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他定然是不會差的?！崩钷敝裼行┬邼_口，“若是他不好，當(dāng)初祖父怎會給我定下親事？”聲音小小的，說著話白凈的面上布滿了紅霞，便不像是男兒了。

    白芨的話，不由得讓李薇竹想到了這婚約的來歷，漳陽城的趙家老爺是皇商，三年前在外行商的時候被山賊搶了，錢財被搶了沒什么打緊的，他家原本就是漳陽城里最富庶的人家，錢財上的損失只相當(dāng)于傷了表里，傷不到這漳陽龐然大物的筋骨，但糟糕的是這一次行商中偷偷溜入了趙家小公子趙韶星，被山賊一刀砍在了腿骨上，當(dāng)即就瘸了腿，因為傷在了膝蓋上，養(yǎng)了三個月之后也是跛著腿，趙家人尋遍了名醫(yī)，都是無法，表示這趙家小公子一輩子都會如此。

    這樣的結(jié)果，趙家人怎能夠接受？到處尋訪名醫(yī)，不知道在哪里打聽出來了李荀的名聲，就求到了他所在的寨子里，在李荀治好了趙韶星后，給了豐厚的診金后，更是拿了李薇竹脖頸上的項圈，說是要把大兒子趙邵辰和李薇竹定下親來。當(dāng)時李薇竹也在場，自然知道趙家老爺趙東的口中，那趙韶辰書讀的有多好，他家不會有任何的通房丫鬟，等到李薇竹到了他家，就是當(dāng)家主母。而且年方四十無子方可納妾，讓李荀盡管放心。

    白芨也想到了這樁舊事，想到了兩年前趙老爺許諾的話語，臉一紅，兀自替自己辯解，“萬一這段時間他變了怎么辦？”

    “若是變了，就取消了婚約。”李薇竹抿唇說道。

    “小姐?！卑总感∽炀锲穑安灰偘讶∠榧s掛在嘴邊?！?/br>
    李薇竹干笑一聲，這漫不經(jīng)心的話里，還是摻雜著她一丁點的認真。她也想做祖父那般的神醫(yī)，有一個堂堂亮亮的名頭，想要周游在外，每當(dāng)這個時候便恨自己不是男兒身，若是男兒，便可以如同祖父那般了。她現(xiàn)在有了婚約，更是沒法子四處行走了。

    白芨并不喜歡李薇竹這樣消極的態(tài)度，既然是門好親事，又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婚約在手，小姐怎能夠總想著取消婚約，到哪里再找到好的婚事呢？今后又沒有長輩替她做主。

    “好了?！崩钷敝窨粗总膏僮斓哪?，想到了祖父臨終前的話，有些心虛地開口，“是我的錯，你不是說要買衣裳？茜草那里還有祖父留下的頭面，買些衣服就好。”

    白芨聽著幾乎要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我們現(xiàn)在就去?！?/br>
    漳陽城的道路像是被切得整整齊齊的方塊一樣，四條主干道筆直對著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南城區(qū)是最熱鬧所在，想要在城中買什么，都可以在南城賣到，只是這里的物件多是平民用的，若是想采買好一些的料子成衣和首飾，偶爾南城或有所得，大都是集中在東城區(qū)的，最好的成衣鋪子、首飾鋪子都在那里。

    一行人是從南城門入得，從南城門要走到東城區(qū)，起碼要一個時辰的時間，因為要剩下銀錢，一行人在柳樹枝下走著，行的不快也不慢，往東城的方向走去。

    晌午時分，三人在南城區(qū)的一個巷子口里的攤位上吃了餛飩，被碾的薄薄的餛飩皮用竹簽挑上一點鮮rou，放入到guntang的高湯里煮上一小會兒，煮好的餛飩淋上一點麻油，放上蝦皮海草，味道鮮美的讓人食指大動。吃完了一碗還喝了湯，李薇竹的額頭上也有了細密的汗珠。

    遠遠從巷子深處走出了兩個女子，一高一矮，小聲說著話，李薇竹一雙小巧元寶耳相較于常人聽得更遠，因此兩位女子的私欲盡數(shù)入了李薇竹的耳中。

    “書院當(dāng)真能夠讓我們進去？這立正書院，就連在里頭讀書的眷屬都進不去嘞?！?/br>
    “如果要是沒有，我怎敢喊你？聽說這是立正書院新出的規(guī)矩，原本不對外開放的書院，一年之中擇一日對外，讓全城的人都可以進書院去看看！”那個高一些的女子說到了最后，聲音陡然高了起來，見著了攤位上的李薇竹等人，連忙壓低了聲音，“這消息當(dāng)然是真的，上午的時候我哥哥悄悄和我說的，說是女子也可以入內(nèi)，我才拉著你?！?/br>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見到趙公子?！?/br>
    “美死你了，還想要見到趙公子?！备邆€子的女子說道，“不過，我們?nèi)ズ蒙纯凑年柍抢锏牧⒄龝?，這一次能夠?qū)ε娱_放，我聽說是因為明年要學(xué)京都，對外招收女學(xué)生了?！?/br>
    “京都對外招收女學(xué)生？這怎么可能？”

