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很深了，天清如水，風(fēng)淡露濃，槐園內(nèi)燭火忽明忽暗，東方隨云支手托腮看著燭火默默出神。兩年前的夏天，產(chǎn)鹽盛地自貢地區(qū)數(shù)月來普降暴雨，導(dǎo)致伊婁運(yùn)河上塘水道水流湍急，打翻了不少運(yùn)鹽船只，船毀人亡官鹽流失。在他犯愁的時候，一個女子待在他的身邊替他解惑。

    “既然私鹽販子有運(yùn)鹽之道，那朝庭為什么不走私鹽販子的運(yùn)鹽之道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次日他請旨重修原來廢棄不用的鹽道，不但減少了大業(yè)稅收的流失很好的將官鹽運(yùn)往大業(yè)各地，更是在沿途剿滅了不少私鹽販子，兩年來，再也未聞私鹽販子之聲。

    如今西陲、南疆接連遭受干旱和鼠疫，國力大降，大有蠢蠢欲動之勢想從大業(yè)撈些錢糧，從而造就了一些江湖人士鋌而走險，再加上伊婁運(yùn)河河道淤積，機(jī)會不容錯過，私鹽販運(yùn)再度席卷重來。

    “私鹽販子卷土重來，娘子你卻從未入夢?！闭Z氣間盡是氣餒和不甘。語畢，東方隨云從書桌上翻到一張藥方，依擎蒼所言，是含玉去開的方子，那藥方上記載的卻是十全大補(bǔ)之藥……

    想起那天的情形，東方隨云眼底綻開一絲笑意，然后這笑意漸漸從眼底溢出落在眉梢嘴角。這方子一定是含玉私心所為了，畢竟那天自家娘子是潑盡冷水將他蠢蠢欲動的心撲滅。

    “這丫頭……娘子，含玉不是丫頭了，她是擎蒼的妻子了。你不總是有意撮合他們的么，如今如了你的愿，忘川之始，你看到了他們的幸福了沒有？為夫很是羨慕?。　?/br>
    喃喃自語的人，沒有覺察到擎蒼的走近。兀自盯著手中的藥方出神。

    “大人，三少爺來了?！?/br>
    東方燁來了？東方隨云將手中的方子遞到擎蒼的手中，“這方子你拿去，本王用不了。你倒是要潛心研究研究的好?！?/br>
    擎蒼的臉有些微紅，伸手接過藥方，如果當(dāng)初不將這藥方交給大人就好了。如今反被大人挖苦。

    “讓他進(jìn)來罷?！?/br>
    東方燁步入書房，長揖而拜。東方隨云只是擺了擺手，指著不遠(yuǎn)處的太師椅，“坐?！?/br>
    “這次我保舉你當(dāng)上了自貢地區(qū)的鹽運(yùn)使，可有信心將那幫私鹽販子一網(wǎng)打盡？”

    旦凡在家中，東方燁知道東方隨云比較反感官場上的一應(yīng)稱呼，是以堅定回答道：“一定不負(fù)大哥所望?！?/br>
    東方隨云‘嗯，了一聲，又道：“其實(shí)以你的資質(zhì)，天授十二年的春闈之試，你本可奪得狀元之姿，可有怨大哥？”

    若狀元及第，東方燁將包攬會元、解元、狀元之姿，將是大業(yè)皇朝開朝以來繼東方隨云后的第二人。若先前他是有遺憾且有些怨的話，兩年來，他卻是看透了許多?！叭舴谴蟾缈嘈陌才?，如今小弟肯定是跳得高、摔得重?！?/br>
    經(jīng)過兩年官場的歷練，東方燁已小有沉穩(wěn)，舉手投足間頗有東方隨云當(dāng)年那迫人的威嚴(yán)。東方隨云暗點(diǎn)頭，“重要的不是你曾經(jīng)得到過什么，而是你即將得到什么?！?/br>
    “小弟明白?！?/br>
    “自貢那邊的情形我都替你打聽清楚了。販賣私鹽的主要是伊婁河漕幫幫主吳為，這吳為隸屬南疆香主烏雅管轄，因了烏雅護(hù)佑，這吳為不知天高地厚，很是猖狂自負(fù)?！?/br>
    大體上也聽說了烏雅之名，也知道烏雅統(tǒng)領(lǐng)著南疆的江湖。東方燁小心回道：“如果小弟在自貢鎮(zhèn)壓不住吳為，可否求助瀾滄衛(wèi)城的城主段士棋？”

    瀾滄衛(wèi)城本在自貢地區(qū)，只是不屬于自貢管轄而已，至于那個城主段士棋……東方隨云略蹩眉，思索半晌，“說起來，這個段城主是我們朝庭的一品大員，可按他們的習(xí)俗，瀾滄衛(wèi)城的人向來自力更生不依朝庭。如果你因了私鹽一事去找他，只怕不妥?！?/br>
    不妥？東方燁看著大哥，期待著下文。

    “一來他們從來只接受朝庭的誥封而不接受朝庭的資助，朝庭中的大小事件均與他們無關(guān)。二來，我總覺得，私鹽的再度猖獗、吳為的過分自大……不但那自貢地區(qū)的府臺林文定，只怕連瀾滄衛(wèi)城也脫不了干系?！?/br>
    大哥的判斷力一向極準(zhǔn)，這也是他為官這兩年務(wù)求努力達(dá)到的方向，東方燁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弟明白了，不但不能找他們，而且一些事也不可和他們明說。”

