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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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長公主伸手指了指鄭娥,鳳眸微微一挑,忍俊不禁,只得掩著接口道:“懷著孩子呢,哪有不胖的?要是四郎真認不得人,那便白長了眼睛了……” 皇帝亦是點頭,一本正經(jīng)的玩笑道:“是了,要是四郎真瞎了眼,那便叫人打他一頓,給你出出氣?!?/br> 鄭娥雙頰好似火燒一般,guntang灼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因此時說的正是吃飯的事情,說著說著,皇帝倒是想起件事來:“對了,聽說女人孕中口味常會變化,你近來用膳時可是覺得合口?若是不合口,朕這兒給你送幾個廚子?” 鄭娥想了想,知道皇帝這也是一片慈心,而且甘露殿這邊的廚子做出來的也確實是比較貼近她的口味——真要說起來,人的舌頭比人更念舊,便是有再美味的東西,可吃在嘴里也依舊會惦記著舊日里吃慣了的東西。 所以,鄭娥便也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笑盈盈的道謝:“謝謝父皇?!?/br> 皇帝看著她那尚存天真的笑顏,想著她少時窩在自己懷中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心中微微有些溫軟,語聲輕緩的道:“朕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紀,心里盼的也不過是你們幾個小輩都能安好罷了……四郎又不在府里,你自己更要多小心才是,要吃什么要用什么都只管來和朕說?!?/br> 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皇帝都已五十多了,再過幾年便也到耳順了,比起年輕時候的盛氣凌人倒也多了幾分慈和。 鄭娥忙又勸了幾句,午膳后,她陪著皇帝喝了湯藥,這才起身隨著泰和長公主一同出宮回去。沒成想,她和泰和長公主的馬車才出了宮門,便聽見魏王府那邊派了人在宮門口等著她,似是有急事要說。 鄭娥聽了倒是有些詫異:蕭明鈺走了也有好一段時日,鄭娥自個兒又整日里閉門養(yǎng)胎,平日里自也沒什么往來交際。便是鄭娥自個兒,至多只往二公主的府上或是宮里頭走一走罷了,這個時候,王府里的人究竟有什么事竟是特意趕到宮門口等著她? 這般想著,鄭娥自己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連忙掀開車簾子,急匆匆的開口問人:“該不會是二娘她生了吧?!”二公主的產(chǎn)期也就這半個月里了,早生晚生都有可能。想來想去,她現(xiàn)今也只能想到這么一件大事。 來傳話的乃是碧絲,聽到鄭娥之言差點笑出聲來,她掩住唇角,細聲應(yīng)道:“好王妃,倘是二公主的事,自然早早有人報進宮去了,哪里還要奴婢特特跑來這兒等您?” 鄭娥一怔,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跑這一趟?” 碧絲自小便跟在鄭娥身邊,性子倒也頗為活潑,這會兒便學(xué)著鄭娥模樣眨了眨眼睛,含笑應(yīng)道:“自然是王爺那處送信回來了?!彼龔男渲腥〕鲂畔蛔?,雙手捧著遞給鄭娥,“這等大事,自然是要早早告訴王妃您?!?/br> 鄭娥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了:是,是蕭明鈺寫信回來了。她眼角余光瞥見泰和長公主這個做長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頗是難為情,只好輕聲訓(xùn)斥了碧絲一句:“一封信罷了,回府再看吧?!