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jié)
寶絡(luò)耷拉下了腦袋。 “臣心思重,吐不出來,一想到外面的百姓知道陶府里藏著一群吃人的惡魔的反應(yīng),臣就吐不出來。” 宣仲安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往陶府高高的墻門看去。 這里離墻門很遠,饒是如此,他們都能聽到外面百姓高聲大喊的聲音。 “瞞得住嗎?”寶絡(luò)喃喃自語。 “回去跟徐大人他們商量下,怎么安撫民心的事罷……”宣仲安回了他一句。 “你呢?” “這幾日,我要坐鎮(zhèn)刑部。”宣仲安抬頭仰天,“圣上,圣人與惡魔,臣想,這之間的距離隔得不遠,往往一念之岔就會越過那條線,從人變成魔,但臣不介意手上的血腥再重點,如果這能慰那些在天之靈的話?!?/br> “不能讓他們白白死了,”宣仲安跟皇帝,與皇帝身邊的人,還有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校尉道:“人要是輕易枉死,無人申冤,無人看重,他們的命只會更賤,更不會有人把他們當(dāng)回事。圣高祖開辟我大韋時,自覺人力可貴,以身作則廢了天祭殉葬等需搭上人命的舊習(xí)舊規(guī),圣高祖視百姓如子民,我們這輩卻視百姓如牲畜,我身為朝廷監(jiān)管此事的重臣,不替他們喊兩句冤,百姓去哪喊冤去?” 更重要的是,不能讓百姓憋著這口氣。 自古,官逼民反。 大韋搖搖欲墜,宣仲安之前還道免了這天下大亂之災(zāi),于國于民都有利,可他行至此步,等大韋這座腐朽的朝廷壓在頭上的時候,他才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還是深陷在深淵當(dāng)中,以至于只要行差踏錯一步,他所求的還是會成為鏡花水月一場空。 這世上的事,輕易不如人意而行。 宣仲安說的道理,在場的人都懂,可聽左相大人說出來,這當(dāng)中一半的人心下的某個角落就是一松。 這世上有幾個人是天生貴胄?就是天生貴胄的,大半也是廢在了這天生貴胄上,歷代給皇帝做實事干累活,打下手的多數(shù)也是從天生貴胄下面爬上來的,誰不想自己的主子是真的能把人命當(dāng)命?這要是哪天輪到了自己的頭上,也不至于白白枉死,更不至于白白為國為君勞碌一生。 宣相能真的去做,他們也想看一看,切莫像先帝一樣,一邊說著愛民如子,一邊隨意玩弄子民的性命,視他們?nèi)缙c狗。 ** 宣仲安這下午回了侯府去換衣裳,剛抱著捏著鼻子喊臭臭的望康從浴桶里出來,就見婉姬推門進來道:“您得去陶府一趟,阿參在外面等著您?!?/br> 身無一物的父子倆赤條條地看著她,兩雙骨碌碌的眼睛一剎那就定在了她的身上不動了。 婉姬反手關(guān)上門,見大的抱著小的那個看著她就是不動,他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也不管,出來的時候肯定連拭一下都未曾,阿莫他們還說他們長公子以前在外都是自行更衣,很少用到他們,可自她嫁過來,他是一次遠比一次懶了,連出沐更衣頭發(fā)都懶得擦一下,她搖搖頭,朝榻面那邊昂了昂首:“去坐著?!?/br> “臭臭爹,捏望康屁蛋蛋,還捏望康小臉蛋,”望康小手指著他的小臉蛋跟母親告狀,“望康不要?!?/br> “那把你丟了。”宣仲安把他丟到榻上,朝婉姬走去。 婉姬攔住他,眼睛往下看,“您坐好,我給您先穿上內(nèi)衣?!?/br> 宣相不無失望,“我走過來不妥?” 