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86節(jié)
那聲音細(xì)弱蚊蠅,卻如極細(xì)的絲線勒在隋麗華心上,越陷越深。 她知道先前隋夫人尋的人家,她并不滿意,決不能嫁! 經(jīng)了這兩日緊閉屋門的禁足,隋麗華更是越來越心焦——必須想辦法出去!隋夫人待她固然縱容優(yōu)渥,卻都是按父親隋彥的心意來行事,拖延下去,說不定就會跟對方議定親事。懇求隋夫人必定沒用,唯有更改父親的心意,才有用處。父親那樣疼愛她,必定硬不起心腸拒絕。 只是,如何逃出去見父親呢? 隋麗華極力克制胸中躁郁,在屋中來回踱步,瞧見多寶閣上擺著的那把匕首時,猛然有了對策。 ☆、第91章 3.5 次日隋麗華如常用過早午飯,卻在后晌開始嚷嚷身體不適。 隋夫人平常與外人往來頗少,加之近來北庭戰(zhàn)事愈發(fā)緊張,而永初帝又在得知阿殷未經(jīng)稟報就擅自隨定王出征的事后動了氣,隋夫人便愈發(fā)謹(jǐn)慎,幾不出門。聽得家仆稟報說隋麗華身體不適,隋夫人當(dāng)即放下手里的事情,過去探望。 因隋夫人的命令是鎖門禁閉,除了晨起梳妝及夜晚服侍就寢、安排三餐茶水之外,便不許任何人多逗留。負(fù)責(zé)照顧隋麗華飲食起居的董mama便擔(dān)著主責(zé),在屋外看守,不許院中丫鬟仆婦隨意去打攪。 此時,屋門尚且緊閉,即便隋麗華在里面聲聲哀哭,也沒人敢擅自打開門鎖。 董mama滿臉焦色,見著隋夫人,當(dāng)即上前道:“夫人你可算是來了。” “二姑娘怎么了?”隋夫人吩咐將門鎖打開,進入其中,就見隋麗華在榻上縮成一團,眉心緊皺。 董mama大為心疼,“姑娘方才說是肚子難受,我不敢擅自開門,只叫人去請了御醫(yī)來。夫人,這就請進來瞧瞧嗎?” 她是隋彥的奶娘,又看顧隋麗華長大,隋夫人向來敬她三分,便道:“快請進來?!?/br> 太醫(yī)院中御醫(yī)甚多,除了供皇家驅(qū)遣外,平常也會給各重臣公侯府中瞧病。隋家父子和隋鐵衣皆駐守邊塞,因是邊陲重地,權(quán)力比別處更大些。京城中唯有隋夫人帶著隋麗華和孫兒居住,永初帝自然要格外關(guān)懷。隋夫人也頗自覺,平常若有不適,便會打發(fā)人先往太醫(yī)院跑一趟,準(zhǔn)他們出入府邸。 隋家請的御醫(yī)不算老手,宮中甚少召見,多在外面往來,此時已侯了多時。 董mama請他入內(nèi),董mama隔著簾帳摸了隋麗華脈象,又請命看看隋麗華氣色,隋夫人允了。 帳內(nèi)的隋麗華面色頗差,半抬眼皮看著隋夫人,似是有氣無力,“腹中好痛,腸子絞著似的。夫人,麗華會不會死了……嗚嗚……”她將雙手按在腹上,因為側(cè)身,眼淚滑過鼻梁,沁入絲枕之中。 隋夫人握著她的手,發(fā)覺肌膚確實不似往常,安慰道:“別怕,不會有事?!?/br> 隋麗華雙眼含淚瞧著隋夫人,似是柔弱無助,依舊嗚嗚的哭著。 旁邊那郎中掃了眼她的氣色,不敢多看,便退至旁邊,“姑娘這是誤食了寒物,致腸胃失和。下官開個方子,調(diào)理兩日,即可無礙?!?/br> “那就有勞了?!彼宸蛉说恼a命品級比他高出許多,只點個頭,示意董mama請他到旁邊開方子。 隋麗華依舊哭泣不止,拉著隋夫人的手,懇求道:“夫人,先前的事情,麗華已經(jīng)知道錯了,夫人寬恕麗華好不好?腹中痛得好難受……”她目光瞟向旁邊,隨身丫鬟知其意,忙端來熱水,服侍她喝下。