痹掚m如此,她的目光仍舊是落在信匣上,恨不能立刻打開來看了。 泰和長公主終于忍不住,一面笑一面去推鄭娥:“好了好了,四郎這千里迢迢的尋人把信送回來,你便早些看打開看吧。好歹告訴我,他們這會兒到湘城了沒有……” 得了泰和長公主遞來的臺階,鄭娥這才接著應(yīng)了一聲,吩咐碧絲:“行吧,你把匣子打開,順便替我撕了……”她差點就要順嘴把前不久的心里話說出來,頓了頓,才改口道,“替我撕了信封。” 碧絲點點頭,小心的打開匣子——里頭竟是滿滿的一疊信。她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臉的,嘟嘟嘴道:“王妃,這可怎么撕?” 不知怎的,看到這些,鄭娥心里頭原本因為久久收不到回信而生出的郁氣一下子便如見著陽光的烏云一般散了開來,心尖處甚至還像是被人澆了一勺熱騰騰的金黃蜂蜜,又甜又軟又暖。 泰和長公主也是過來人,一瞧鄭娥這模樣,便也沒再多說什么——倒是難為四郎那孩子,這軍務(wù)繁忙,竟也能抽空寫出這么多信來。 故而,泰和長公主掀開車簾,徑自便先下了車,口上只是道:“剛好,公主府那邊來接我的馬車也到了,我便先回去了。你看看信,若有你薛大哥的消息,到時候再派人來與我說。” 鄭娥此時也正想著尋個地方獨自一人看一看蕭明鈺寫來的信,倒也沒有推遲,點了點頭:“謝謝姑姑?!?/br> 泰和長公主滿面的笑,揶揄的目光在鄭娥羞紅的面上和那個裝滿了信的信匣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感嘆一句:到底年輕。這般想著,她便也緩緩抬步,起身離開了。 等泰和長公主走了,鄭娥連忙從碧絲手里接了那個信匣子,抽出上面的第一張信紙看了一眼——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鄭娥寫給蕭明鈺的那封信,最后暗示的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我對你的思念便如流水,從未斷過。 而蕭明鈺此回寫信回來,第一句卻是直截了當(dāng)?shù)牡溃骸捌缴粫嗨?,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薄疑聛頃r還不知道什么是相思,如今才知道便得了相思病,受它折磨。 鄭娥拿著那一張信紙,仿佛還能看見蕭明鈺提筆寫下這句詩時的模樣,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哪怕他們兩人此刻隔了那么遠的距離,鄭娥也依舊覺得格外、格外的貼心。 她纖白的指尖輕輕的附在那張信紙上,順著墨跡勾勒著那句詩。那樣的感覺,就好像蕭明鈺此時真的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憐巴巴的抱著她,一字一句的與她說著相思之情。 鄭娥只覺得一顆心都軟了,擱下那張只寫了一句詩的信紙,緊接著又拿了一張起來:下面倒是正常許多,零零散散的寫著從京城出去后一路上遇見的事情,大約是一路上趕得匆忙,蕭明鈺又是名義上的副將,自是不得閑,而且這紙上墨跡新舊也不大一樣,顯然是早早晚晚,一有空了便提筆寫幾句。只是沒想到,居然還真叫蕭明鈺寫了那么多來。 不過,寫信的蕭明鈺大概還真是有些無聊,什么都能往信上寫。他在信上寫:“路遇火燒云,顏色極美,頗似卿。”,或是“月明星稀,長夜寂寂,只盼此時共看一輪月”,或者故意使壞寫“這兒的羊rou更肥些,烤起來極香,只是這會兒你不能吃,我便替你多吃一些”、實在無聊了便寫“因軍情緊急,一路趕得匆忙,身上的甲衣幾天沒換,頗有些蓬頭垢面,好在你沒瞧見”,更甚有的只簡單直白寫一句“昨夜風(fēng)涼,和衣而眠,夢卿夜來,唯恐夢醒”…… 鄭娥捧著那一匣子的信,一張接著一張,津津有味的看了下來,面頰微微染了一層薄紅,眼睫輕顫,只覺得滿心甜蜜,怎么也看不夠。她一字一句的看下去,看到最后卻見著匣子底下有一副蕭明鈺的自畫像,怔了怔,這才慢一拍的伸手從信匣底部拿起那張畫像。 