不妥。 許雙婉看著地上拿著衣裳過來,先拿大披風(fēng)裹住了在榻上哈哈大笑翻滾起來了的小赤漢,拿了內(nèi)衣過來為他穿,眼睛看著他胸口不動道:“說是京里有上千近萬人的百姓把陶府圍住了,御林軍擋不住他們,圣上那邊著兵部刑部順天府這三門又去了一萬的官兵,現(xiàn)在鬧將了起來,圣上讓您過去擋一擋?!?/br> “唉?!毙嗵痔ь^,嘆了口氣,“我才剛回來?!?/br> 許雙婉給他系上褲子上的腰帶,沒出聲,等他低下頭拿涼手在她臉上撥了撥,她才抬頭看向他:“你手下就沒幾個能擔(dān)當(dāng)大任的?” “有?!毙侔矡o奈道:“但年頭不夠,身份不夠,聰明也管不了用,壓不住陣?!?/br> 不是個個都像他前有歸德侯府下任一品侯頂在頭上,后有當(dāng)朝左相實位,且他是新帝義兄,民間人稱仁相美名,名頭跟權(quán)力皆有,唬得住人。 “您也早些帶著他們幫您做事罷?!?/br> “你也不怕他們奪了為夫的風(fēng)頭。” “您在外少點風(fēng)頭也無礙。” “別您了。” 許雙婉給他系好衣帶,朝爬到了他們跟前的望康一眼,嘆了口氣與他道:“你坐著,我?guī)湍悴令^發(fā),我叫福娘她們?nèi)ヅ埐巳チ耍唵闻獌蓸?,一會就好,你出去吃兩口再走……?/br> 她自行坐了下來,望康迅速爬到了她的腿上,在母親的腿上他的寶座上坐了下來,宣仲安要抱他,望康推著他的手搖頭,“你莫要跟我爭嘍,你好多歲了?!?/br> “坐你爹腿上?!毙侔矎娦邪阉Я似饋?,放腿上坐著,又捏了兒子溫?zé)彳浐醯哪樀耙话?,“我怎么跟你說的?你娘肚子里現(xiàn)在有了meimei,你不能老賴在她懷里?!?/br> “我是她兒,為何不能?” “什么為何?我還是她丈夫,比你跟她親多了,我不也沒坐?!?/br> 望康埋頭苦想,忘了他之前說的那句話足以把他爹斥得面紅臉脹,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么說才好,便又往母親看去。 許雙婉摸了摸他的頭,這次沒教他怎么回他父親的話了。 當(dāng)?shù)囊呀?jīng)不正經(jīng)了,當(dāng)兒子的就別了。 宣相趁著發(fā)頭干的時候逗弄了一會兒子,許雙婉在他用膳的時候給他束好了發(fā),等他碗筷一放下,就只見他摸了摸她的臉,轉(zhuǎn)眼就出了門上了轎,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望康跟她送人回來,自己爬到了椅子上站著,拿起勺羹勺著飯往嘴里送,大吃了一口又盛了滿滿一大勺羹的飯,還用小手撿了塊rou放到里面,伸出手來把勺羹送到他母親嘴邊,哄他母親道:“他靠不住的,你靠我的好?!?/br> 望康才是那個最靠的住的,天天在家陪著娘。 ** 陶府掏出來的尸骨有上千架,等到坑全都挖出來,陶府左右也都臭了,就是這片難以忍受的臭氣當(dāng)中,百姓群情激憤,把陶府門口守門的石獅子都用鋤頭鐵錘砸了。 有那讀了圣賢書的,見此也是搖頭不已,道:“刁民不可救也?!?/br> 他自認這話說得漂亮,就是官老爺聽了都要深覺他有見地,正暗自竊喜不已,沒料被聽到的百姓三三兩兩圍住,痛揍了一頓。 書生不服,找上壓陣的軍爺告狀,以為軍爺會替他出氣,卻被軍爺揮手攆走,書生悲憤,見人就道官府朝廷腐朽,是可反也,這下百姓沒揍他,但他的話恰好被順天府心力交瘁的府尹聽到,順手把這根攪屎棍關(guān)到牢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