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到得江邊,平日里停著的游船卻無人經(jīng)營了,只幾條小船,于是眾人分散開來,多走了幾趟到湖心亭中。謝文純、易行止、唐不語和趙夫子一船。 “老先生,這是岳陽書院的學(xué)生么?”船家向趙夫子笑道。岳陽書院在岳陽郡算得上是驕傲一樣的存在,船家見這些士子們心中也開心。 趙夫子笑道,“是啊,年輕人想出來走走。老人家,現(xiàn)在還有魚么?” 船家道,“有??!這時(shí)候的魚最是鮮嫩!老夫才打了幾條,送你們些!” 趙夫子笑道,“那怎使得!”便要付錢,船家堅(jiān)決不收道,“幾條魚,不是什么大事!沈先生在我們岳陽建書院,我們老百姓臉上也有光,怎么能收書院先生的錢呢!” 趙先生見推辭不過,只得罷了。到得岳陽樓中,偌大樓中只他們甲舍生這些讀書人,有人歡喜提議道,“如此不如以雪水烹茶,豈不快哉!” 易行止撿了些樹枝,用火信子點(diǎn)著了燒水。謝文純在旁道,“行止兄,你怎么弄得為什么沒有煙?當(dāng)年我考試時(shí)怕弄砸,都只能吃冷食!”和沈灼然游歷的日子他也是常年吃冷食的沈灼然向來是帶著弟子吃了上頓沒下頓。 易行止笑著道,“這也沒什么難的?!闭f著給謝文純示范了一下,謝文純試著也去捅了兩下卻被煙熏了一臉?!翱龋?,咳?!?/br> 易行止笑著把他推到一邊道,“大少爺,您讓開吧!再這么下去就著火了!” 謝文純氣道,“今日大家都在我就讓開了,改日你可要好好教我!” 不一會(huì)兒,茶水和酒水就都燒好了,趙夫子道,“能喝的喝酒,不能喝以茶代酒,大家都不要拘束,別圍著我了!” 唐不語道,“夫子先作首詩吧!給我們暖暖場!” 趙夫子道,“好,我正巧有些詩興!”說著,便吟詩一首。 謝文純道,“夫子珠玉在前,這讓我們?nèi)绾魏靡馑荚佾I(xiàn)丑??!” 趙夫子笑道,“這話你謝文純可說不得!” 有士子起哄道,“就是的,文純,來一首!” 謝文純抬手飲了一杯酒道,“諸位,饒我一會(huì)兒吧!” 易行止在旁道,“也好,今日讓你先逃過……” 唐不語道,“那行止你代做一首!” 易行止搖頭笑道,“我這里倒有一首,說出來你們可不要灌酒了!” 謝文純道,“我來研墨?!?/br> 易行止寫完,謝文純?yōu)槠淠畹? “寒色山崗幕,悲風(fēng)四野聞。 溪深難受雪,山凍不流云。 鷗鷺飛難辨,沙汀望莫分。 野橋梅幾樹,并是白紛紛?!?/br> 唐不語第一個(gè)道,“行止詩是好詩,就是太悲了?!?/br> 趙夫子道,“山凍不流云,好啊,行止如今做的詩頗有樣子了?!?/br> 眾人也紛紛贊到,謝文純在心中咀嚼一會(huì),只覺有淡淡悲意,不過也未太在意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是文人的特權(quán)。 眾人喝了會(huì)兒酒/茶,便開始談天說地,就有人說到了皇帝最新頒發(fā)的平倭詔。 “義武奮揚(yáng),跳梁者雖強(qiáng)必戳。天子由此一言,看來是下定決心了!”一士子道。 “話雖這么說,可也不見動(dòng)兵,難道等著勸服倭寇么?” 謝文純道,“倭寇兇狠,天子頒詔自是希望大晉子民獻(xiàn)策,平倭非一時(shí)之事啊?!?/br> 唐不語道,“對了文純,我聽說這詔書還是灼然先生起草的呢!” 謝文純道,“老師是中書舍人,起草詔書也在情理之中?!毙闹邢肜蠋熛敫傻目刹恢黄劫聊?,選這個(gè)做突破口不過是因?yàn)樽枇ψ钚∧鼐瓦@樣還沒提過開海禁的事。 當(dāng)下就有一叫蘇凝的士子道,“要我說,就直接派上十萬精兵,不信倭寇不除!” 易行止道,“哪有這么容易,倭寇四處流竄,朝廷鎮(zhèn)壓不易啊?!?/br> 謝文純道,“是啊,我和老師游歷之時(shí)便見不少倭寇甚至就在海邊徘徊不去,官兵一征討就往海上躲,如何去尋?!彼€沒說的是,有不少倭寇其實(shí)就是本地的居民,活不下去了冒充倭寇搶掠,這是地方官員一直在向中央隱瞞的事情。 趙夫子道,“好了,今日就不要談國事了,朝廷自有決斷?!闭f著,又引著眾人談起“風(fēng)花雪月” 之事。 大半日后,眾人盡興而返。謝文純對易行止和唐不語道,“你們先回書院,我去老師家看看?!?