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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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被釣魚了? 宋瑯心中一怔,又擰起眉:這陰魂不散的神官。 宋瑯轉過身,視野里是那人印有層層云紋的白袍衣角。她禮貌地點頭,打招呼道:“神官大人,好久不見?!?/br> 男人不說話,似乎在執(zhí)意等待她的回答。 宋瑯無奈地眨了眨眼,緩聲說:“回神官大人,我不會魔法,但這并不阻礙我對它的好奇。” 不等他說話,宋瑯又接著說:“不過,我想這并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不是嗎?畢竟要是只在腦中想一想,都算是罪過的話,那么世上沒有哪一個人,是完全無罪的吧?” “狡辯?!蹦腥宋⑽⑻鹧酆熆此?,下一瞬又迅速斂起。 低垂的眼角眉梢間,似乎都透著傳教士般的嚴苛與恪守。 他沒有直視她,只是語氣間的冷然和不屑顯而易見:“早在第一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魔鬼已經將印記烙在你的身上?!?/br> 宋瑯眉角一抽,他到底在說什么? “神官大人,”宋瑯唇角噙著冷然的笑,“我們之前應該無怨無仇吧?為什么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似乎就一直對我……懷有偏見?” “不是偏見?!蹦腥藞?zhí)拗地蹙了蹙眉,似乎想抬眼看她,但最終只是克制地盯著她的衣角,神情沉郁,“我在你的身上,嗅到了魔鬼的氣息,那種腐爛的、罪惡的氣息……” 她呸?。?/br> 她是吃他家大米了還是喝他家井水了? 素不相識的,至于一見面就對她這么苦大仇深? 宋瑯險些怒極反笑。 她上前一步,凝眸看進他低垂的眼里:“這世上存不存在魔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真的存在魔鬼,那一定是人對照著自己的模樣,才造出了魔鬼。神官大人,你說呢?” “……” 或許是她的錯覺,眼前面容嚴峻平靜的男人,眼中似乎飛快劃過了一絲狼狽。 不知是因為她的反唇相譏,或是因為她的貿然逼近。 “你……”宋瑯怔了一瞬,才擰起眉奇怪問,“你在害怕我?” “哼,怎么可能?!甭犃怂脑挘腥肆⒓床恍嫉剜托?,眼角卻始終低垂著,不看她。 察覺到宋瑯奇異復雜的探究目光,他微不可見地偏了偏頭,聲音更加冷郁:“不要試圖轉移話題,若你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會對魔法這種令人畏懼的東西產生好奇?如果你無法解釋剛才的行為,等待你的,將是冰冷的絞刑架?!?/br> 宋瑯緩緩收回目光,頓了頓,才開口問:“神官大人,你有畏懼的事物嗎?” 片刻的沉默。 就在宋瑯不指望他能回答,準備繼續(xù)說下去時,面前的男人卻忽然開口了: “魔法,欲情,死亡?!?/br> 因為這三者,都象征著毀滅。 宋瑯微怔,然后低笑了一聲,搖頭道:“是啊,其實我們一生中大部分的恐懼,都是來源于未知。” “恐懼……來源于未知?”男人若有所思地皺起眉,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卻也無從反駁。 “你有想過去探究魔法的本質嗎,神官大人?”宋瑯又問。 “探究?沒有必要?!鄙窆俨煌獾孛蛄嗣虼浇牵f,“這種不該存在的邪惡力量,只要全力消除就夠了?!?/br> “為什么要先入為主地認定,魔法就不應該存在這世上?” 宋瑯反問道:“就好像用金屬鑄成利劍,用弱水凝成堅冰,用火石敲出火苗,它們都是天然存在于大自然的,哪有什么好壞之分?所以,為什么不愿意去揭開魔法的面紗呢?也許它就是和金,木,水,火一般 ,為我們所用的尋常事物。為什么不去認真地探究一番,而放任自己活在一無所知的恐懼中?” “弄清楚它的來源,弄清楚它的原理,相信我,這不會比徹底消除它更加困難,神官大人?!彼维槍⒙曇舴诺玫途彛瑤е钊瞬蛔杂X信服的語調。 “魔法和水火一般無二?”面前的男人終于蹙起眉。 宋瑯點頭。 神官驀地閉上眼,說:“女巫都像你一樣,會用詭辯的言語來蠱惑人心嗎?” 他逼問道:“你又有什么證據,能證明自己說的這些東西?” 宋瑯眨了眨眼,目光清明:“沒有?!?/br>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說:“哼,果然是胡言亂語,無話可說了嗎?” 宋瑯嘆了一口氣,將手里拿著的書合上,踮起腳輕輕放回書架:“神官大人,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存在從來不解釋,僅以其存在,否定一切錯誤解釋?!?