    “你可以求助漕運(yùn)總督。聽聞他正受七皇爺之命，在自貢地區(qū)督察漕運(yùn)事務(wù)?！睎|方隨云試著提醒，漕運(yùn)總督掌管著大業(yè)皇朝的糧、鹽、鐵器等的運(yùn)輸事務(wù)，鹽運(yùn)如果出現(xiàn)麻煩，找他最為合適，他手上有兵。

    東方燁聞言一怔，臉上的神色不自然起來。那漕運(yùn)總督是同科的狀元冷語新，也是他曾經(jīng)的妹夫，又兒的前夫，千柔的父親。

    看出東方燁臉上的神情極是尷尬，東方隨云搖頭，這官場的阿諛奉承、真真假假，這三少爺還得歷練歷練方是。一顆過于火熱的心在官場是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掩蓋不住表相的人總得吃虧?！斑@樣，我修書兩封。一封予聞人，要他密切關(guān)注你在自貢的一切狀況。另外，我還會休書一封擷坤殿，擷坤殿的南疆十六峒峒主百里建弼一直和我有來往，擷坤殿在西陲和南疆的邊界，離自貢二百里路之遙，如果聞人救你不及，百里建弼也可幫你一把?！?/br>
    原來大哥和江湖門派也有聯(lián)系？東方燁不僅有些咂舌，看來自己要學(xué)的何止目前他眼前所見的，那幕后未見的還不知要學(xué)多少年?！岸嘀x大哥替小弟考慮周到?！?/br>
    “把又兒母女帶上?！?/br>
    呃？她們？東方燁愣了神，“前往自貢地區(qū)一路窮山惡水，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吃得了那種苦？何況還要帶一個孩子？”

    沒有說明原因，東方隨云只是將手中的折子丟在了桌子上，“兄妹一路上也有個照應(yīng)。再說又兒可以照顧你的飲食起居。我會加派三百御林軍與你前往。另外，一旦到了自貢那種一人當(dāng)?shù)廊f夫莫開的地方，那些兵馬只怕也無用武之地，我讓擎蒼陪你們?nèi)?，另外再派一些親信家丁相隨?！?/br>
    擎蒼是大哥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將擎蒼派予他可見大哥將他們的安全看得有多重要。東方燁感動起身作揖，“謝大哥?！?/br>
    “在那里要低調(diào)作人、低調(diào)行事，多融入當(dāng)?shù)匕傩?。還有，如果碰到冷語新在那里視察，你和他得和睦相處，不要失了自己鹽運(yùn)使的身份?！?/br>
    “大哥的苦心教誨，小弟謹(jǐn)記心中。”

    “嗯，去罷?！?/br>
    眼見東方隨云露出疲憊之容，東方燁起身告辭。只聽東方隨云又道：“出發(fā)前去看看娘?！?/br>
    夜老夫人自被顧青麥救出藏于香山花神娘娘廟后，全然不再過問世事，對于兒子至今未娶親之舉她也不再有什么說詞，只是在花神娘娘廟潛心帶發(fā)修行。但東方隨云知道母親心中的心結(jié)，無非是想看到東方家的孫子。是以他親自到東方家祠長老那里提出將東方燁、東方又兒過繼到夜老夫人名下之事。東方燁、東方又兒本就是二房趕出的庶子、庶女，如今又是攝政王親自開口，二房哪里敢不答應(yīng)，急急的允了并改了族譜，東方燁、東方又兒都算是夜老夫人的子女了。

    東方燁回身道：“是?！?/br>
    直到聽不見東方燁的腳步，東方隨云才起身行至里間，就那么合衣倒在床榻上，摸著床榻上的薄衾，閉目養(yǎng)神，神思已飄到老遠(yuǎn)。感覺得到有陣風(fēng)吹來，東方隨云眼也不睜開，只是說道：“萬掌柜?！?/br>
    “是，大人，是屬下?！?/br>
    “事情可打聽清楚了？”

    萬年青不答反問，“大人今夜又難入眠？”

    嘴角抹過絲絲苦笑，是啊，今夜難以入眠，有多少個日夜他就是這般合衣閉眼養(yǎng)神連他自己都不怎么記得了。只知道能夠安心睡的日子不多。

    “若非大人誤打誤撞和夫人共同食下那紫玉人參，依大人這般透支自己的身子，早就……”萬年青猛地住口，似乎明白了。大人如此作為是即不想負(fù)了承諾，又不想夫人一個人守在忘川太久。一旦透支體力而去，對朝庭、對先帝、對天下、對皇太后、對幼帝多少總有個交待。想到這里，萬年青眼中微濕。

    “可有查清楚四師傅是何方高人？”四師傅的事情一直困擾著他，只是自家娘子已逝，四師傅全然無蹤。唯一有頭緒的是那一年的亂墳崗。

    輕嘆一聲，萬年青搖了搖頭。“屬下不力，仍舊沒有將夫人的師門打聽清楚。不過，屬下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東方隨云終于睜開眼睛，看向萬年青，“噢？”

    “屬下近段時日輾轉(zhuǎn)于西陲、南疆等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如大人所猜測，那些私鹽販子的突起果然和瀾滄衛(wèi)城有關(guā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