隋麗華依舊蜷縮,淚眼朦朧,“夫人,今晚留個人陪麗華好不好?不貪多,只求夫人能留個得力的mama就好?!?/br> 她這樣病著,身邊自然不能沒人服侍。 隋夫人想了想,便答應(yīng)了,“夜間服侍,丫鬟最是警醒,就將素月留下?” “夫人留下個mama吧?素月畢竟經(jīng)驗淺,萬一……” “是了?!彼宸蛉送卦律砩锨屏搜?,“她畢竟不夠老成,難以服侍病人。就留下素月,另外再安排——董mama上了年紀(jì)不能熬夜,安排她服侍可好?”隋夫人隨手指了個站在董mama身后的婆子。 隋麗華點了點頭,“徐mama就很好。夫人罰麗華思過,麗華不敢有違,素月還是跟往常一樣在外面吧?!?/br> “也好?!彼宸蛉俗鴮⑺惆槠?,才吩咐董mama照顧院中諸事。臨行前,因怕董mama照顧不過來,又留了個貼身丫鬟暫時在這里幫襯兩日,令她聽董mama的吩咐,務(wù)必照顧好隋麗華的飲食。 安排妥帖之后,隋夫人回屋屏退旁人,才問隨身的陳氏,“如何?” “二姑娘確實是吃錯了東西。她屋中往來都是董mama看著,那位心細(xì),絕不會容許送進去的飲食出差錯。我方才問了小丫鬟,說二姑娘前日生氣,將些柿餅扔著沒吃,她們也未敢收拾,今日卻都不見了。再者,要茶水的時候,還要了些涼水說要用,這冷熱混著喝下去,姑娘家的腸胃可受不住?!?/br> “倒真是下得去手?!?/br> 陳氏微笑了笑,“夫人莫生氣。只不知她這樣自苦,卻是想做什么?!?/br> “留下徐mama在身邊,還不許素月留宿,自然是有事要商議?!彼宸蛉四恐兴朴胁恍?,緩聲道:“由她去吧。只要別鬧得太過,橫豎還有董mama在那里。再吩咐梧桐一聲,按董mama的吩咐照顧即可,別亂拿主意——若出了岔子,她擔(dān)不起。” “夫人放心?!标愂蠎?yīng)命而去,臨出門時,卻幽幽嘆了口氣。 * 深夜,隋麗華喝了湯藥,便歪在榻上翻書看。 外頭忙到亥時才算安靜下來,徐mama平常在外值夜,又不好用素月她們的床榻,便只將鋪蓋卷進來。榻上隋麗華目光雖在書卷,心神卻已飄出好遠(yuǎn),隨手翻著書頁,瞧徐mama總算消停,才道:“mama過來坐會兒吧?!?/br> “姑娘身子沒事了吧?”徐mama眉目慈和,端了杯熱水過去,調(diào)上蜂蜜。 隋麗華接在手中,卻不急著喝,“當(dāng)年,也是mama陪在我娘親身邊,住在這院里嗎?” “是啊?!毙靘ama嘆了口氣,“一轉(zhuǎn)眼,姨娘已經(jīng)去了十多年,姑娘都這么大了?!?/br> “mama是田家舊人,娘親會留mama在這里,必定是極為信重。這些年,mama也待我好,麗華心里都知道?!彼妍惾A嘆氣將茶杯擱在旁邊,“mama可知道,我今日怎會突然身子不適?” 徐mama怔了下,“姑娘的意思是?” “夫人讓我在這里禁足思過,如今年節(jié)里正是往來最多的時候,mama可知道,夫人正在給我物色人家?”隋麗華不等她回答,續(xù)道:“這等境況下,必定不會物色什么好人家。夫人行事,都是聽了父親的吩咐,我即便懇求也是無用,mama能不能幫我?” 徐mama詫異,面露焦灼,“姑娘請吩咐。” “我想去北庭找父親——mama能否為我籌謀,叫我早日脫困?” “這……”平常的事徐mama或許還能做,這事兒就有些難辦了。 隋麗華卻是咬唇,“我知道m(xù)ama為難??扇舫霾蝗?,不叫父親改變心意,我的后半生可就……”她眼眸低垂,漸漸堆積起淚花,“娘親當(dāng)年那樣可憐,難道m(xù)ama也要看著我任人擺布嗎?