蕭明鈺畫工極好,畫的也用心,一眼看去居然還真有點模樣。鄭娥左右瞧了瞧,看著畫像上的蕭明鈺那如墨如漆的眼瞳,羽睫不由跟著垂了下來,在畫像的左下角,她總算是尋到了一行寫在陰影處的字:見畫如晤,盼回。 后頭蕭明鈺大約還有些個不甘心,特意又給加了一句,墨跡尚新:“記得早晚看一看,也好教孩子認一認爹爹的臉長什么樣子?!?/br> 鄭娥看到此處,終于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她把那張畫和信紙放回信匣子里,抱著匣子想了一回蕭明鈺信中提到的:火燒云、天上月、邊城肥羊還有蓬頭垢面的蕭明鈺…… 鄭娥樂不可支,抱著那個信匣子,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在馬車廂里滾了滾,依舊是忍不住的笑。 外頭隨行的碧絲倒是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王爺那頭沒什么壞消息。說起來,也好些日子沒見王妃笑得這樣開心了,果然王爺就是王爺——要是論起哄王妃的本事,他要是認第二,還真就沒有第一了。 碧絲跟著鄭娥多年,心里頭自然也是向著鄭娥的,在她想來:王妃好容易懷了孕,雖說王爺湊巧不在,可總這樣郁郁可不行,還是得多笑笑。如今見著鄭娥坐在馬車里笑得開懷,她比自己收了信都來的歡喜。 一直等到了魏王府,鄭娥還在來回翻看著那幾封信,看到貼心處情不自禁的微笑著。好容易才被竇嬤嬤拉著起來,為著孩子的緣故方才丟開信匣子用了晚膳,這會兒,鄭娥腦子也冷靜了許多,想起來吩咐下人一句:“對了,王爺信上說了,他已經(jīng)到了湘城。你們尋個人,趕緊去和長公主說一聲。”蕭明鈺那家伙從來只會談情說愛,別的都不怎么提,更別說是提起薛斌了——反正他號稱說是:給自家王妃寫信,里面絕不會有第二個男人的名字。 不過,蕭明鈺倒也順嘴提了一句,說是之前因為一些誤會一直沒能收到鄭娥送來的信,一直等到了湘城,這才收到了信,好在到了湘城后也安定了許多,所以他便干脆給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然后又把自己先前寫的那一堆信全都給理了出來,裝在匣子里頭讓人給鄭娥送來。 鄭娥一面說著,一面想著他吃醋的模樣,卻又忍不住笑了一回,眉目舒展,眼睛亮亮的。她笑著笑著,不由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隨即又側(cè)頭與竇嬤嬤玩笑道:“也不知怎么的,自懷了個這個孩子,我倒是比以前更容易笑、更容易哭了……” 竇嬤嬤忍俊不禁,嘴里道:“多笑笑才好呢?!庇謩裰嵍鸪粤艘槐K冰糖血燕,然后方才服侍著鄭娥沐浴更衣,讓她早些安置,“今日一大早的起身去宮里,一定是累壞了,可得早些休息才好?!?/br> 鄭娥心情正好,也就沒有再與竇嬤嬤爭辯,乖乖去榻上安置了。只是她手里還抱著蕭明鈺送來的那個信匣子,閉著眼睛一直睡不著,又忍不住偷偷打開信匣子取出壓在最底下的那張畫像。她瞧著那畫上的蕭明鈺,仿佛也被蕭明鈺那黑沉沉的眸子瞧著。 鄭娥眨了眨眼睛,微笑起來:“晚安……”她舌尖仿佛沾了蜜糖,甜蜜的很,“晚安,四哥哥?!?/br> 道完了晚安,鄭娥漸漸也覺出幾分倦意來,不由闔了眼,安安靜靜的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聽得外頭一陣喧鬧,竇嬤嬤似是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推開門,走到榻邊,隔著床帳叫了鄭娥幾聲:“王妃……” 鄭娥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兒聽到聲響,倒是下意識的應(yīng)了一聲,羽睫微微一顫,白嫩嫩的面頰在錦被上輕輕的蹭了蹭,仿佛是細雪蹭在紅梅上,顏色極美。 竇嬤嬤壓低聲音,道:“長樂公主那邊發(fā)動了,好似有些個不好,您可要起來去看看?” “什么?”