盛本來就白，又穿著白色的衣服，被濃烈的陽光照著，像要消失了一樣。只有飄動的煙霧將一切拉回現(xiàn)實。陳星澤覺得這房子太靜了，靜得他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

    “你叫我來干嘛？”

    “不干嘛?！泵资⒊橹鵁?，平淡道，“我外賣叫多了，自己吃不下?！?/br>
    “啊？”陳星澤沒想過這種理由?！巴赓u叫多了？”

    “你不想吃？”

    “沒，正餓著呢?！?/br>
    難得說謊，陳星澤胸口都要抽到一起了。

    米盛起身，“那我去給你熱一下?！?/br>
    “我自己來吧?！?/br>
    “你坐著。”

    陳星澤哪里坐得住，“笤帚在哪，我?guī)湍愦驋咝l(wèi)生吧?！?/br>
    米盛指向窗臺。

    陳星澤帶著一腔勞動熱情投入大掃除中，他第一個打掃的就是米盛的房間，也是整個房子里最亂的房間。陳星澤掃床下，一堆灰塵，嗆得他咳嗽了幾聲。

    米盛的衣服都堆在椅子上，陳星澤一一抖開，然后去衣柜里翻找衣架。

    課堂上，施愷和盧小飛一起開小差。從陳星澤走后，他們的話題就一直圍繞著他。

    盧小飛有心想撮合兩個室友在一起。

    “說真的，我覺得你跟阿澤蠻配的?！?/br>
    “哪里配？”

    “你太不正經(jīng)了，就得配阿澤那種正經(jīng)的?！?/br>
    施愷睨他，“說誰不正經(jīng)呢？”

    “認(rèn)真點，你要不要好好跟他說一下?！?/br>
    “你沒看他剛剛飛奔的速度?。俊?/br>
    “你目光要長遠(yuǎn)，那個人就是再好看也比我們大十歲呢，代溝肯定很深，還是你跟阿澤更有共同語言。你別看阿澤現(xiàn)在迷他，那是因為我們還是學(xué)生，阿澤對社會上的人有好奇也正常，但以后新鮮感肯定會慢慢減少的?！?/br>
    施愷冷著臉，“要是這么簡單就好了。”

    盧小飛激他說：“你還勸阿澤有自信，我看你才是要有自信，平日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怎么這種時候就慫下去了?！?/br>
    施愷：“我才不會慫別人?！?/br>
    盧小飛：“那怎么不上？阿澤很單純的人啦，你主動點沒準(zhǔn)就成了?！?/br>
    聽了盧小飛的話，施愷陷入沉默，仿佛在回憶什么，過了一陣才說：“……單純也不代表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你還記得呂梁嗎？”

    盧小飛：“記得啊，不是你朋友嗎，去年跟男朋友分手要死要活的那個。”

    施愷：“對，后來一次上英語課我跟陳星澤說這件事，可他一直在記筆記，態(tài)度特別敷衍。我就罵他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才會這樣無關(guān)痛癢……”

    盧小飛：“然后呢？”

    施愷：“然后他就放下筆，對我說‘真的沒事，你朋友肯定會幸福的’。他說得特別保證，都不像安慰了，跟真事似的，我就問他‘是誰告訴你的’，然后他就愣住了?！?/br>
    盧小飛：“愣住？為什么？”

    施愷：“不知道，我也只是隨口問的。后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也沒告訴我。那一整天他都像丟了魂一樣，盯著一個地方發(fā)愣，像要哭了似的。那時起我就覺得，他心里應(yīng)該藏了很多事?！?/br>
    盧小飛皺眉，“我怎么沒聽懂呢？”

    施愷嗤笑，“你這個情商當(dāng)然聽不懂了?！?/br>
    打掃完房間的陳星澤悄悄來到廚房門口，米盛正遵循王姨臨走時的叮囑，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加熱的蒸鍋。

    他沒有注意到門口站著人，只顧看著鍋里的八寶飯。他抱著手臂發(fā)呆的樣子不復(fù)平日的精明靈動，背部自然微駝，脊椎不像年輕人那樣強(qiáng)壯有力。

    陳星澤靜默佇立。

    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在最開始的時候，讓你毫不猶豫相信了，我們這樣的人也一定能幸福的？