    “自然是真的，我們漳陽到底是小地方，聽說京都里不僅僅書院有招收女子，還有醫(yī)術(shù)院嘞。因為有武院只招收男子，所有也有一個專收女學(xué)生的舞院?！?/br>
    “什么武院和舞院？聽得我都糊涂了。”

    “一個是武術(shù)院，一個是舞樂院，有時候也被稱之為男院和女院?！?/br>
    隨著兩人越走越遠，饒是李薇竹費盡心思去聽，也聽不清她們兩人在會說什么，事實上，自從說出了醫(yī)術(shù)院三個字，那兩個女子的話她也完全沒有聽進去。醫(yī)術(shù)院，還招收女學(xué)生？！她瞬時有些心動。

    她自幼跟著祖父行醫(yī)，祖父的醫(yī)術(shù)很好，少年中年時候曾在外游醫(yī)，后來更是有了名聲。李荀最為擅長便是把脈，于細微處可以聽得出患者的病癥，也可以聽得出這有孕之人懷的是男還是女。這世間之人多是重男輕女，李荀醫(yī)術(shù)仁心，一直不肯透露了自個兒的這點本事，故而在京都之中一直是相安無事，有了嬌妻美眷有了孩子。孩子漸漸長大，李荀在京都之中也越發(fā)風(fēng)生水起，甚至破格入了宮，進入了太醫(yī)署。

    李荀一直不讓人知曉自己會辨子的本事，誰知道在兒子要成親的前期，與兒子把酒言歡，說了自己的本事。那李錚一聽到父親還有這般的本事，當(dāng)即心癢，讓父親替他上峰妻子把脈，事情一旦有了開端，李荀就驗了許多的孕婦，斷定腹中之胎兒是男還是女，若是女嬰，婦人便往往墮了去。

    李荀是極其痛恨這般墮去女嬰的，只是求到他面前的婦人各有各的苦衷，嬌弱的女子在他面前哭得是淚流滿面，若是她再得一個女嬰，或是被人瞧不起，或是被夫婿瞧不起，或者是讓小妾爬到她的頭上或者是會被休離。除了女子，也有握有錢權(quán)之人威逼利誘，只因為李荀斷脈斷的好，墮下嬰孩兒對女子的傷害也極小。

    李錚因為李荀的本事官場上順風(fēng)順?biāo)?，渾然不顧自己老爹愧疚而蒼老的面容，反而把更多的人帶到了李荀的面前，讓李荀診斷腹中的胎兒。

    李薇竹想到了祖父說這些話時候，那張蒼涼的面容上更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他的聲音低沉，“阿竹，我在太醫(yī)署，原本是被人稱之為‘?dāng)嗝}手’，說的是我斷脈斷的好，到了后來，便被人稱為‘辨子圣’，說的是我能夠很快辨出腹中的胎兒。或許是我造孽造得多了，才會失去我的孫兒?！?/br>
    求到了李荀面前的，多是權(quán)貴，世間想要麟兒的又豈止是權(quán)貴？沒有錢權(quán)的，就有人擄了李荀的小孫兒，逼迫李荀給他妻子調(diào)養(yǎng)身子，好生出兒子。

    那一場血色事故，李荀失去了他最為寵愛的孫兒，李錚雖然失去了嫡長子他也是心痛，但是有李荀的本事，李錚認為他早晚還會有兒子。第二天就又把一位貴人帶到了李荀面前，李荀原本就認為自己作孽太多，墮了太多的女嬰才有了這樣的報應(yīng)，見到了兒子的反應(yīng)，下定決心拋下京都的一切離開京都，在下定決心的時候，于護城河里，見著了被放置在木水盆里奄奄一息的李薇竹，李薇竹身上裹得是錦緞衣裳，襁褓里裹著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小篆寫得薇字，下方是一叢勁竹，故而李荀廢了大工夫治好了嬰孩兒后，把她叫做李薇竹。

    “小姐？”白芨輕聲喚回了李薇竹的注意力，“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舊事?！崩钷敝裾f道，“我剛剛聽那人說，立正書院對外開放。”

