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襄的手指收緊，手背勒出青色的筋絡(luò)，他走到辦公桌前，薄唇一揚(yáng)，“很高明，你是吃準(zhǔn)了我會投鼠忌器。”

    “談判當(dāng)然要有談判的籌碼。”

    “可以，什么時候見面？”陸九襄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可是這一次不能夠，他的小抒被人擄走了一天，單是這一點就讓他心亂如麻。

    這個女人的手段他略知一二，小抒會受什么樣的委屈？

    對方報了時間地點，才慢條斯理地先掛斷了電話。對方是有恃無恐的那一個，所以相形之下，倒要沉穩(wěn)安逸得多。

    “陸總，我給席昭那邊打了二十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崩滓菥俣茸呷肟偛棉k公室，陸九襄正靠著椅背閉目休息。

    伊蓮娜女士的意思很明顯，而且時間恰好定在陸思齊手術(shù)的那一天……其心可誅。

    “不用麻煩了，”陸九襄冷漠地轉(zhuǎn)過扶椅，“席昭如果不想要那筆錢，他不會找上陸家?！?/br>
    這出里應(yīng)外合的戲的確很精彩。

    “伊蓮娜女士要的錢，只怕不止……”雷逸均實在擔(dān)心，對方手上有遺囑，有顧言抒作為底牌，談判的結(jié)果對于陸九襄來說有多不利不可想象，他最擔(dān)憂的還是陸氏易主，這無異于改換江山。

    但是如果席昭肯配合就不必這么忡忡了。

    淡淡的晚煙從樹梢間爬出來一縷，將單薄的樹林繚繞得一片迷蒙，顧言抒盤著腿坐在冰涼的木板上，指甲摳出了血，臉色慘白地坐著，想放肆地哭，但是又哭不出來，除了流水和風(fēng)聲，四周靜得可怕。

    陽臺上連只螞蟻都沒有，她似乎正盯著地上的一?；覊m，盯了許久。

    “小抒，”身后響起男人熟悉的嘆息聲，她緊緊繃住的心弦，猛然斷裂，陸九襄疾步躍上剩下的臺階，走到顧言抒的身前蹲了下來，“小抒……”

    顧言抒小臉?biāo)?，眼眶殷紅，才三天時間憔悴清減了太多，他一手越過她的膝下，將人橫抱起來擁入懷底，“我來晚了，對不起。”

    這里只有他們，只有靜謐安詳?shù)囊黄瑯淞?，錯落有致的幾幢樹屋，還有溪水潺潺的聲音。顧言抒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所有的委屈和恨突然涌入眼眶，淚水猛地傾瀉噴出……

    “小抒，都過去了，再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再也不會?！标懢畔逍耐措y抑，要親吻她的唇，給她真實和安定，可是卻被顧言抒偏著頭躲開，他慘然地抱著妻子走下樹屋，陽臺上清幽的花香不知名且醉人……

    樹屋的人手早已撤去，伊蓮娜女士守信地讓人都離開了。

    雖然這個代價付出得太沉重，可是比起顧言抒，他可以再割舍十倍那樣的沉重。

    “陸總?！笔┭佑孀惨婈懢畔灞еl(fā)絲遮了整張臉的顧言抒走來，將他們引到停車的地方，一輛嶄新的越野路虎正?？吭谙叀?/br>
    “先上車離開?！笔┭涌傆X得這事不簡單。

    陸九襄點頭，將小姑娘抱上車，自己挨著她坐上去，顧言抒軟綿綿的隨時可能倒下，他又不放心地將人放到自己的膝蓋上，橫著將她抱起來，顧言抒抿著嘴一句話都不說，像是受驚了的兔子，痛苦卻又安靜。

    車發(fā)動之后，不過兩個小時，就回到了酒店。

    陸九襄一直哄著她，“小抒，我們回家了?！?/br>
    他柔軟著聲音，抱著顧言抒走下車，對施延吩咐了一聲，“不論如何，先聯(lián)系席昭?！?/br>
    一聽到“席昭”，顧言抒猛彈了一下，她一直沒有反應(yīng)，沉默得像一個畫著哭妝的娃娃，陸九襄驚訝她的舉動，顧言抒猛力地掙扎起來，她已經(jīng)沒剩多少力氣，這些已經(jīng)是拼盡全力，陸九襄對施延使了個眼色，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用低啞頹靡的聲音哄她：“小抒乖，我?guī)闵先?，沒有別人，再也不會有別人?！?/br>
    心悶悶地疼，揪了起來。他的小抒到底在這三天之內(nèi)經(jīng)歷了什么？