鄭娥一個激靈,差點沒嚇醒,一咕嚕從榻上起來,差點沒把枕邊的信匣子給擠到榻下去。 竇嬤嬤瞧她這模樣,連忙安慰:“沒事的,沒事的,都已報去宮里了,聽說陛下還特意下旨開了宮門,讓尚藥局的過去瞧呢?!?/br> 鄭娥一聽這個,更是不放心了,連忙掀開被子起身,嘴里念叨著:“那我就更得去看看了。父皇心里惦記二娘,肯定是要是忍不住出宮來的。他自己的病都還沒養(yǎng)好呢……”這般一想,鄭娥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吩咐下人準備衣服服侍她起身,“快些拿衣服來,我也得快些去看看?!?/br> 如今四哥哥他不在家,她就更得替他照顧好他惦記這的親人,叫他放心才是。他去時,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等他回來,也一定是平平安安的。 鄭娥自小便是被人嬌寵著長大,婚后依舊是被蕭明鈺拼了命的寵著,這會兒倒是生出幾分責(zé)任心來,顧不得枕邊的信匣子和那副蕭明鈺的自畫像,匆匆忙忙的換了衣服和鞋子,便往二公主府上趕去。 好在外頭的馬車是早就備好了的,夜深人靜,路上更是沒人,竟也一路暢通得很。 路上,竇嬤嬤這是細心的給她說了二公主的情況:“聽人說是半夜里發(fā)動的,二公主約莫以為尋常的腹痛,竟也沒有叫醒駙馬。沒成想,越痛越厲害,等她痛得忍不住伸手去推駙馬時,身下都濕了,駙馬差點沒嚇暈過去。好險,產(chǎn)期也就這半個月了,穩(wěn)婆這些早就在邊上院子里備了,這大半夜的,人荒馬亂,聽說孩子個頭有些大,二公主生得艱難,公主府的也也都提心吊膽,一面派人去宮里傳話,一面派人來王府說事?!?/br> 鄭娥心里擔(dān)心二公主,可嘴上卻也忍不住說了二公主一句:“她平日里叫長卿給她揉腿倒是半點也心虛,這會兒逞強什么啊……”這般想著,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想遠了:好在二公主邊上還有張長卿,要是換了她,蕭明鈺要是還不回來,生孩子的那天她一個人還不知怎么樣呢。 大約是夜里太冷了,鄭娥這般想著,倒是覺得脖頸處微微有些發(fā)涼,縮了縮脖子。 竇嬤嬤心細,連忙拾了一條薄毯子給鄭娥蓋上,嘴里道:“底下那些個小丫頭越發(fā)不省心了,夜里風(fēng)涼,也不知道給王妃你披條斗篷?!?/br> 鄭娥倒是替她們說了一句:“這半夜里匆匆忙忙起來,我又催的急,難免忘了……” 竇嬤嬤一張白面端得極嚴:“也就是王妃你心好,越發(fā)慣得她們!”這要是蕭明鈺還在,那些個丫頭嚇都嚇?biāo)懒耍贈]有不敢小心的,哪兒還剛出這么個紕漏? 鄭娥只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竇嬤嬤沒說出口的話,面色不變,心里卻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的手掌往著邊上抓了抓,像是下意識的想要抓著什么似的。偏之前蕭明鈺捎來的那個信匣子,她匆忙間也沒給帶出來,被丟在了榻上。 鄭娥面色不變,只能抓著身上蓋著的毯子,微微闔了闔眼,不知怎的卻又想起了蕭明鈺。她知道,當(dāng)初蕭明鈺去的時候自己也鼓勵過他,她也知道蕭明鈺此回去是有大事要辦,可此時此刻,涼夜如許,不知是不是孕中多思的緣故,哪怕她知道那些個道理,可心里竟也生出幾分矯情的愁腸來:要是,要是四哥哥在這里就好了。她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就好了。 鄭娥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沒再說什么。 竇嬤嬤怕打攪鄭娥休息,倒也安靜下來,一直等到了二公主的公主府,她才掀開車簾子下了車,小心翼翼的扶著鄭娥下來。 如今雖是夜里,可長樂公主府上卻是一片的燈火通明,廊下的一盞盞琉璃燈仿佛是墜到人間的一顆顆星子,明亮又模糊,在蕭瑟的夜風(fēng)里搖蕩著。