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玨只笑不語。

    第二卷：王妃是怎樣煉成的

    新春（一）

    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蒙蒙的將整個(gè)京城都裹在了一片素白之中，清晨的陽光金燦，灑在潔白的雪地上，仿佛碎金落在了其中，耀眼得很。

    如今正是正月初一，昨日后半夜那場大雪，倒是讓響徹了一夜的爆竹聲歇了下來。廊下幾個(gè)小丫鬟數(shù)著主子們賞下來的守歲銀，雖說冷得小臉紅撲撲的，但掩不住歡喜之色。

    季瑤從屋中出來，披了一件銀鼠皮斗篷，里面一件棗紅色的小襖，長發(fā)梳成辮子，很是得體的樣子，一面走一面對身后人說：“我今日去舅舅家吃酒，你們就留在家里，知書隨我去就是了?！?/br>
    司琴和弄畫頷首稱是，將季瑤送到了垂花門前，也就轉(zhuǎn)身回去了。

    姜氏的“葬禮”七七之后便歇了下來，二房便也搬出了長平侯府，日子仿佛一瞬間便清閑了下來。季瑤很是受用，然而因?yàn)樵诮系脑岫Y上待客，故此自己的名聲也算是傳開了。楚氏這大嫂生怕小姑子來日出閣名不副實(shí)，那可叫攢足了勁兒調(diào)/教季瑤。

    殊不知季瑤身為時(shí)空局探員，莫說是內(nèi)宅之事，即便是后宮前朝之事都經(jīng)歷了不少，管賬也不過就是小玩意兒，之事實(shí)在被楚氏給磨得厲害了，生了逃逸的心思。趁著羅氏身子漸漸好了，又跟羅氏說，早些將季炎和吳婉筠的好日子給定下來。

    而這日子，便是定在二月二龍?zhí)ь^那一日。

    季瑤再有什么賢良的名聲在外，也不過是個(gè)未出閣的少女，總不能讓她管著哥哥的婚事，楚氏為了cao辦婚事，也無暇再管教小姑子了，季瑤也樂得清閑。

    今日便要跟著羅氏去永樂伯府上見舅舅舅母了。

    馬車將昨夜的新雪給壓實(shí)了，咯吱作響，從角門出去，也就往永樂伯府的方向去了。羅氏這么些年身子不好，也鮮少去見哥哥嫂子，此刻不可謂不激動。等到進(jìn)了永樂伯府的大門，已然有人迎了上來：“姑太太回來了?！?/br>
    永樂伯府整個(gè)籠罩在一片素白之中，亭臺樓閣軒榭一件不少，比起長平侯府的布置更顯得小巧精致。眾人一面攙了羅氏，一面又扶了季瑤：“我們家太太早就等急了，還請兩位趕緊去呢。”

    被簇?fù)碇M(jìn)了正院，屋中地龍燒得旺旺的，方一進(jìn)門，鼻尖便滲出了細(xì)汗。季瑤一面給羅氏解了斗篷，一面解開自己的斗篷遞給知書，又取了手巾擦去鼻尖的細(xì)汗。剛要扶羅氏進(jìn)去，就見簾子已然被掀開，露出一個(gè)寶相莊嚴(yán)的臉龐來，未語先笑：“今日這樣的風(fēng)，將你都給吹了回來。”

    那女子年歲在五十上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若是不笑，還真有幾分滲人的氣勢。羅氏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夫妻二人給我下帖子，你瞧我回不回來?！庇忠思粳幧锨埃艾巸海@是你舅母?！?/br>
    羅夫人只撇著嘴角笑，又細(xì)細(xì)的端詳著外甥女兒。因?yàn)樵缦人拗髂X子不清醒的緣故，和母家人的關(guān)系十分冷淡，和嫡親的舅母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季瑤忙行了個(gè)大禮：“給舅母請安。”