    陸夫人豎著出去，橫著回來，讓前臺經(jīng)理感嘆陸總為人太man的同時，有點擔(dān)心自己被炒魷魚的下場。

    陸九襄沒有理會任何人，進(jìn)了房間，將顧言抒抱上溫暖的床，小姑娘上了床，怯怯地縮成一團(tuán)，抱著膝蓋，把臉埋入凌亂的發(fā)里，不哭不鬧，但是異樣的安靜和痛苦。

    這時分一個電話撥過來，“陸總，您的哥哥手術(shù)正是關(guān)鍵期，您……”

    這個手術(shù)的風(fēng)險有多大他心知肚明，一旦功敗垂成，就是性命之危，陸九襄長吐了一口氣，“我很快過去，麻煩了?！?/br>
    電話被掛斷之后，他半跪上床，一只膝撐著重量靠近來，修長晶瑩的手指一寸寸挪向顧言抒裸在發(fā)外的肌膚，但是沒有碰到，她猛然轉(zhuǎn)過頭，接著整個人往床上倒去……

    他無奈卻又心痛，“我等下回來?！?/br>
    他離開時，房門輕輕闔上的聲音，沉悶而無力，顧言抒終于哭出了聲，嚎啕不休。

    匆匆趕到醫(yī)院，李醫(yī)生正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解開口罩，滿頭大汗卻面帶微笑地告訴風(fēng)塵仆仆的陸九襄，“恭喜兩位陸先生，手術(shù)實在順利。”

    幾個隨行的醫(yī)生護(hù)士都如蒙大赦的表情，陸思齊的這一臺手術(shù)，雖然順利，可因為躺在病床上的人是陸思齊，他們幾個絲毫不敢馬虎，一路臉色緊繃，心臟沒安定過一秒。

    直至此時陸九襄的身體才完全放松下來，往里瞟了一眼，門已經(jīng)被關(guān)上，“那么，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

    “大概還需要二十四小時，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要安靜的環(huán)境，親屬就可以不必事必躬親地等候了。”李醫(yī)生對陸九襄頷首說道。

    陸九襄松了氣息，對李醫(yī)生回以敬意，“多謝大夫。”

    李醫(yī)生微笑著擺手說，“分內(nèi)之事，手術(shù)順利就一切都好了?！?/br>
    兩人寒暄客套了幾句，陸九襄看望完陸思齊，才終于疲憊不堪地走出醫(yī)院，酒店里有人打電話來，“陸總嗎？”

    “是我?！标懢畔暹@個時候幾乎不愿再思考任何事，他只想抱著顧言抒入眠。

    但是那邊卻傳來急切的聲音，“陸夫人堅持要離開，回她自己的家，她的情況似乎很不好，我們想攔著，可是——沒攔住。”

    顧言抒的家，她指的應(yīng)該不是馨園。

    等了一個小時，馨園也沒有一點風(fēng)聲，陸九襄終于不能再等下去，他驅(qū)車到了顧楓晴的公寓樓下。

    他打電話給顧楓晴，對方?jīng)]有接，他選擇了語音留言，問她是否知道顧言抒的狀況。

    關(guān)于小抒被綁走的事情，他此前只是旁敲側(cè)擊地試探過顧楓晴，并沒有告訴她，所以現(xiàn)在也不方便說得太多。

    天色已經(jīng)擦黑，遠(yuǎn)霧朦朧，陸九襄不忍打攪精神已經(jīng)重創(chuàng)的顧言抒，將車泊在停車位上，深沉的夜里微風(fēng)習(xí)習(xí)地漏入車窗，才陷入沉睡不多久，身上已經(jīng)一片冰涼。這輛黑色卡宴似乎堅定不移，足足在一個簡陋的居民樓下停了一宿。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陸先生，事情真多……

    從現(xiàn)在開始，玻璃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