她當(dāng)年被安排做妾,又那樣早就去了,父親和夫人都欠著她……” “姑娘且莫胡說。”徐mama一驚,“當(dāng)年姨娘是自愿的,是她求了老太爺,不想再去別處。老太爺感激老將軍的恩情,又憐惜她孤苦,才會做主讓她留在府中?!?/br> “我明白。若娘親不能留在這伯府,也只能去個平常人家?!?/br> 隋麗華握住徐mama的手,緩緩道:“如今的我,也是這樣?!?/br> “元夕之夜,各處都會熱鬧松懈,那是最好的時機——mama務(wù)必幫我。” “奴婢……” 徐mama瞧著那張依稀與舊主相似的面龐,終究點頭。 * 泰州。 谷梁的出現(xiàn),對定王而言,用處不小。 檀城易守難攻,如今被徐耿接手,便又成了一塊鐵板,防守嚴(yán)密。谷梁被俘獲后縱然困于徐耿手中,到底跟對方交戰(zhàn)過,知道對方大約是個什么情形。最妙的是,他的出現(xiàn),給了定王新的思路—— 平常的檀城確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可戰(zhàn)時不同。 谷梁能趁著混戰(zhàn)的機會逃出城,定王便可嘗試趁著混戰(zhàn)的機會,安插人手進去。先前捉來的那幾位巡防兵的衣衫尚在,今日混戰(zhàn)之后,再去尋幾套東襄士兵的衣裳也不算太難。屆時只要引得徐耿派兵出城,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好辦許多。 主意既定,定王當(dāng)即點選二十名身手出眾的侍衛(wèi),擔(dān)此重任。 經(jīng)上回攻城后,定王的八千士兵距離檀城也只是數(shù)里之遠(yuǎn)。那日戰(zhàn)事過后,有三四百的傷亡,并未損耗元氣,次日便整肅兵馬,再度安排攻城。 不同于上回的集中攻打,這回定王兵分三處,他親自率了五千精銳,在徐耿防守最弱的西門陳兵。 徐耿見了,正中下懷—— 這位定王的名聲,他是很早就聽說過的。據(jù)說當(dāng)年在北庭連克五城,將東襄不可一世的鎮(zhèn)南王打得棄城北逃,也算有些手段。加上定王本就是皇室中人,聽說此次是領(lǐng)行軍都督之職北上,徐耿若能捉得此人,不止能振己方軍威煞對方士氣,更是比攻城略地還重的功勞! 徐耿再不猶豫,又不敢擅自開城門,見定王總是在他強弩射程之外,便命人發(fā)出訊息。 不過兩刻的功夫,西側(cè)一萬援軍當(dāng)即趕來。 雙方短兵相接,定王當(dāng)即棄了城池,陣形陡變,竟自調(diào)轉(zhuǎn)矛頭,殺向那側(cè)援兵。這五千精銳都是精挑細(xì)選,加之定王分派得當(dāng),戰(zhàn)馬馳騁突殺間,北門與東門的余下軍隊也火速趕來,硬生生將東襄援軍的氣勢壓下,殺得對方敗而西逃。 徐耿眼瞧著揚天的塵土愈來愈遠(yuǎn),才覺出不妙—— 都說定王詭詐,果真是個狡猾之人! 遂命人率軍從西城門而出,自后方夾擊。 定王當(dāng)即命后軍抵抗,混戰(zhàn)一陣后,迅速率軍撤出亂戰(zhàn)。方才的突殺,折損了不少東襄兵力,此時他鳴金撤兵,雖是撤退,陣法卻絲毫不亂。沒有馬匹的步兵先撤,定王率領(lǐng)的精銳殿后,東襄那邊派人追了三四里,未能有半點收獲,便也鳴金收兵,嚴(yán)守城池。 那二十名佯裝做東襄士兵的侍衛(wèi),也順利混入其中。 這頭定王率軍撤至二十里外,才停下來清點兵馬。