/br> 易行止和唐不語都知道他經(jīng)常去的,于是先離去了。謝文純到得沈宅,那日買下的男雜役叫成三的忙將他引入廳內(nèi),不多時(shí)沈夫人就出來道,“文純,今日天寒,怎么又過來了?!?/br> 謝文純笑道,“路過就來看看,不礙事的。師娘,這兩人可還好用?如有不盡心的,告訴我將他們打發(fā)了再買就是。” 成三在旁嚇得直接跪下道,“公子明鑒……” 沈夫人接過話頭道,“他們兩夫婦倒都是老實(shí)人。不過文純,你這是去哪了,頭上還有雪花,濯香怎么沒給打個(gè)傘?” “和同窗們一起去賞雪了,沒叫他跟著。”謝文純笑道。 “我說你怎么穿的這么薄!也不披個(gè)大氅!”說著沈夫人對小丫鬟蝶兒道,“去我房里拿那件狐皮紅氅來。”又轉(zhuǎn)過來對謝文純道,“這還是你老師年輕時(shí)別人送的,我就做主送給你了,一會(huì)兒披著回去,別凍著了?!?/br> 謝文純少年心性,覺得穿得太臃腫“沒風(fēng)度”,然而沈夫人這么熱情他實(shí)在不好拒絕,只得收下。這時(shí)沈天寶跑進(jìn)廳內(nèi),開心的道,“小純子,你又來了!給我?guī)裁赐娴牧藛???/br> 謝文純其實(shí)是兩手空空來的,索性身邊還有賞雪時(shí)折的株梅花枝,對沈天寶笑道,“這梅花做糕點(diǎn)最是好吃,新摘下來的?!?/br> 沈夫人能嫁給沈灼然,也是懂詩書的,見這牛嚼牡丹之景,掩嘴而笑。沈天寶皺眉,“這么幾小朵,能做幾個(gè)梅花糕???嗯,娘一個(gè),小純子一個(gè),meimei一個(gè),我一個(gè)……” 謝文純道,“這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天寶兄不要怪罪?!?/br> 沈天寶道,“別說那么文縐縐的,好別扭啊?!?/br> 沈夫人道,“天寶,好好說話?!庇謱χx文純道,“文純,今日就在這用晚飯吧,別回書院了?!?/br> 謝文純笑道,“好啊,我想吃師娘做的餃子了呢!” 用飯之時(shí),沈小娘子雖說是未嫁女眷,但畢竟是小門戶,沒那么多規(guī)矩,沈夫人又惦記著丈夫說的想找謝文純作女婿的事,有心撮合,就讓沈小娘子上桌了。 說實(shí)在的,這是謝文純第一次真正見到沈小娘子的容貌,她容貌秀麗清雅,只是似乎有些病容?!耙娺^謝公子?!甭曇粢埠芮妍悺?/br> 謝文純離家后就沒怎么見過小姑娘,頗覺眼前一亮,這位和他小時(shí)候還有那樣一段故事,多少又帶點(diǎn)尷尬,道,“沈小姐不必多禮?!?/br> 沈小娘子也覺臉上發(fā)燒,當(dāng)年抄了詩經(jīng)后一直坐臥不寧,最后得來了母親的禁止再寫信的話語,只覺又羞又愧又恨,不過后來家中變故頗多,又總要做針線補(bǔ)貼家用,那點(diǎn)閨中女兒的綺思就拋到腦后了直到又真切的見到謝文純。 沈夫人越看謝文純越像未來女婿,心下喜愛招呼道,“快坐吧,這站著相面呢?!币环捳f得兩人又紅了臉,沈天寶還在旁道,“meimei,你怎么了,又病了么?”被沈小娘子瞪了一眼,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不一會(huì)兒蝶兒端上來幾個(gè)菜,沈夫人道,“都是幾個(gè)家常小菜,文純也不是外人,不必拘禮了,直接吃吧?!?/br> 沈天寶一聽可以了,直接就夾死一個(gè)餃子放到了嘴里,咬的太急,油水從嘴角留下。謝文純坐在他旁邊,也不嫌棄,淡定的從懷中掏出帕子為他擦了嘴角。沈夫人在旁見了,笑意更加深了,沈小娘子也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氣。 謝文純走后,沈小娘子來到母親的房中。“母親,我們雖然家中沒什么人不擺規(guī)矩,可今日我實(shí)不該上桌的?!?/br> 沈夫人道,“傻姑娘,你覺得文純這孩子如何?” 沈小娘子低了頭,“人家好不好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沈夫人拉過女兒的手,“你心里,是不是還忌諱著當(dāng)年的事情呢?” 