等到了內(nèi)院里,更是見著一群人進進出出,還有幾個宮人從內(nèi)屋出來,手里還端著盆血水。 張長卿就站在門外,眼巴巴的看著里頭,眸中波光隱隱,若不是泰和長公主攔著,他恐怕早就已經(jīng)沖到里頭去了。他那張少時圓潤的面頰早已在二公主有孕的這幾個月里瘦了不少,此時站在門邊,面色慘白,仿佛疼的人是他一般。 皇帝亦是星夜抱病出了宮,正靠在邊上等著里頭的消息,聞聲回過頭來,見是鄭娥來了,不免微微蹙眉。他抬手招了招,讓鄭娥過來,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鄭娥系上,嘴里倒是說了和竇嬤嬤相似的話:“王府那些個小丫頭怎的這般不知事,夜里風(fēng)涼,也不知道多給你加件衣服……”他握著鄭娥的手,覺得有些涼了,不免側(cè)頭吩咐人去給鄭娥端杯姜茶過來。 鄭娥心里惦記著二公主,聽到里頭的聲響,越發(fā)惶恐起來,倒也沒顧得上說這些閑話,只是問道:“二娘她怎么了?” 廊下的燈光明亮如白日,照得皇帝面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他一雙眼眸極黑,瞳仁如墨,盯著那扇合上的朱紅門扉,動了動唇,竟也沒有說出話來。 倒是泰和長公主,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鄭娥的肩頭。 第112章 泰和長公主柔聲安慰鄭娥, 又仿佛是安慰自己身側(cè)那些緊張的人:“沒事的……”她頓了頓,“二娘她一貫運氣好, 這回也一定會沒事的?!?/br> 就在此時, 里頭卻又隱隱傳出幾聲極輕微的哭叫聲。張長卿聽出是二公主的聲音,面色微微發(fā)白,再忍不住, 推開攔在跟前的泰和長公主,抬步便往里頭去。 泰和長公主原還要說兒子幾句, 可瞧他面色,卻又把話咽下去了——到底是少年夫妻, 感情深,這會兒叫長卿陪在二娘身邊,也許還好些呢。再者, 真要有個什么,倘若叫他連二娘最后一面也沒見著, 說不得他還要恨上自己這個做娘的。 這般一想, 泰和長公主竟也沒再攔著他, 反倒是嘆了一口氣, 隨他去了。 二公主羊水破得有些早,先前又費了太多力氣, 偏她腹中胎兒養(yǎng)得好, 比較大,這會兒生得自是十分艱難。只是她生下來便是帝后嫡女,自小便被養(yǎng)得嬌, 再受不得這般的痛,一陣連著一陣,只覺得眼前發(fā)黑,連力氣都使不上,抬抬手指都累得很。 邊上那些個穩(wěn)婆見著二公主閉著眼睛,也嚇得厲害——這可是公主,要是有個一二,她們說不得都要賠命。這般想著,她們也越發(fā)緊張起來,一面給二公主嘴上塞參片,一面加緊叫著:“殿下,殿下,您得使力氣啊,就快看著頭了……” 二公主這會兒只差一點就要暈過去了,只是勉力強撐著。就在她神志模糊之間,耳邊隱約聽到穩(wěn)婆焦急的聲音,心里也又慌又急,隨即胸膛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也跟著起來,一下又一下,有氣無力的,仿佛馬上就不會跳了。 二公主咬咬牙,想要使力卻偏又使不上,心里不由生出幾分模模糊糊的絕望來,幾乎是自暴自棄的想著:算了,肯定生不下來了……她知道生孩子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可她不知道,竟然還真的是這樣的難! 這般想著,人更是昏昏沉沉,只覺得渾身的力氣仿佛都隨著汗水蒸發(fā)走了,只是心里尚存一線,掛念著肚子里的孩子和外頭的張長卿,嘴里模模糊糊的哭著叫了幾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 張長卿卻是聽到聲音闖了進來,見著二公主那模樣,他的眼神都快成血紅色的了。 邊上一個穩(wěn)婆倒是機靈,連忙開口道:“要不,駙馬您和殿下說幾句話,讓她提些精神起來?!彼D了頓,倒是嘆了一口氣,“這人要是昏過去了,那便更使不上力氣了。再者,羊水早就破了,這要是再拖下去,孩子怕也要憋著了?!?/br> 張長卿怔了怔,呆呆的抬步上前,小心翼翼有的握著二公主的手。 