    是誰在你萌芽之時保護(hù)了你？

    這個人自己過得好嗎？

    空氣里有飯香，也有飄蕩的微塵，廚臺上有調(diào)料瓶，也有擦不凈的油漬，零零總總的細(xì)節(jié)交匯在一起，讓眼前的畫面有股滲透靈魂的真實。

    陽光爬上陳星澤的背，曬得發(fā)熱發(fā)癢，他一動不動，靜靜站著，靜靜看著。

    第34章

    后來米盛發(fā)現(xiàn)了陳星澤，問他：“你站那裝門神呢？”

    陳星澤沒說話，米盛感覺他有點不對勁，問：“怎么了？”

    陳星澤搖頭，“沒事?！泵资㈥P(guān)了火，將蒸鍋打開，熱氣翻騰。他用濕毛巾隔著手去端盤子，被陳星澤拉住，“等蒸汽散一散的?！?/br>
    米盛纖細(xì)的手腕似乎掙了一下，但力氣很小，不了了之。

    廚房里安安靜靜，半分鐘后，陳星澤從米盛手里接過毛巾，將盤子端出來。兩人默不作聲來到客廳的桌子旁?！芭?，筷子……”落座之后米盛才想起沒有餐具，剛要起身又一次被陳星澤壓住了，“我去拿吧?！?/br>
    米盛坐在原處，看著陳星澤進(jìn)廚房，桌下，他的手掌使勁捏了捏剛剛被陳星澤碰過的地方。

    陳星澤拿來兩幅餐具，米盛說：“我不餓，你先吃吧?！?/br>
    陳星澤嘗了一口，米盛神色謹(jǐn)慎，直到陳星澤驚呼了一句“這個太好吃了”才松了一口氣，扭頭看向窗外。

    陳星澤悶頭狂吃，“這是哪家飯店的外賣?。俊?/br>
    米盛淡淡道：“忘了?！?/br>
    “忘了？”

    “嗯?！?/br>
    陳星澤抬頭，米盛扭著身體看著外面，那姿態(tài)很像一只回首的孤鶴。

    本來陳星澤不怎么餓，但這飯?zhí)贸粤?，氣氛也太疏懶了，他一口接著一口，不知不覺吃得就剩一小塊了。這期間米盛一直很安靜。陽光的印記從桌面偏移到桌角，顏色也濃稠起來，可一直處在環(huán)境之中的兩人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時間的變化。

    “你也吃兩口。”

    “我說了我不餓?！?/br>
    “我已經(jīng)要不行了……”

    米盛回頭，看到陳星澤半趴在桌子上，盤子里的八寶飯已經(jīng)吃了四分之三。陳星澤吃東西很講禮儀，都是分好了盛到自己碗里再食用，剩下一小塊八寶飯整整齊齊留在盤子里。

    “幫幫忙吧?！?/br>
    米盛在陳星澤求助的眼神里將盤子端到面前，他拿起筷子，低聲道：“你這樣看著我我吃不下?！?/br>
    陳星澤嘿嘿兩聲，“那我去收拾廚房?！?/br>
    他爽快地去廚房洗鍋了。米盛將剩下的八寶飯一點一點往嘴里送。他食量很小，這么一小塊已經(jīng)足夠喂飽他了。坐在椅子里，飽腹感讓他覺得很踏實，搭配著廚房里洗洗涮涮的聲音，米盛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已經(jīng)這樣生活很久了的錯覺。

    手機(jī)鈴聲將他喚回現(xiàn)實，衛(wèi)康打來電話，說等下要過來取服裝打樣。

    “我再有半小時就到了?！?/br>
    米盛掛斷電話，愣了兩秒，猛然驚醒。他來到廚房門口，陳星澤剛剛整理完廚臺，正在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米盛說：“你走吧。”

    陳星澤回頭，“什么？”

    “讓你走?！?/br>
    陳星澤沒搞懂是怎么回事。

    米盛打死也不想讓宋柏楊的人跟陳星澤碰見，他拉住陳星澤的胳膊往外扯?！敖心銇砭褪墙鉀Q外賣的，現(xiàn)在吃完了就快點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