沈小娘子紅了眼圈道,“娘,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這不是小輩的事情,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他家里……” 沈夫人道,“你爹是他老師,天地君親師,就憑這一條,你就配得!”說著,緩了聲音道,“娘不管那么多道理,你爹不著調(diào),如今你也到了快出嫁的年紀(jì)了,還沒……” “娘!”說著,沈小娘子流下淚來,急聲道,“我不嫁!嫁了娘怎么辦,哥哥怎么辦!” 沈夫人笑道,“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gè)了,去看看你哥哥吧?!?/br> 謝文純回到書院,心里也覺得今天師娘有些古怪看自己的眼神有點(diǎn)太熱情了些。小時(shí)候他發(fā)現(xiàn)什么都直接和爹/娘說,就如當(dāng)初接到沈小娘子手抄的詩經(jīng)后心中疑慮直接告訴崔氏一般,如今他卻是獨(dú)自求學(xué)在外,這種事情也不能同友人說,只能在心里想想。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上床歇息前突然對易行止道,“行止,你家里給你定親了么?” 易行止收拾床鋪的手一頓他把那個(gè)沒存在感的小書童給辭了,道,“父母都過世了……” 謝文純忙道,“是我失言……” 易行止搖頭道,“無妨,很久之前的事了。怎么,想娶親了?”說著笑著看向謝文純。 謝文純連忙否認(rèn),“那行止,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啊?”一臉八卦。 易行止道,“端方持家的就好,娶妻娶賢?!?/br> 謝文純嗤了一聲,“好沒追求!我希望我的妻子又美又賢,還要孝順,還要……” 易行止搖頭道,“哪那么多好事!話說文純,你這是看上哪家美人了?” 謝文純道,“怎么可能!我就是一說!” 就在兩人夜話不久,謝文純就收到了崔氏的信,信中問他喜歡什么類型的妻子。崔氏怕他不懂,還舉了幾個(gè)例子:知書達(dá)理的,明媚嬌俏的,還是端莊穩(wěn)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后天就回家了,然后就定時(shí)!沒存稿裸奔太難受了…… 第26章 謀動(dòng) 謝文純見崔氏信尾這幾句話,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小時(shí)候娘親拍著他的頭,說要給他找個(gè)全天下最好的媳婦的樣子。天京的權(quán)貴圈里子弟訂婚多在十二三歲,也是朝臣互相拉攏的手段,讀書人訂婚就偏晚有些待價(jià)而沽的意思。崔氏早就開始幫兒子相看了,此時(shí)來信卻是出于另外一個(gè)目的她想拒絕掉沈灼然議親,先問問兒子的意思,她是怕謝文純在岳陽和沈家小姐有了情意。 謝文純不知道沈灼然想讓他取沈家小姐,更猜不到崔氏暗含的意思,只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復(fù)道:全憑娘做主。 回信寄到后,崔氏就明白了兒子并沒和沈小娘子有什么私情,那就好辦了,她其實(shí)是覺得沈小姐不守規(guī)矩,配不上自己兒子。不說崔氏在京中暗中相看名門小姐,謝文純在岳陽半推半就的,被幾個(gè)同窗拉著上了花船他六七歲就常常去天京明湖看并向往的地方。 唐不語易行止還有一個(gè)叫陳述的,都是年少慕艾的年紀(jì),暗搓搓趁夜色來到花船之上。其實(shí)幾人完全沒必要偷偷摸摸,大晉文人頗以此為風(fēng)雅,只是少年人臉皮薄,到底不好意思。 四人包下了一艘中型的游船,船上有一老鴇招呼著,“幾位爺,先用些酒吧?!焙染凭鸵廊伺悖哮d一揮手就上來八個(gè)美人,上前勸酒。 謝文純只覺這香料聞著甚是廉價(jià),粉也不細(xì)膩,還不如自家的粗使丫鬟,也不能就此冷臉破壞氣氛,只得默默忍受著。 唐不語見謝文純僵硬,本來也很緊張的他反而笑開了,“文純不喜歡這兩個(gè)么?鶯鶯和藤藤可都是有名的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