他手上兵馬并不多,奪下檀城之前,需盡量保存,是以方才陣仗雖大,事實上卻是攻防兼?zhèn)?,斬敵之余,己方折損不算重。只是目光掃過阿殷,見她細(xì)甲外染了血跡,終究不放心,以目詢問。 阿殷笑著搖頭,并未下馬,“不知后面是否還有追兵,那邊地勢稍高,我過去看看?” “一起?!倍ㄍ鯅A動黒獅子,同她并肩而行。 兩人行至高處,遠(yuǎn)眺過去,見后方?jīng)]有大動靜,稍稍放心。正打算回去,忽見大道上塵土揚起,一匹健馬飛馳而來,馬上的漢子手持重刀,身材魁偉,雄姿勃勃的奔馳而來。 雖是陌生的衣衫,阿殷卻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那個他整日牽掛,日夜懸心的人! “父親,竟然是父親!”天降的驚喜令人狂喜,阿殷數(shù)日牽掛后陡然見到陶靖身影,當(dāng)即縱馬迎過去。紅馬在崎嶇的山路疾馳,片刻之后,便與陶靖會和。阿殷滿心激動,未待馬兒停步,便飛身撲向陶靖,“太好了!我還以為……哈哈,太好啦!”極力克制的擔(dān)憂被狂喜沖擊,眼淚控制不住的流出來,她扯住陶靖衣袖上下打量,喜極而泣。 ——他渾身上下完好無損,不是夢里浴血的模樣! 陶靖未料她會在這里,沾了塵土血跡的面上露出驚喜,“阿殷?你怎么在這里?” 阿殷只是笑,雙手緊緊扶在陶靖臂間,顧盼生輝的眸中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陶靖笑著拿衣袖幫她擦眼淚,“這么大了,還哭。殿下——”他抬臂朝隨后趕來的定王行禮,神情隨之肅然,“末將有要事稟報?!?/br> ☆、第92章 3.6 此處離先前扎好的營寨不遠(yuǎn),定王當(dāng)即率眾回營,請?zhí)站高M了議事廳。 阿殷為父親歸來而喜悅,這一路疾馳未能盡興說話,此時顧不上疲憊,亦隨同入廳。軍中營帳雖扎得牢固,終究比不得屋宅,雖能遮風(fēng)擋雨,卻無法御寒保暖。北地的初春如冬日般寒冷,金烏西沉之后,夜風(fēng)掠起,即便人在帳內(nèi),也覺手腳冰涼。 兩側(cè)的火盆暖意融融,阿殷靠過去烤火,坐在蒲團上歇息。 正面的地形圖邊,卻圍著定王、陶靖、常荀、偏將彭春及監(jiān)軍等人。 那副圖是定王臨行前從京中兵部調(diào)來的檀城內(nèi)輿圖,上面標(biāo)注著城內(nèi)街道、水道、地勢高低及城中布防,算是極珍貴保密的東西。陶靖先前曾作為副將守城,對檀城的了解最深,自檀城被奪后,他也在藏身其中,趁夜觀察徐耿的布防,于內(nèi)里各城門守衛(wèi)之強弱、軍資之分布,刺探頗多。 此時就著輿圖詳細(xì)說給定王,徐耿在城中的安排,便是一目了然。 這樣的消息于定王而言,自是如虎添翼,當(dāng)即與眾人商議,過后該從何處攻城,何處虛何處實等事。直至夜色漸深,軍中晚飯早已造好,眾人激戰(zhàn)半日后饑腸轆轆,定王才令眾人散開各自用飯,歇半個時辰再來議事。偏將、監(jiān)軍等人奉命里去,常荀因臂上受了點箭傷,自回營帳去,將原先粗粗包扎的傷口重新敷藥。 定王卻是看向陶靖,“關(guān)于檀城的事,還有些事想請教岳父,到我?guī)ぶ袛⒃捜绾危俊?/br> “殿下請?!碧站腹笆窒嚯S,阿殷也收回目光,噙著笑跟過去。 帳內(nèi)飯食已備,特地擺了張方桌在中間,三面放上蒲團。只是軍中嚴(yán)禁帶酒,只好以茶相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