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幫不幫！”韓逸塵急了。

    “不幫！”安羽皓回答得更干脆利落。

    眼看著這兩人就要杠上了，顧盼整理好表情，繞過拐角，踏進(jìn)長廊里，語氣微訝：“都擠在這里做什么？”

    那邊的一群人聽見她的聲音，齊齊轉(zhuǎn)過頭來。

    安羽皓的反應(yīng)最大，在發(fā)現(xiàn)來人是顧盼的瞬間，他的目光就亂了。視線飄忽地落在她唇角的一抹微笑上，立刻又觸電般挪開，臉色猛地漲得通紅。

    “顧、顧老師……”那個高大的男孩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直視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我、我們鬧著玩呢……沒錯！就是鬧著玩！”

    第4章 為人師表04

    作為圣櫻的一方霸王，安羽皓集齊了所有不良少年必備的元素。

    穿耳釘和紋身就不用說了，校服被剪出好幾個大洞，穿在身上像披了個破麻袋，幸好他長得俊，否則看上去就是個造型前衛(wèi)的乞丐。

    還有那頭亂毛……被他給染成了鮮艷的紅色，遠(yuǎn)遠(yuǎn)望去，腦門上好似頂了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不扎眼。

    而現(xiàn)在，這個滿身不良?xì)庀⒌纳倌陞s手足無措，目光都不知往哪兒放，兩頰快速變換成與頭發(fā)一樣的顏色。

    “羽皓，我記得f班還沒下課吧？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安羽皓聽見顧盼輕柔的問話，身子下意識一僵。

    “我……我只是……”安羽皓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艱難地憋出幾個字，聲音卻細(xì)如蚊吶，惹來顧盼疑惑的視線。

    “羽皓？”顧盼只看見這個大男孩動了動嘴唇，卻聽不到聲音，不由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說話。

    “?。繘]、沒事……”安羽皓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走神了，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那頭雜毛。

    都怪顧老師……老這么好聲好氣地喚他的名字做什么，害得他心神恍惚……

    安羽皓從進(jìn)入圣櫻起，就是令學(xué)院全體老師心塞不已的刺頭。如果他是個普通混混也就算了，偏偏他家大業(yè)大，是個背景雄厚的混混，別說批評教育，就是迎面見到了，老師們都恨不得繞路走。

    對于這種不良學(xué)生，打不得罵不得，有時還得笑臉相迎，別提有多郁悶了，這也導(dǎo)致了老師們對安羽皓的感官一降再降。

    表現(xiàn)在態(tài)度上，那就是不冷不熱、公事公辦，安羽皓聽得最多的，要么是冷冰冰的“安少爺”，要么就是怒氣沖沖的直呼姓名。

    從來沒有一個老師……會像顧盼一樣，溫柔地、親切地喚他“羽皓”，這個名字在她舌頭上繞了一圈蹦出，宛如世間最動人的樂曲。

    安羽皓在不學(xué)無術(shù)的道路上狂奔十八年，形容詞有限，他不太能準(zhǔn)確描述出那種感覺，只覺得每次顧盼這么叫他時，全身都像浸泡在熱水中一般，暖洋洋的，舒服得所有毛孔都盡情舒展。

    但是隨之涌上心頭的，卻是……慌亂和羞赧。

    顧盼好奇地望著眼前的紅毛君。這孩子，都快燒起來了吧？臉上紅得簡直可以拿去蒸雞蛋了。

    其實(shí)，顧盼對安羽皓的印象還不錯。他就是個典型的叛逆期青少年，以各種夸張的方式來博得他人的關(guān)注，心地不壞，而且……意外的單純。

    她想起第一次跟安羽皓相遇的場景，唇邊的笑容更深。而且，這孩子看著囂張跋扈，實(shí)際一點(diǎn)也不擅長應(yīng)對女生，一旦對上女孩子這種令他苦手的生物，他就只會擺出一張臭臉來應(yīng)付，常常把大膽沖上來告白的女孩嚇哭回去。

    也正因?yàn)槿绱耍髅飨嗝埠每?，跟韓逸塵這種冷淡矜貴的世家公子各有千秋，在人氣上卻被韓逸塵甩開一大截。

    “你想說什么，羽皓？”顧盼又問了一遍。

    她明明清楚安羽皓不習(xí)慣被人這么叫，雖然他并不是討厭，而是羞澀心在作怪，但是懷著某種微妙的、惡質(zhì)的心理，她卻依舊故作不知。

    “我——”周圍的一圈小弟都在盯著他，安羽皓敏感地捕捉到有人正在下面竊竊私語，好奇自家老大為什么畫風(fēng)突變，不由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將這些不中用的人捶打千百遍。以為他愿意這樣的嗎！還不是、還不是……

    “我只是出來上個廁所沒想到迷路了一時大意兜到了這邊——”安羽皓連珠炮似的甩出一大段話，停了一秒，別扭地將頭偏向一旁，瞪著廊外的藍(lán)天，繼續(xù)氣也不喘地說完，“我這就回教室去顧老師你不用管我！”

