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芒章笑道：“我心甘情愿地來，怎么能說是勉強(qiáng)？你放心，我是誠心誠意想來給范公上一炷香?！?/br>
    范蔚熙領(lǐng)他進(jìn)去，上過香后又陪著出來，兩人閑庭信步，漫無目的地說著話。

    彭芒章問：“你如今恢復(fù)了姓氏，往后作何打算？”

    “還沒想好?！狈段滴醯?，“這幾日我總覺得恍惚，每日晨時(shí)睜眼，總要想想自己身處何處。我習(xí)慣了梁州的風(fēng)沙，如今驟然來這富貴的皇城，日日無所事事，心中很是不安?！?/br>
    “你受著趙侯的好，覺得不安是人之常情?！迸砻⒄孪肓讼耄研睦镌捜鐚?shí)說出，“你若是愿意，咱們可以在仕途中互相扶持。憑你的才識，連過三試不是難事，只要你想，我愿意去求老師出手，替你在朝中擇個(gè)中樞去處?！?/br>
    范蔚熙隱有心動(dòng)，若是有顏清染出面，他就能省下不少彎路，而他如今正需要達(dá)到一個(gè)能快速幫到趙瑾的高度。可這念頭堪堪冒出，就被他快速地煽開。

    顏清染年事已高，他如何能為了一己之私再讓恩師勞心傷神。

    范蔚熙道：“這事我還要再想想?！?/br>
    彭芒章道：“也好，你若是有事，可以隨時(shí)找我?！?/br>
    范蔚熙謝過他，彭芒章嘆了聲氣，說道：“老師當(dāng)年建議我去御史臺，多半也是想到了范公之冤。這些年我不常在京，游走在地方州郡時(shí)，總能聽到些怨聲載道之聲。這些地方官多與中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輕易不好查。宗政開的案子，若不是柳玄文急于撇開自身主動(dòng)拋出那么一筆賬冊，只怕我也是有心無力。如此想想，你不入仕途，就不必面對這些勾心斗角的腥風(fēng)血雨，倒也是件好事?！?/br>
    兩人繞著身旁這片布滿了水草的池塘走了一圈，范蔚熙無聲地聽著，在走完這個(gè)蕭瑟的院落后，感慨道：“師兄這些年，也是頗不容易?！?/br>
    “雖然是難，但有老師的聲望在，這幾年倒也并不是特別地難……”

    彭芒章好似看到了誰，說話突然一止，范蔚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寧澄荊站在十步之外的樹下。

    第113章 得舍

    范蔚熙與彭芒章對視一眼，后者想了想，先走了過去，微笑問道：“寧兄怎么來了？”

    寧澄荊對他二人頷首點(diǎn)禮，看著范蔚熙道：“原來你是范公之孫。”

    說到這個(gè)，彭芒章臉上便閃過一絲尷尬，他沒想到過春闈案會有重審翻案的這一日，是以當(dāng)日在顏清染的講學(xué)上，為了省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并未對寧澄荊點(diǎn)明范蔚熙的身份。

    范蔚熙還是有禮度地對他施了個(gè)揖禮，問道：“翰林今日前來，也是要為家翁上一炷香嗎？”

    寧澄荊道：“我已經(jīng)上過了?！?/br>
    范蔚熙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再說，寧澄荊就道：“方便嗎？我想與你說些事?！?/br>
    彭芒章便對范蔚熙道：“那我就不多留了，蔚熙，好生珍重?！?/br>
    “師兄也是?！狈段滴鯖_他一笑，等他離開后，問寧澄荊道：“翰林想與我說什么？”

    他們二人只見過一面，連點(diǎn)頭之交都算不上，范蔚熙想不到他為什么要專程來找自己。

    寧澄荊道：“我雖然是老師外收的，可說起來，我與你也算是同出一源。方才我在范氏的祠堂里，看到了很多廣文堂的學(xué)生，他們都是來感念范公恩情的，好多人上香之后也不離開，就這么站在院子里，好似這樣就能與范公多接觸片刻?！?/br>
    范蔚熙問：“翰林究竟想說什么？”

    寧澄荊道：“我其實(shí)很景仰范公的為人，他光明磊落，是真正要為貧寒之士謀出路。舊案如今既然已經(jīng)平反，我想問問你，會不會踏入仕途？”

    范蔚熙很輕地笑了一聲，直白道：“翰林這就已經(jīng)開始拉攏我了嗎？”

    寧澄荊沉默片刻，問道：“如果不是呢？”

    范蔚熙沒懂他的意思，“不是什么？”

    寧澄荊道：“倘若有個(gè)清明的朝政，你會入仕嗎？”

    “清明？”范蔚熙聞之好笑，“翰林不覺得這話很假嗎？”

    “好?！睂幊吻G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聲，他看著范蔚熙，不多時(shí)又重復(fù)道，“好。”

    范蔚熙滿心莫名，正想要問，寧澄荊轉(zhuǎn)身就走。

    “哎——”范蔚熙剛剛出聲想叫住他，但這字音才從喉腔中出了一半，又被他生生咬住。

    算了，與寧家的人，實(shí)在是沒什么好說的。

    范蔚熙就此作罷，當(dāng)下又往祠堂而去。

    周塘街街尾一角，一輛馬車緩緩?fù)Ｏ?，秦惜珩自車駕中下來，進(jìn)了一家酒肆。

    秦佑晃著一把折扇憑欄而坐，聽到身后的動(dòng)靜時(shí)，轉(zhuǎn)頭來看了看，笑道：“我險(xiǎn)些以為那封信是假的?！?/br>
    “那五哥不是也來了？”秦惜珩在他身邊坐下。

    “有人跟著嗎？”秦佑問。

    “去了一趟風(fēng)花雪月?！鼻叵х竦溃八母绗F(xiàn)在一心念著相門寺的佛經(jīng)，早晚不著家。我從那邊繞了一圈過來，沒見著盯梢的人?！?/br>
    秦佑問：“百花大街不好嗎？干嘛約在這兒？這地方要不是你說，我壓根兒就不知道?！?/br>
    從此處可以看到范宅的大片屋舍，秦惜珩道：“懷玉今天來給范公上香，約這兒方便我們一起回去。”

    她說著，睨看秦佑，“你去百花大街光明正大，總不能讓人覺得我也要去那里尋花問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