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江苒垂眸,掩去目中神色:江秉對父親忠心耿耿,他的妻子可未必。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這個妻子雖然能干,卻十分貪婪,前世因索人財物,差點把江秉也拖下水,丟了差事。 她沉吟片刻,提出要求:“我想見一見桃娘?!?/br> 江自謹(jǐn)愕然:“你見她做什么?” 江苒微笑不語:父親不通內(nèi)務(wù),這些事情說與他也無用。不管桃娘原來是受誰的指使,有什么目的,她現(xiàn)在有了身孕就不同了。以她這樣身份的女子來說,腹中的孩子將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了命也得保下胎兒。從這點來說,桃娘和他們的立場是一致的。 俞氏母女對自己都能下手,對桃娘腹中的孩子若有機會更不會放過,畢竟桃娘若真的生了一個男孩兒,直接威脅的可是江茗的利益。 俞氏掌管江家中饋多年,根深葉茂,若想動什么手腳,當(dāng)真容易得很?,F(xiàn)在是衛(wèi)襄看管得嚴(yán),若以后一時疏忽,讓她傳出消息來,害了胎兒,那就后悔也來不及了。 既然決定要保下這個孩子,她自然要見一見桃娘,防患于未然。 江自謹(jǐn)見她堅持,嘆了一口氣,答應(yīng)下來。 * 桃娘住在江宅靠后的一座偏院里,江自謹(jǐn)撥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和一個粗使老婦服侍她。據(jù)江自謹(jǐn)說,平時她在院子里足不出戶,十分安靜。 江苒見到桃娘時,她正在裁剪一件小衣服。 四個多月的身孕已經(jīng)略有些顯懷,她圓潤了些,穿得寬松,未施脂粉,看著倒是樸素了許多,不像從前一般妖妖嬈嬈的刺人眼睛。 桃娘見到她,先是吃驚,隨即露出喜色,不顧身子連忙下拜道:“大姑奶奶,你終于大好回來了,我盼你盼了好久?!苯凼й櫍磉叺难诀呒敖乇涣P,江家的說法是江蓉犯了錯,害得江苒重病,真實情況并不知,所以桃娘有此一說。 江苒見她肚皮,自然不會真讓她下拜,示意鳴鸞扶起她。桃娘卻不肯起,含淚道:“大姑奶奶,你救救我,救救孩子吧?!?/br> 這話有意思了,江苒眉心微微一跳:“這話我倒聽不懂了,在這宅子里還有誰想害你不成?” 桃娘看了看四周:“還請大姑奶奶屏退左右?!?/br> 江苒沒有說話,倒是鳴鸞皺眉道:“王妃,只恐有詐?!鄙弦淮危凵磉厸]人,結(jié)果被人趁機擄走,鳴葉和杏娘落得個雙雙發(fā)配庵堂的下場,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桃娘神色焦急:“大姑奶奶,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不方便被人所知。” 江苒想了想,示意鳴鸞以及服侍桃娘的小丫鬟先下去,又對折柳使了個眼色。折柳會意,繞著屋子檢查了一圈,對江苒點了點頭,退到門外。 屋內(nèi)只剩江苒和桃娘兩人。 “你身子重,坐下說話吧?!苯蹖μ夷锏?。 桃娘不肯坐,含淚道:“大姑奶奶若不肯救我,婢妾和孩子的命反正是保不住的,現(xiàn)在再小心又有何用?” “哦?”江苒把玩著腕上的玉鐲,漫不經(jīng)心地道,“父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生下孩兒,你還擔(dān)心什么?” “老爺是個好人?!碧夷镞煅剩娊垡桓辈环旁谛纳系哪?,下了決心,撲通一下在江苒面前直直跪下道,“大姑奶奶,婢妾該死,當(dāng)初接近老爺確實是受人指使?!?/br> 江苒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淡淡地看著她。 桃娘咬牙,竹筒倒豆般全說了出來:“是一起掃地的王mama,她對我說我若不能抓住機會,就會被發(fā)賣,我害怕了,所以……” 一個掃地的mama會懂這些?江苒冷笑,打斷她問道:“你是怎么被調(diào)到父親的院子的?” 桃娘道:“大姑奶奶曾經(jīng)賞過我兩股攢珠銀釵,我將它轉(zhuǎn)送給了朱大娘,朱大娘就給了我這個機會?!彼瑴I道,“大姑奶奶,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不想被發(fā)賣?!?/br> 朱大娘,就是江秉家的。 江苒淡淡道:“不想被發(fā)賣,就可以做這種事嗎?父親仁慈,若換了別人,你早就被杖斃了。你可知父親因受你所累,辭了官職?也是你有了身孕,否則即使父親不發(fā)落你,我也饒不了你?!?