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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別跟我講大道理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又走幾步,見到了武松墓,地上頗有些香火的痕跡,想起蘇小小墓的凄涼冷清,胡老太太大怒:“一個打家劫舍的強(qiáng)盜,反倒受人敬仰了?來人,給我砸了它!”

    從此,西湖少了一處景觀。

    史量才搖頭嘆息,胡家的人個個兇殘。

    梁山好漢雖然多有砍死無辜,劫掠鄉(xiāng)里,甚至還有吃人rou的家伙,但是,《水滸》提倡的是替天行道的俠義精神和反抗精神,不能只看表面,胡家不過是一群商人而已,哪里懂得這個道理。武松真是太無辜了。

    鄰桌立刻有人冷笑,梁山好漢是替天行道,少年,你到底看過《水滸》沒有,可別腦補(bǔ)啊,至于歷史上的宋江李逵等人,一群漢jian而已,不提也罷。

    史量才自然不服,立刻開戰(zhàn)辯論。

    老張微笑著看著,這些人似乎懼怕胡靈珊,懼怕革(命)黨,卻又偏偏滿不在乎的樣子。

    “怕?自然是怕的,胡靈珊動不動就殺人的!聽說她每天都要吃人心的,還有那些革(命)黨,殺人不眨眼的?!辈铇堑娜寺犃诉@個問題,膽戰(zhàn)心驚的道。

    “那你們還敢亂說,就不怕被胡靈珊抓了?!崩蠌垎?。

    “抓?這倒不會,胡靈珊還算有點信用,只要是府衙公告沒有禁止的事情,就沒人會抓你。”茶客們都笑了,“再說,罵她的人還少了嗎?也沒見她抓過誰?!?/br>
    史量才點頭:“這是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還算有點見識?!?/br>
    老張搖頭,他不是記者,只是卻不過《申報》中老友的面子,帶著幾個年輕有為的后生,到杭州摸摸底,另外,他也有其他心思,想親自看看。

    多年的復(fù)雜經(jīng)歷,讓老張看問題的角度,與志氣滿滿的史量才完全不同。

    胡靈珊任人誹謗,老張不覺得是氣量,望著那一排大樹,想象著樹下那一條條人命,老張隱隱覺得,這僅僅是胡靈珊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看法而已。

    “倒是有些梟雄氣魄?!崩蠌埼⑿χ?。

    嚴(yán)格的說,拱宸橋還在杭州城外,等進(jìn)了杭州,老張一行,又見到了不同的景象。

    “快看!他的腦袋……”史量才驚訝的指著某個青年。

    那個青年剪掉了辮子。

    留發(fā)不留頭的滿清,竟然剪了辮子,并且堂而皇之的在街上亂走,就不怕掉腦袋嗎?

    有路人鄙視:“這是柏林大學(xué)杭州分校的學(xué)生?!?/br>
    起因很簡單,有根長長的得辮子,做實驗的時候,太礙事了,竟然有學(xué)生在化學(xué)實驗課上,不小心被酒精燈點了辮子,所幸沒有出人命。

    胡靈珊一臉鐵青:“一群白癡,來人,把他們的辮子都剪了!”嚴(yán)謹(jǐn)?shù)膶嶒炇铱刹皇情_玩笑的地方,沒有那長長的,帶著臭味的辮子的存在空間。

    凡是柏林大學(xué)的學(xué)生,一律不許有辮子。

    自然有人覺得,這是滿清的招牌,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學(xué)習(xí)西洋的東西,就是為了維護(hù)和拯救祖宗傳承,怎么反倒本末倒置,剪了拼死要維護(hù)的辮子呢?

