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嘆一口氣，幽幽道：“比起耳光，我果然還是喜歡用拳頭揍人的?！?/br>
    他無謂的態(tài)度進一步激怒了宋柏楊，宋柏楊拳打腳踢，連喊帶罵?！澳阍僬f一句！再說！再說！”米盛護住頭，任由他打罵。宋柏楊情緒過于激動，打到最后甚至自己絆了一跤，摔到在地。

    他剛好看到米盛垂頭的神情，明明被揍得唇角帶血，渾身打顫，他還是笑著的?！八卫习?，你下手輕一點?！彼麣馊粲谓z地說，“別一不小心給我打死了，我這條賤命雖然不值錢，但真沒了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br>
    宋柏楊沒說話，屋里只聞他沉重的呼吸聲，又過了一會，米盛慢慢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按驂蛄?？打夠我走了?！?/br>
    他一瘸一拐走向門口。

    “不是好日子……”

    宋柏楊聲音沙啞。

    “不是好日子，米盛，我很痛苦……”

    米盛回頭，宋柏楊坐在地上，捂住臉。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其實早就有人知道我是同性戀了，他們都在等著看我笑話。我拍戲的時候衛(wèi)康總是盯著我，讓我賣力跟女演員親熱，我演得都要吐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來到門口，緊緊捏住米盛的肩膀。

    “米盛，我身邊一個能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要求你什么，我給你錢，你想怎么生活都可以，想跟誰在一起都可以，只要我回來的時候你過來就行，好不好？”

    米盛頗為驚訝，笑著說：“花錢養(yǎng)我跟別人過？宋柏楊，你以前可是一點虧都吃不得啊。”

    宋柏楊眼眶赤紅，“隨你怎么說，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宋柏楊手捏緊。

    “這也不行？”

    “不行，我害怕?！?/br>
    “怕什么？”

    “怕他發(fā)現(xiàn)?！?/br>
    “你放心，我們這個圈子嘴都很嚴的。”

    “那也不行。”

    “米盛！”

    “一點可能性也不行?！泵资⒖粗伟貤?，“跟他在一起我一點錯也不敢犯，我怕他會生氣?！?/br>
    宋柏楊難以置信，“你就這么喜歡他？”

    “對?！?/br>
    米盛想起陳星澤，想起他坐在沙發(fā)里看書的樣子，想起他戴著耳機聽歌的樣子，想起月光照在他臉上的樣子，眼眶漸漸濕潤。

    “我愛他?！彼χ聪蛩伟貤睿皭鄣蒙踔炼荚敢庾８Ｄ懔??！?/br>
    宋柏楊徹底怔住。

    過了好一會，他終于松開手，后退三步，看著米盛離去。

    米盛離開宋柏楊家，沒有馬上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在路邊咖啡廳休息。他坐在吸煙區(qū)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拿鐵，但因為只顧著抽煙，咖啡涼透了都沒喝一口。

    陳星澤發(fā)來消息，詢問他在哪里，米盛說在外面，陳星澤問他幾點回來，米盛說還不確定。

    ——那我也出去一趟，正好我媽交代我辦點事，你要回來的時候提前打電話給我。

    這天，陳星澤去見了趙瑜。

    其實吳行芝早就要安排他見趙瑜了，但假期陳星澤掛念米盛的傷勢，一直找理由拖著。趙瑜來上海比其他新生早，是父母開車自駕送過來的。這天陳星澤聯(lián)系趙瑜，做半個東道主招待了他們一家三口，帶他們?nèi)チ藥讉€上海標志性景點，晚上還一起吃了飯。

    趙瑜本人跟照片上一樣，是個靦腆害羞的孩子，初次見面父母讓他跟陳星澤打招呼，他只低頭小聲說了句“哥哥好”，然后就再也不張嘴了。他全程都不敢看陳星澤，陳星澤一跟他說話他就臉紅。

    逛外灘的時候，趙瑜父母故意走在后面，給他們空間聊天，陳星澤怕氣氛尷尬讓趙瑜更緊張，主動跟他說話。

    “聽我媽說你高考成績很好呢?！?/br>
    “……嗯，還可以?！?/br>
    “第一次離家這么遠吧。”

    “嗯?！?/br>
    “遠點好，天高皇帝遠，自由自在沒人管。”

    趙瑜被他逗笑，“你怕家里人管你啊?！?/br>
    “是啊，怕得要死?！?/br>
    “我也不喜歡被爸媽管?！?/br>
    在陳星澤的努力下，氣氛好說歹說沒那么僵硬了。

    晚上吃完飯，趙瑜父母執(zhí)意要送陳星澤，他們一路上都在熱情地跟陳星澤聊天。車子開進小區(qū)，陳星澤隨意往窗外一掃，驚悚地發(fā)現(xiàn)米盛坐在樓下椅子里抽煙。