/br> 桃娘大哭:“婢妾罪該萬死,大姑奶奶怨我,老爺罰我也是我罪有應(yīng)得。可孩子是無辜的,還請大姑奶奶憐憫。這孩子若是有幸出世,婢妾任憑責(zé)罰,只要孩子平安?!彼氖謸嵘隙亲?,祈求地看向江苒,“這孩子總是老爺?shù)墓茄?,以后也可以給大姑奶奶做個臂膀。” 江苒冷眼看她哭了半晌,才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的孩子?” 聞言,桃娘露出喜色:“您愿意幫我了?” 江苒不置可否地道:“你且說來聽聽?!?/br> 桃娘道:“婢妾幼時家里是開生藥鋪的,因此對藥物有幾分了解,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送來的安胎藥中發(fā)現(xiàn)混入了紅花。婢妾天天擔(dān)著心思,就怕哪天一個疏忽,著了人家的道兒?!?/br> 紅花活血滑胎,用上這味藥,確實是不懷好意了。 江苒問她:“可有證據(jù)?”空口白牙的可沒人會信。 桃娘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帕子打開,里面包著一堆黑糊糊的藥渣。桃娘呈給江苒道:“婢妾上次發(fā)現(xiàn)不對,讓小草偷偷去取了點藥渣?!?/br> 江苒看了一眼,能拿出來,可見桃娘是有把握的。她并沒有接過來,問桃娘道:“可知是誰做的?” 桃娘毫不遲疑地道:“婢妾腹中的孩子妨礙到誰,就是誰做的?!?/br> 江苒看了桃娘一眼,倒是個明白人?!捌饋戆??!彼@才起身,親自伸手扶起桃娘道,“這件事我知道了。別的你不需cao心,只需保重身子,好好養(yǎng)胎就是。” 桃娘感激不盡:“謝過大姑奶奶。” 江苒瞥了她一眼:“你不需謝我,我是看在孩子面上。并不代表原諒了你做的事?!?/br> 桃娘目光黯淡下來,垂頭道:“婢妾省得?!?/br> 江苒又問她:“你身邊的小丫鬟可還可靠?” 桃娘苦笑:“她倒沒什么壞心,就是一團孩子氣,什么都不懂?!?/br> 江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痹撝赖亩贾懒耍夷镆彩莻€明白人,想必能省不少力氣。 桃娘目露企盼:“大姑奶奶……” 江苒目光掃過她,忽然揚聲叫道:“來人!” 折柳立刻打開門走了進來:“王妃有何吩咐?” 江苒淡淡道:“派個人請江總管夫婦過來。另外,內(nèi)院灑掃的王婆子也叫過來?!闭哿鴳?yīng)聲而去。 江苒對桃娘道:“你的廳堂借我一用?!?/br> 意識到江苒要做什么,桃娘喜出望外,連忙應(yīng)道:“是?!?/br> 江秉夫婦來得很快,對江苒行過禮后,兩人垂手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江苒只做不見,含笑和桃娘閑話:“有什么缺的或是要用的只管說,你身子要緊,休要委屈了孩子?!?/br> 桃娘謙卑地道:“老爺對婢妾很好,什么也不缺?!?/br> 江苒又問:“孩子的衣服鞋襪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我來的時候看你自己在做小衣服,可用人幫著做?” 桃娘道:“婢妾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老爺也有吩咐針線上的人幫著做。” “那便好?!苯埸c頭。 兩人一問一答來往了好幾句。江秉倒還沉得住氣,他老婆卻耐不住了,冒冒失失地開口道:“大姑奶奶叫我們來有什么事?” “放肆!”江苒沒有理她,身后,鳴鸞跨前一步,怒目呵斥道,“王妃娘娘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江秉家的在江家因江秉素受尊重,哪受過這種疾言厲色的呵斥,目中怒氣閃過,轉(zhuǎn)過來對著江苒露出委屈之色:“大姑奶奶!”還待申辯。江秉連忙瞪了她一眼,扯了扯她。她倒還畏懼江秉,不敢再說,卻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江苒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依舊不理他們,望著桃娘微微皺眉:“你已經(jīng)是父親的人了,這樣打扮也太素凈了些,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脂粉不用,簪環(huán)總要用些,怎么就用一支木簪打發(fā)了?” 桃娘垂下頭去,沒有答話。 江苒道:“我記得你跟著我時,我曾賞過你一對攢珠銀釵,怎么不拿出來戴,是嫌棄我給的東西不好嗎?” “婢妾怎敢?”