    胡靈珊當(dāng)眾打趴下這個仗義直言的學(xué)子:“你家祖宗是漢人,不是滿人,做了300年滿人的狗,居然還做出感情來了?你家祖宗從墳?zāi)估锱莱鰜砹耍 ?/br>
    柏林大學(xué)學(xué)生的辮子,從此就都剪了。

    學(xué)生們左顧右盼,頗有為了反清復(fù)明,驅(qū)除韃虜,剪辮明志的味道。

    但剪辮子并沒有被胡靈珊強(qiáng)制執(zhí)行。

    “發(fā)型而已,愛怎么怎么,誰管你!”胡靈珊道,喜歡每天頂著骯臟發(fā)臭的長辮子,那是個人自由和愛好,只要和實驗室無關(guān),胡靈珊沒那功夫管。

    于是,杭州就經(jīng)常能看見剪了辮子的人。

    但是,這些人是不能離開杭州的。

    去了其他地方,保管被人抓了砍頭。

    老張嘆氣,想想紫禁城,想想光緒,想想腦袋后的辮子,想想“留發(fā)不留頭”屠刀下的斑斑血跡,忽然意興闌珊。

    一個強(qiáng)制留發(fā),和一個隨意留發(fā),這高低的區(qū)別,誰真正有強(qiáng)者的心態(tài),立刻就看得分明了。

    前面忽然有人圍攏,有人大聲的叫著什么。

    路人漸漸聚攏。

    一個滿口京片子的小混混,大笑著叫:“我這個碗是古董,值3000兩銀子!”

    地上有個破碎的碗。

    一邊的一個小伙計一臉的驚慌。

    在北京待過的史量才和老張,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這是北方地區(qū),尤其是北直隸地區(qū)常有的把戲。小混混找個破碗破花瓶什么的,故意誣陷別人打碎了,借機(jī)訛詐錢財。

    這種伎倆,誰都能看破,這個小混混也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

    看破了,又能怎么樣?

    掌柜的出來,冷笑道:“再不走,就報官。”

    這種看上去兇惡的掌柜,小混混見得多了,不屑的道:“報官?小爺我是京城來的,京城!知道小爺?shù)氖迨迨钦l不?說出來嚇?biāo)滥?!?/br>
    幾個伙計拿起掃把門栓,作勢要打,卻被掌柜的攔住。

    小混混更囂張了,扯開衣服,躺在地上,大叫:“有膽子就打死小爺,你不賠錢,小爺我今天不活了!”

    這招是京城無賴的絕活,多少商家大戶就倒在了這招上,乖乖的破財消災(zāi)。

    “快去報官?!闭乒竦牡?。

    小混混冷笑,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

    北直隸地區(qū)天天都有這種事情發(fā)生,報官根本沒用,最后還是得乖乖的掏錢,區(qū)別只在于,不報官,全部錢財都是小混混的,報官了,小混混必須孝敬部分給官差。

    “不打聽打聽我張三爺是什么人?天子腳下都是橫著走的!”小混混張三,根本沒把衙役放在眼里。京城里多大的官都見過,這小小杭州的算什么東西?

    張三在北京也是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出手訛錢從來沒有失過手,要不是因為得罪了另一個手辣的混子頭頭,北面混不下去,張三會千里迢迢的來杭州?

    唉,不在天子腳下,感覺空氣都卑賤了很多。

    張三想著,要換個思路,在富裕的杭州打響字號,拉一批手下,總有一天,殺回北京城去。

    幾個革(命)黨推開人群,問:“怎么回事?”

    掌柜的還沒說話,張三已經(jīng)叫道:“你們是官差?我是北京城的張三爺,這家伙打碎我祖?zhèn)鞯墓哦?,不肯賠錢!”

    幾個革(命)黨皺眉,道:“你快起來?!?/br>
    張三微笑,小小的杭州衙役,果然不敢得罪北京來的張三爺。

    又是一個人推開人群走近,問道:“什么事?”

    幾個革(命)黨無奈的道:“京城來的小混混訛錢,小事情,你不要……”

    刀光一閃。

    小混混被開了膛。

    “……秋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么兇殘???”幾個革(命)黨人勸著,有一個兇殘的胡大師姐已經(jīng)夠了,再加一個秋瑾,以后還過不過日子了。

    “在杭州城里和胡知府的人發(fā)狠,真是不要命了?!?/br>
    “這群革(命)黨,可是真敢殺人的。”