    顧盼微笑著眨了眨眼，裝作沒聽清的樣子：“……嗯？”

    同時心中好笑。這孩子把別人都當(dāng)傻子嗎？a班和f班所在的教學(xué)樓隔了大半個校園，迷路能迷到這里來？

    安羽皓在小弟的圍觀下不能墮了氣勢，盡管蠢話一出口就后悔了，也要維持臉上硬氣的神情，梗著脖子粗聲粗氣地扔下一句“就是這個樣子了”，大手一揮，就招呼手下們……落荒而逃。

    轉(zhuǎn)身沒跑出兩步，他就聽見背后傳來顧盼的聲音，話里帶了點(diǎn)無奈：“羽皓，你上次不是答應(yīng)過我，會換一件完好的校服么？”

    安羽皓腳下一踉蹌，差點(diǎn)摔倒。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身邊小弟們驚奇的眼神，個個眼里都寫著“靠老大要換掉這身戰(zhàn)衣了嗎”，面上一熱，惡狠狠地瞪回去，待小弟們哆嗦著收回目光后，他才破罐子破摔，閉眼吼道：“知道了！那件衣服洗了，我沒辦法才會穿這件的！”

    說罷完全不敢回頭看顧盼的臉色，招呼著小弟呼啦一下消失在走廊盡頭。

    一口氣跑出老遠(yuǎn)，直到a班所在的教學(xué)樓已經(jīng)淡出視野之外了，安羽皓才慢下來，同時一拳砸在身旁的樹上，低垂著頭，嘴里蹦出幾個字：“遜斃了！”

    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的。

    綴在身后的小弟們面面相覷，都不懂自家老大發(fā)的什么瘋。

    其中一個跟著安羽皓時間最長的男生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問：“那啥，老大，你特意繞了半個學(xué)校，就是為了帶我們見見剛才那位……顧老師？”

    這一問，安羽皓仿佛被踩著了尾巴，倏地抬起頭，斷然反駁：“你腦子進(jìn)水了？我特么閑著無聊嗎！??？我看著像是那種會尊師重道的人嗎！哈？”

    到底哪里不像了……那男生在心里暗自嘀咕，但他沒膽說出來，只能賠著笑安撫老大的情緒：“是是是，老大說的對，是我糊涂了，老大明明是帶我們來兜風(fēng)的嘛！”

    安羽皓哼了聲，臉色這才好轉(zhuǎn)。

    但是男生的這番話卻勾起了他的回憶，他扶著樹干，思緒無法自抑地飛回初遇顧盼的那天下午。

    彼時，他拎著一個戴眼鏡的瘦小男生，把這人帶到墻角，準(zhǔn)備胖揍一頓，誰料剛砸了沒兩拳，另一頭就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問：“你在做什么？”

    安羽皓一驚，手下沒控制好力度，那男生的頭就朝著墻壁撞去，額頭上立刻青腫了一塊，瘦巴巴的男生哼都沒哼，就暈了過去。

    被人打擾了好事，安羽皓正心煩著，回頭一瞧，恰好撞進(jìn)一彎澄靜如秋水的眸光中。

    眸子的主人唇角含笑，視線在昏迷的瘦小男生上停了一瞬，又移了開來，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烏發(fā)垂腰，穿著素色的連衣裙，整個人如出水清蓮，美得叫人心折。但吸引安羽皓的并非美貌，而是她那平靜的目光。

    一般人見到他這種暴力行為，就算不驚惶，也會眼含憎惡，對他加以譴責(zé)，畢竟同情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安羽皓被人討厭慣了，對那些惡意的目光向來熟視無睹，但今天，他卻在這個女人安寧的、不含任何貶意的眼神里……畏縮了。

    他猛地松開拽住那男生衣領(lǐng)的手，頭一次，在干壞事被人抓包后，產(chǎn)生了類似心虛的情緒。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安羽皓立在原地，腦海里一片茫然，甚至讓他忘記了擺出一貫的冷臉。

    “我姓顧，你手上的這孩子，是我班上的學(xué)生?！迸苏Z氣和緩，不緊不慢地敘說著，“我可以問問，你為什么要對他動手么？”

    老師，學(xué)生？安羽皓就算腦子混沌，但仍捕捉到了這幾個關(guān)鍵詞。他漸漸回神，望著女人的眼中透出一點(diǎn)不可思議。

    她是……老師？是老師的話，為何還能如此平和地面對他，甚至還詢問他打人的理由？

    從來不會有人管他這樣做的理由，從來沒有。

    自他入學(xué)起，所有老師，包括大部分學(xué)生都拿看毒瘤的眼光看他，他們哪里會理會他為什么要做出這些事，在他們看來，他干這種事才是理所當(dāng)然的，誰叫自己身上就貼著“不良”的標(biāo)簽?zāi)兀?/br>
    安羽皓本來是想掉頭走人的，但是出于一種他也搞不清的奇妙心態(tài)，仿佛受到誘惑一般，他在女人溫婉的輕笑下，開了口：“這個人……在偷窺女生更衣室?！?/br>
    女人似乎很驚訝，柳眉一挑：“你是說……”