桃娘忙道,“大姑奶奶給的自然都是好東西,只是……”她露出為難之色,吞吞吐吐地道,”婢妾該死,不小心將大姑奶奶的賞賜弄丟了。婢妾剛剛跟大姑奶奶提過的?!?/br> “哦,原來丟的就是我送你的那對釵子嗎?”江苒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了下手中的瓷盞,淡淡道:“雖不是什么值錢的物事,難得式樣新巧有趣,外面并不能見到,應(yīng)該丟不了?!?/br> 江秉家的聽到這里心里打起鼓來,不安地挪了挪腳,偷偷給桃娘遞眼色,只盼她不要說漏嘴。 江秉在旁,心里一咯噔。他是知道自家婆娘的秉性的,莫非……可桃娘為什么要送自家婆娘銀釵?他越想越不安,抬眼看向江苒,卻見江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一瞬間,他頓時明白過來,江苒這是在點醒他,看在他是多年老仆的份上,給他一個機會。 “大姑奶奶,”想通此節(jié),他立刻開口道,“老奴這就去查,總不能叫桃姑娘白白丟了東西?!?/br> 江苒微微一笑:“請江叔多用些心,我聽說桃娘丟銀釵的第二天,就被調(diào)到父親院子做灑掃丫鬟了?!?/br> 江秉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老奴自當(dāng)用心?!?/br> 江苒點點頭:“江叔且去辦事,我還有事處理。” 江秉恭敬地應(yīng)下,拉著聽到江苒的話已經(jīng)抖如篩糠的婆娘退了出去,正好和快步走進來的鳴鸞擦肩而過。 隱隱的,他聽到鳴鸞活潑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澳菫叩耐跗抛右呀?jīng)全招了……” * 出了桃娘的院子,江苒轉(zhuǎn)身去見江自謹(jǐn)。 江自謹(jǐn)在書房正坐立不安,見女兒進來,張口想問什么卻開不了口。他心中生桃娘的氣,又抹不下面子,自桃娘被送進那個院子,從未去看過。 江苒心中嘆了一口氣,含笑對父親道:“桃娘的氣色還好,孩子也很好。” 江自謹(jǐn)訥訥道:“那就好?!?/br> 江苒靜靜地凝視著他,沒有說話。 江自謹(jǐn)察覺不對,皺眉問:“苒苒,有什么不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圈塔斯基”,“巴旦木”,“花與藍”,“fet”灌溉營養(yǎng)液,也謝謝所有留言與支持正版訂閱的小天使。謝謝你們給了我堅持的力量,么么噠大家,愛你們! ☆、第120章 3.01 時已過午, 開始起風(fēng),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 書房外, 服侍的丫鬟小廝都遠(yuǎn)遠(yuǎn)垂手站著,不敢靠近,安靜得只能聽到風(fēng)吹花枝的聲音。 江苒望著茫然的父親, 覺得頭痛:父親這俗務(wù)不縈心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改呢?江家內(nèi)宅無人,她又已經(jīng)出嫁, 不能時時盯著這邊, 桃娘想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來, 沒有父親的關(guān)照怎么行? 江苒嘆氣,對江自謹(jǐn)?shù)溃骸案赣H,把江秉家的撤了吧?!?/br> 江自謹(jǐn)愕然:“江秉家的做錯什么了?” 江苒把她收了桃娘兩股銀釵調(diào)桃娘到江自謹(jǐn)院子的事說了。江自謹(jǐn)顯然不知道這件事,又驚又怒,又是慚愧。 江苒心中嘆氣:父親在這些事上著實糊涂。事情發(fā)生這么久了,他竟從未追查過。她問江自謹(jǐn):“父親那日醉酒, 是和哪幾位大人一起?” 江自謹(jǐn)?shù)溃骸熬褪菄颖O(jiān)和翰林院的幾位大人?!彼嚨匾庾R到什么, “苒苒, 你是懷疑……”隨即搖了搖頭, “別人何必來算計我?”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陳文旭的事。江苒腹誹道。面上卻依舊含笑對江自謹(jǐn)?shù)溃骸芭畠阂簿蛦栆粏柫T了,父親不愿意告訴我?” “怎么會?”江自謹(jǐn)哪舍得拒絕女兒, 當(dāng)下告訴她道,“是素來和父親交好的幾人,翰林院的錢大人、李大人,國子監(jiān)的王大人、桂大人, 還有禮部的石大人?!?/br> 江苒又問江自謹(jǐn):“是哪位大人提議飲酒的?” 江自謹(jǐn)?shù)溃骸笆清X大人做東,喝酒的地方卻是桂大人提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