    附近看熱鬧的人嘲笑著,絲毫不覺得詫異。

    史量才一顆心碰碰的跳,他也很厭惡憎恨訛錢的小混混,但是,直接開膛破腹,卻太過分了,這根本不是死罪,更不該當(dāng)場斬殺,這是草菅人命?。?/br>
    史量才想痛罵秋瑾,老張一把攔住,搖頭道:“其實,從一開始,這個小混混就只有死路一條?!?/br>
    史量才和小混混一樣,在北京待久了,自然而然的以為,在天子腳下都能吃遍八方的混混無賴手段,是如何的高雅,如何的了不得,他們沒有往深處去想,那些富商大戶,不敢得罪小混混,不敢報官,不敢毆打小混混,只是因為那里是京城。

    天子腳下,萬事和諧,鬧出些什么,很容易擾了達(dá)官貴人的清靜。

    再說,京城官多關(guān)系多,烏漆嘛糟的陷阱多,誰也不愿意為了一個小混混被牽扯到官場的陰謀里。

    所以,京城的小混混們把脖子一伸,往地上一躺,就能發(fā)家致富,所向無敵。

    但是,在遠(yuǎn)離京城的南方地區(qū),這一套根本不好使。

    即使沒有胡靈珊秋瑾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黑暗邪惡革(命)黨,依然是滿清的衙門,小混混依然是死路一條。

    江南民間流行的是,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斗。

    這個外地小混混鬧市,掌柜的敢直接打斷了他的手腳,然后往衙役手里塞幾個大洋,小混混當(dāng)晚就得死在牢里。

    掌柜的和衙役不怕張三真的有背景?

    不怕。

    這里是距離京城萬里的杭州,天高皇帝遠(yuǎn)。死上一打北方來的小混混,都沒人知道。

    兇殘的南方富商,從來沒有把小混混放在眼里,更沒有像北方同行們般,把小混混供在桌上的習(xí)慣。

    北京老炮兒張三,吃了沒有文化的大虧,他不知道,滿清的南北地方文化差異,大得足以讓北方過江龍死在臭水溝里。

    史量才決定,必須用他的筆,揭穿掩藏在杭州富裕環(huán)境下的罪惡真相,胡靈珊是個暴君,比秦始皇更殘暴的暴君!杭州城里沒有法制,只有比秦法更殘酷更慘烈的懲罰,必須有人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杭州百姓。

    老張認(rèn)真的指著看熱鬧的人群:“你看他們,可看出什么?”

    史量才不耐煩的打量。

    不就是一群在滿清司空見慣的,黑黑瘦瘦的,穿著臟不垃圾的衣服,麻木不仁的圍觀殺人的清人嘛。

    咦,史量才皺眉,有些不一樣。

    這些人的衣服不是那么的臟,臉上的神色,更不是那么的麻木不仁。他們的臉上,那是……

    那是對生活充滿希望。

    對這個執(zhí)法者動不動就當(dāng)街殺人的地方,充滿希望?史量才驚訝極了。

    “我們的多住幾人,好好看看?!崩蠌堈J(rèn)真的道。

    幾個報人都認(rèn)真的點頭,他們來杭州,是要調(diào)查胡靈珊是個什么樣的人,但是,現(xiàn)在他們對胡靈珊已經(jīng)失去了興趣。

    眼前的杭州城,已經(jīng)吸引了他們所有的注意。

    十幾天后,《申報》發(fā)表了關(guān)于杭州城的調(diào)查報告。

    “……這是一個奇怪的城市,經(jīng)??梢钥匆姾贾莞母铮h,兇殘而沒有人性的當(dāng)街殺人,這讓人以為到了無法無天的地獄。但偏偏杭州百姓的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法無禁止,即可行,法令禁止,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老實按照府衙的公告做事,沒有人會收你保護(hù)費,沒有人敢克扣你的工錢……街上找不到頑童,他們都在西學(xué)學(xué)校里……這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城市!”

    史量才客觀公正的報告,激起了清國的議論,許多人認(rèn)為,史量才是革(命)黨,是被殺人狂魔不講道理的胡靈珊收買了,一群人見人怕草菅人命的革(命)黨蠻橫的管理杭州,杭州應(yīng)該是如地獄一般才對。

    很多人嘆息,《申報》也變質(zhì)了,可惜。

    也有人決定親眼去看看,大清朝近幾年名聲最大,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杭州胡靈珊了,必須親眼見見。

    在清國百姓因為《申報》的報道議論紛紛的時候,大英帝國的大使,無奈的將報紙仍進(jìn)了垃圾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