/br> 她回過頭,看著神官變得若有所思的面容,似笑非笑:“天色已晚,我該離開了。如果我剛才的狡辯,能夠讓你判定我無罪,那么我想接下來,我大概可以回家做熱乎乎的飯,而不是去親近冷冰冰的絞刑架了吧,神官大人?” 神官沉默不做聲,看著她裙角的眼神深邃又專注。 “那么,再見了,神官大人?!彼维樢膊辉谝猓S意揮了揮手后,便離開了安靜的圖書館。 她可是要趕回家召喚使魔的人,沒時間和這個莫名對她苦大仇深的男人瞎折騰。 ※※ “貝婭,這樣可以了嗎?” 艾洛城外的荒僻屋子里,宋瑯執(zhí)著一盞點有三個火苗的銅燈,半蹲在地上的石龕面前。 她將割破的手腕放在一座石龕上,讓滴下的血,漸漸浸滿石龕的凹槽。 “足夠了?!?/br> 貝婭將她手臂下的石龕小心捧起,投入燒滾的、熱氣蒸騰的煉制魔法材料中: 一股繚繞的黑霧冉冉從中央升起。 一大段繁復冗長的魔法咒語從貝婭的唇間吐出。 銅燈的火苗明明滅滅,石鍋內的濃稠液體滾騰的聲音也愈加響亮…… 在宋瑯訝異驚奇的目光中,石鍋里升騰起的黑霧逐漸化形,在半空中,凝滯成一個黑色的橢圓圈。 是跨越異界的契約之門! 宋瑯睜大了眼睛,期待地看著形成的契約之門中,那一片混亂無序的暗黑空間—— …… 遙遠時空中,有人驀地抬起頭,冰冷的尖豎獸瞳一瞬間緊縮成懸針——是她! 毫不猶豫地,他站起身,用手中的黑色鐮刀一劃,面前空無一物的地方,頓時出現(xiàn)了一條幽黑的時空裂縫。 他抬起腳,邁步走入。 下一瞬,便置身在虛無混沌的黑暗異時空中。 他一眼就看見遠處,那一扇獨特的橢圓形時空之門,而門的前方,隱約有一團模糊的黑影正在形成,逐漸化出了人形的輪廓…… 異時空虛空中,借助契約之門的能量,無序的能量與粒子得以逐漸匯聚塑性,一個召喚的使魔從此處誕生。 剛剛獲得了低等意識的使魔,由于沒有經過契約之門,契約尚未結成,所以對于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極其模糊,只有一個為此而生的念頭: 踏入面前這一扇賜予它新生的契約之門。 暗黑色的頭盔下,使魔眨了眨眼,動作緩慢笨拙地向前走出…… 進去!進去! 它一步步挪動著,逐漸靠近橢圓形的契約之門。 終于,它抬起了初成形的腳,伸入到門的后面—— “抱歉,借過。” 正當此時,身后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 下一刻,它的肩頭被搭上了一只修長的手。那手一搭一拉,輕巧地將它邁出腳步的身體,硬生生從門前拉出。 然后,它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順手拿走了它剛化出的暗黑色頭盔,從屬于它的契約之門通過,進入了門后的世界…… 第122章 。陰陽師篇·番外 又是一年花吹雪。 落櫻紛飛的平安京,依然如往日那般,透著優(yōu)雅而平和的氣息。 京都中,一處府門印有五芒星桔梗印的府邸內,粉色的、白色的櫻花花瓣正四處飄揚。 雅致的庭院里芳草萋萋,因為少有人打理,一叢叢銀錢花,蝴蝶花和許多不知名的花草,都雜亂無章地生長著,在清勁的涼風中來回搖曳。 葛垣凜一在喝酒。 他斜臥在向著庭院的回廊內,支起一條腿,姿態(tài)優(yōu)雅又愜意,將斟滿了的酒杯送至紅唇。 酒是來自遙遠唐土的酒。 清冽而醇厚,入口時是清涼的甜蜜,過后卻后勁頗大,將人灼得身心醺醺然,又不愿從這般通透的甘甜朦朧中醒來…… “凜一大人,你醉了嗎?”提著酒壺的式神少女問道。 “呵……醉不了。” 男子雅致的笑聲低低響起。 庭院內冷涼的風,沁著櫻花的芳馨,將印有水波紋樣的白色狩衣吹得翻飛,他頭上戴有黑色立烏帽,手中正持著一把半開的檜扇,以扇面輕輕覆于唇上,笑意濃郁得如同京都優(yōu)雅華麗的八重櫻。 “只是嘗著這酒的味道,難免想起了一位故人?!?/br> “故人?是誰呢?”式神好奇問。 以手支著的頭一歪,男子用檜扇抵著輕紅的唇,笑道:“也對,阿藤,你才在這里呆了沒多少年,自然不知道她?!?/br> “她呀……”他的聲音清清涼涼,如同初春的微風吹落了枝頭上的雪,卻又似染上了一絲微醺,“我都快忘記她的模樣了……” “容我想一想啊?!?/br> 他放下手中的檜扇,又斟滿了一杯酒,送至唇邊:“她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不,也說不上是人吧。” 她,確實是一個很有趣的鬼魂。 他懶洋洋地瞇起狹長的深褐色眼眸,記憶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晚上—— 人的記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