    “就是這么回事！這個敗類在偷窺！”話都出口了，接下來就順很多了，安羽皓煩躁地揉著頭發(fā)，原本還不解氣地想補(bǔ)上一腳，但在女人的注視下，仍是極力忍耐下來，嘁了聲，轉(zhuǎn)過頭，“你要記過就快記，少廢話！”

    靜默了會，一串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那位顧老師走到他身旁，似乎是查看了下昏迷男生的傷勢，接著安羽皓就聽見輕微的嘆息：“還好傷得不重。幫忙搭把手，先把人送去校醫(yī)院。”

    安羽皓睜大眼睛，回過頭來盯著她：“你在胡說什么啊！這種人渣丟在這里就可以了！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在騙你？”

    女人正蹲在那男生旁邊，聞言側(cè)過頭，一縷發(fā)絲掃過她的臉畔，她伸出瑩白如玉的手，將那縷發(fā)絲別到耳后，平靜道：“我相信你?！?/br>
    “那……”

    “但這不能成為你隨意打人的理由?！迸苏酒鹕韥恚拔沂抢蠋?，對待犯錯的學(xué)生，我自有處置的方式，這是我的義務(wù)，但你不行?！?/br>
    被那雙如水的眸子望著，安羽皓只覺得血液都涌上腦海，連那輕柔的聲音都顯得朦朧起來：“做你該做的事，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br>
    女人伸手去抬昏迷的學(xué)生，見安羽皓還愣著不動，不由問：“不打算幫忙么？”

    “哎？”安羽皓木呆呆地接過她手上的人，將那男生扛到肩上，過了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下恨不得把人摔到地上，“你這是什么意思？要包庇他嗎！”

    “不?！迸俗咴谒韨?cè)，笑意盈盈，“相反，我要公開他的罪行?！?/br>
    安羽皓一頭霧水：“哈？”

    顧老師歪頭問：“這位同學(xué)在偷窺女生的時候，不幸被路過的老師抓個正著，慌不擇路地逃跑，結(jié)果被另一位見義勇為的好心人堵住，慌亂之間腦袋磕在墻上暈了過去，那位好心人還將他送去了醫(yī)院……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

    安羽皓吸了口氣，艱難問：“你……難道打算……”

    女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你這是說謊！就不怕丟掉自己的飯碗嗎！”安羽皓吼道。

    “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像沒有人會相信你的真話一樣，沒有人會質(zhì)疑我的謊言?！迸朔磻?yīng)平淡，“壞事有千百種的壞法，假如懲戒手段也一成不變，豈不是太過單調(diào)了？”

    說到這里，女人的視線突然在安羽皓的頭發(fā)上停了停，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的東西，訝異道：“你的頭發(fā)……”

    安羽皓被她的話沖擊了一番，此時還處于懵逼狀態(tài)，又聽見了關(guān)于他頭發(fā)的評論，下意識反擊：“我喜歡染什么顏色不關(guān)你事！”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迸诵α诵?，眉目溫和，“像烈火一樣漂亮的顏色，我很喜歡呢?！?/br>
    ……

    小弟們的叫喚將安羽皓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他先是皺著眉，兇狠地命令那幫兔崽子小聲點(diǎn)，然后摸了把頭發(fā)，喃喃道：“漂亮嗎……”

    那次相遇后，第二天果然就下發(fā)了全校通報，那個人渣不僅被記了大過，在所有學(xué)生面前都抬不起頭，最后還迫于壓力主動退學(xué)。

    再后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對這個顧老師產(chǎn)生了nongnong的好奇心，時常偷偷地觀察她?？傆心敲磶状螘凰l(fā)現(xiàn)，于是一來二去，兩個人熟絡(luò)起來，安羽皓生平第一次，對一個老師生出了敬畏之心。

    與那些只會揪著他是不良這件事不放的老師不同，顧盼……她是特別的。

    顧盼隨性逗了逗那個口是心非的不良少年，在看見他慌張跑走之后，就斂了眉間的笑意，望向一邊不言語的韓逸塵，道：“逸塵，我剛好有事找你?！?/br>
    絕口不提他跟安羽皓攪一塊的事。

    韓逸塵拿不準(zhǔn)她聽去了多少，沒有立刻離開，只靜靜聽著。

    “校長找過我，說你還是執(zhí)意要出校，而且這一個月來，你的成績大幅度下滑?！鳖櫯晤D了頓，“作為老師，我需要知道，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韓逸塵神色冷漠：“如果是這些事，您就不要浪費(fèi)時間了，失陪。”

    說罷轉(zhuǎn)身要走，顧盼嘆口氣，似是不經(jīng)意間提道：“逸塵，不要任性了，你最近的狀態(tài)很不好。我明天要請幾天假外出，沒法顧及你，所以今天我們就把事情說開，好么……”

    韓逸塵突然回頭，目光鎖緊她：“你說什么！”

    他幾步向前，大手攥住顧盼的肩膀：“你要出學(xué)校？”

    第5章 為人師表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