二公主的手上滿是滑膩膩的濕汗,張長卿先是勾著她的指尖,然后才小心的把她的手握住,只覺得是握著一塊又柔軟又guntang的烙鐵,燙的他心頭一顫。他不由垂下頭去看,眼中微微有些發(fā)酸:二公主愛美,十指纖纖,水蔥似的指甲也養(yǎng)得極長,染了鳳仙花汁,看著極美??纱藭r,因著之前的掙扎,十根指頭,有四根的指甲都齊根斷裂開來,那模樣,看著便叫人觸目驚心。 張長卿只看了眼,眼睛里強忍著的眼淚也都跟著掉下來了,他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在二公主耳邊啞聲道:“二娘,我在這兒呢,你可別丟下我和孩子。我們就生這一個,痛一次就好,你且忍一忍,我陪著你呢?!彼煅柿艘幌拢劢尥乱宦洌蹨I正好砸在二公主的耳邊,那一寸的皮膚仿佛是被火燒著一般,一點一點的干去。 二公主似乎真的聽進去了,眼皮仿佛動了動,那只被張長卿握著的手亦是微微的緊了緊,指尖微動。 邊上的穩(wěn)婆幾乎是驚喜的叫道:“殿下,殿下您要是還有力氣,那就咬一咬嘴里的參片……”她聲音因為緊張的緣故也微微有些發(fā)抖,“真的看見頭了,真的,您再使一使力氣。小公子他就能出來了。” 二公主果真有了點力氣,她緊緊抓著張長卿的手,用力的幾乎把指甲嵌入他的皮rou里,雖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說,可她此時也依舊抿著唇,竭盡全力的往下頭使力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窗外的夜色漸漸褪去,身下忽然輕松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滑了出來,穩(wěn)婆的笑聲也跟著響了起來。穩(wěn)婆那頭經(jīng)驗豐富,這會兒立刻便拿出剪子剪短了臍帶,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孩子的哭聲響亮至極,猶如破開烏云的一縷曦光,一下子照亮了二公主那混沌迷糊的神志。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跟著快了起來——終于生了!那是她的孩子,她和長卿的孩子。 穩(wěn)婆連忙抱著孩子遞到二公主跟前,溫聲道:“殿下,殿下您瞧,孩子在和您笑呢??催@鼻子和眼睛,長得多像您啊?!彼@是想要給二公主提一提精神,畢竟女人產(chǎn)后也有許多事情,萬萬不可輕忽。 二公主眼皮微微顫了顫,墨畫一般的眼睫跟著一顫,果真睜開眼來,她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zhuǎn),目光落在孩子紅紅的臉上,嘴唇動了動,只是她此時沒什么力氣,聲氣更是微弱,不知在說什么。 張長卿連忙低下頭,把耳朵湊上去,好容易才聽見二公主的話。 她說——“這孩子怎么這么丑啊,一定是像你,才不像我。” 張長卿想笑,眼淚卻又掉下來,他用力咬著唇,抓著二公主的手,勉力笑著與她道:“像我也好,以后能和我一起保護他娘呢?!?/br> 二公主眨了眨眼睛,被汗水打濕的眼睫看上去濕漉漉的,就像是清晨湖面上貼在水上的蘆葦,柔軟又溫柔。她抬目看著張長卿,眸光深深,眼中仿佛是波光一閃,隨即便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二公主到底也累了,幾乎折騰了一整個晚上,這會兒孩子已經(jīng)出生,張長卿又守在她邊上,她的心力一松,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張長卿心里掛念著,一時也不愿走開,于是便抬手替二公主捏了捏被角,溫聲吩咐穩(wěn)婆:“先把孩子抱出去吧,陛下他們還在外頭等著呢,總也要看看孩子,方能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