    這一嚇非同小可，差點給他就地掰直了。

    車停了，陳星澤頂著五岳之重從車上下來，趙瑜mama戳戳趙瑜，“跟哥哥說再見呀?！壁w瑜從車窗探出頭，沖陳星澤擺擺手，聲音軟軟地說：“哥哥再見?！?/br>
    “再見……”

    車開走，陳星澤縮著肩膀來到米盛身邊。“你怎么在這坐著呢，我白天還等著你打電話呢，你怎么都沒聯(lián)系我?！?/br>
    米盛沒說話，靜靜抽煙。

    陳星澤后背直冒虛汗?！澳莻€，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他話說一半，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現(xiàn)在天色已晚，老小區(qū)里沒有路燈，剛剛陳星澤只是從外形辨認出米盛，沒有看清他的臉。此時坐在他身邊，借著煙的火光，他看到米盛嘴角是青的，細看過去，似乎還有干涸的血跡。

    陳星澤瞬間變了臉色?！霸趺戳?？”他抓住米盛的手，“你臉怎么了？”

    米盛被他拉住，陳星澤焦急問：“到底怎么回事，你說話啊。”

    米盛始終沒有看他，淡淡開口，“剛才那是誰？”

    陳星澤：“沒誰，我媽的朋友?！?/br>
    米盛：“小的也是？”

    陳星澤知道米盛眼睛尖，圈子里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也不隱瞞，坦白道：“我媽朋友的孩子也是gay，今年考來上海了，他沒出過遠門，想讓我?guī)兔φ諔?yīng)一下?！?/br>
    米盛沒說話，熄了煙，上樓。

    陳星澤看著他的背影，抓狂地撓了撓頭，快步追上去。

    陳星澤知道米盛生氣了，他也知道他為什么生氣。米盛絕口不提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一整晚都沒怎么搭理他。陳星澤自知理虧，只能拼命道歉。結(jié)果道歉道一半又出了事故，吳行芝來電話了。

    陳星澤拿屁股想都知道她這通電話要聊什么，米盛就在他身邊，他不想接，直接掐斷了，但沒一會電話又進來了。

    尷尬之間，米盛低聲道了句“接吧”，便起身去了陽臺。

    陳星澤心酸難耐，接通電話。

    吳行芝開門見山，詢問陳星澤對趙瑜的看法。

    “媽，我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怎么了，你覺得他不好？”

    “不是不好，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br>
    “剛剛你張阿姨打電話過來，他們一家對你都特別滿意，趙瑜也很喜歡你。”

    陳星澤沉思幾秒，握緊手機。

    “媽，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br>
    吳行芝靜了一會，嘆氣道：“其實我也該猜到了，是什么樣的人？”

    “挺好的人?！?/br>
    “這叫什么話?！?/br>
    陳星澤沒說話，凝視著陽臺。

    吳行芝聲音放緩道：“mama這樣跟你講吧，國內(nèi)能接受孩子是同志的家庭不多，條件好的更難找。我和你爸也商量過這個事，覺得趙瑜家跟我們家門當戶對，知根知底，趙瑜也是個好孩子。你們要是能順利在一起，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傷害。mama這么說你能懂嗎？”

    陳星澤低下頭。

    “懂，我懂?！?/br>
    “那就好，你再考慮一下吧，真不愿意爸媽也不會逼你的?！?/br>
    吳行芝說完要斷電話。

    “媽……”陳星澤叫住她，“我愛你?！?/br>
    吳行芝笑了，“小傻子說什么呢?！?/br>
    陳星澤眼眶發(fā)熱，“我愛你，告訴我爸，我也愛他?！?/br>
    “好好好，我會幫你轉(zhuǎn)達的。”

    放下手機，陳星澤揉了揉臉，還是覺得情緒激動難以抑制，他快步走向陽臺，將玻璃門拉開。

    米盛正在陽臺發(fā)呆，聽到聲音回頭。陳星澤看到米盛臉上的淤青，剛剛控制住的眼淚刷一下流出來了。

    米盛沒料到他會哭，“怎么了？”

    陳星澤搖頭，他走過去抱住米盛，低聲說：“我覺得我好幸運?！睆男〉酱螅磉厙@著的都是些溫柔得不像話的人。

    他比他幸運太多了。

    “是么……”米盛任由他抱著。

    陳星澤哽咽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見趙瑜了，一面都不會見了，當朋友也不見，你相信我?！?/br>
    “趙瑜是剛剛那個孩子嗎？”

    陳星澤收緊手臂，“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br>
    米盛又呢喃了一句“是么”，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好似化在了月光里。陳星澤抱得太用力了，壓到了他身上的傷，但他沒有推開他，他喜歡這疼痛，仿佛能為承諾增加砝碼似的。

    第41章 終章

    在那之后，他們搬出了宋柏楊的房子，米盛在陳星澤學校旁租了個單間，陳星澤想要拿房租，米盛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