    “哦。”白芨懵懵懂懂，“小姐再休息一會兒，我們?nèi)ベI成衣。”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nèi)チ⒄龝呵埔磺疲f是從今年開始，每年有一日對外開放，今個兒女子也能夠入書院里?！?/br>
    白芨的眼睛頓時亮了，和那個矮個子女子的話說的是如出一轍，“那豈不是可以見到趙公子？！”

    李薇竹瞧著白芨的樣子，也有些期待，“或許?！?/br>
    第3章 無鹽丑女

    立正書院是在東城門外二里處的山坳間，三人到了立正書院，李薇竹的眼眸里就浮現(xiàn)出了艷羨之意，實在是因為這立正書院修筑的風(fēng)雅。山腳下立著一石碑，寫的是“修身立正，博雅廣志”，是立正書院的訓(xùn)詞，蜿蜒的青石板臺階，再往上百級的臺階，可見著山門。

    李薇竹帶著兩個丫鬟，踏上了青石板的臺階上，李薇竹不由得想到了那一高一矮兩個女子的話語，漳陽城里的立正書院是這般的風(fēng)姿，那京都之中的醫(yī)術(shù)院又是什么樣的模樣？若是一早就知道京都的醫(yī)術(shù)院招女學(xué)生，那祖父是否會應(yīng)下趙家的婚事，會不會讓自己進京都？

    李薇竹摸了摸懷里的一枚雙魚玉佩，心中一嘆，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趙家的大公子定親了。

    拿出了那雙魚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在陽光下泛著溫和的光，李薇竹卻知道，這玉佩原本光澤更甚，是因為佩在人的身上，被人把玩才有了光澤，而她自從得了趙家玉佩，一直放在箱底，只有從寨中出來，才把這枚玉佩佩貼身處。

    此時山風(fēng)起，帶著遠處山里清晰微涼的味道，鼓得李薇竹身上的青衫滿滿的，青竹簪束著的長發(fā)被微風(fēng)吹起，李薇竹也暫且放下那一點的遐思，抿起的唇瓣翹起極淺的弧度，和這山風(fēng)想和，惹得同上立正書院的一人頻頻回頭看了過去，“你也是同去立正書院？”

    李薇竹看了過去，那人身上是錦繡綾羅，身材發(fā)胖，因為臉上都是rou，面盤像是蒸好的包子，額頭上都是汗水，一邊和李薇竹說話，一邊用手帕擦掉額頭的汗水，“今天真熱啊，要不是我老爹一定要讓我過來看看，我是絕對不會爬山的，居然沒有軟轎能把人抬上去?！彼f話的聲音很快，充滿了因為天熱而起得煩躁。

    “天氣是很熱，走的慢些吧。”看著這小胖子的模樣，李薇竹就有心讓他走的慢些，這樣的日頭爬坡，他只怕有些受不住。

    李薇竹的聲音晴朗，不快也不慢，還充滿了對自己的關(guān)切，羅鳴出身富貴，一路上就見到了李薇竹主仆三人，一開始嫌棄李薇竹穿的寒酸，但是因為風(fēng)度翩翩才有了搭話的沖動，這會兒聽著他的話，對她越發(fā)有好感了，“對對，走的慢一點，熱死我了。”他的手一伸，就有背著書匱的書童，從中取了一瓶水，羅鳴咕嚕嚕就喝了起來，喝完之后好爽地用手帕擦了嘴角的透明睡姿，“冰水合起來就是舒服，我這里帶得還有多的，你要是渴了，我這里還有水，都是加了冰的，才從冰庫里取出來。”

    李薇竹搖搖頭，“少喝些，不然身子會受不住?！毕娜绽锖缺?，猛地刺激腸胃這是一則不好，另外他出了太多的汗，水應(yīng)當(dāng)小口小口的喝，若是喝得多了，反而導(dǎo)致體內(nèi)平衡被打破，會頭暈眼花、嘔吐、虛弱無力等。

    “沒事?！绷_鳴付之一笑，“我身子好著呢。”反而憐憫地看著李薇竹，她看上去瘦瘦小小，身上穿的還是破舊的衣裳，只怕平時吃的不好，身子也不太好。

    要是平時，羅鳴肯定是懶得搭理這樣的窮酸書生，這種人穿得不好，偏偏自尊心強的很，一句話說的對方不中聽，就會拂袖而去，這會讓山上無人，又對李薇竹的印象不錯，羅鳴開口，“我叫做羅鳴，還沒有字，你怎么稱呼？”

    “李薇竹，也無字?！?/br>
    羅鳴笑了，眼光下露出的大白牙熠熠生輝，“今個兒難得立正書院對外開放，我老爹上午知道了消息，就急吼吼把我趕了過來，要我說，在家里讀書，怪好的，干嘛要來書院，這里的規(guī)矩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