    羅夫人笑瞇瞇的看著季瑤，外甥女兒往日的名聲她怎會不知道？累得羅氏哭了多少回？此刻見這樣乖順的模樣，倒是露了幾分玩味的笑意：“不敢不敢，早些日子你那樣淘氣，如今乍一換了性子，我倒有些措手不及了?！?/br>
    季瑤頓時(shí)尷尬了，在心中又罵了一次宿主的中二，還是堅(jiān)定不移的背起了鍋：“舅母這話，瑤兒可承受不起，往日是我的錯處，還請舅母寬恕些。”說罷又要拜下去。

    羅氏一手拉了她，一手指著羅夫人說：“這老貨，請我回來便是要欺辱我的瑤兒？若真是這樣沒成算，趁早將你那曾孫叫來，也好讓我欺辱欺辱?！?/br>
    羅夫人笑得厲害，一手拉了羅氏，一手拉了季瑤進(jìn)了內(nèi)室，其中已然坐了好幾人，看得出都是本家的媳婦，一一介紹過之后，便也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羅氏母女和羅夫人。

    待落了座，羅夫人這才細(xì)細(xì)的打量著季瑤，見她眉目如畫，顧盼神飛，雖說因?yàn)槟隁q尚小看不出什么，但隱隱能夠看出待容貌長開了必然是容色傾城的美人。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繡墩上，頗有幾分寧靜之美。這世上人人都愛美人，就算是女子也不例外。況且雖說外甥女兒小時(shí)候混賬些，但只要能改過來，還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這樣想著，羅夫人執(zhí)了季瑤的手，那只小手柔弱無骨，十分的漂亮，一時(shí)也是笑起來：“我瞧著這孩子很有些你年輕時(shí)候的品格，不怕你惱，比你年輕那會兒還美上了幾分。”又轉(zhuǎn)頭說道，“去，將世子前些日子從帶回來的蘇繡和翡翠指環(huán)拿來，比著咱們家姑娘的例子送給瑤姑娘?！庇洲D(zhuǎn)頭對季瑤說，“拿著玩就是了，別嫌，我知道你們家有的是這些好的?！?/br>
    季瑤又不是傻子，長輩愛惜小輩，這才會賞東西，不然誰平白無故的送東西給你？當(dāng)下微笑：“舅母言重了，東西不重要，舅母心疼瑤兒的心，瑤兒是切實(shí)體會到了?！?/br>
    羅氏也笑道：“她年歲小，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若真要給她世上獨(dú)一無二的，她還不收呢。”

    這話羅夫人當(dāng)然知道，季瑤在平南侯府認(rèn)出皇后賞賜的澄水帛，霍老太太要送，她卻堅(jiān)決不要這事?？梢娺@孩子是個(gè)明白的，更知道進(jìn)退，對季瑤的看法就更好。蘇繡太大，她也收不了，便交給知書拿著，而拿來的翡翠指環(huán)則全放在貼身的荷包之中以示對舅母的敬重。

    見她分毫不錯，羅夫人也很是受用：“你是個(gè)玲瓏人兒，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也一點(diǎn)都不差。阿玥已然是個(gè)可心人了，這小的也是可喜可賀?？刹恢纴砟昴膫€(gè)府上的傻小子能將她帶回去?！?/br>
    羅氏臉色陡然沉了幾分，季瑤如何不知羅氏的心思?；蕦m是灘渾水，饒是家中有人入宮或是做了王妃乃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事，但其中的艱難，只有自己才知道。

    見母親臉色如此，季瑤忙笑著轉(zhuǎn)圜道：“舅母好壞，當(dāng)著我呢，說這些做什么？我年歲還小，倒也不急在一時(shí)?！?/br>
    “你jiejie這樣大的時(shí)候，只怕都嫁了?！绷_夫人也知道小姑子的性子，見這樣的臉臉色，估摸著她是擔(dān)心季瑤。但像長平侯如今位高權(quán)重，家中又是世襲的侯爵，季瑤再艱難也不會愁嫁，即便是今日來赴宴的這些誥命夫人們，只怕其中心思活泛想為自家小子求取季家姑娘的也不在少數(shù)，也不過看長平侯夫妻二人如何想而已，“罷了罷了，咱們出去吧，總歸如今誥命帶著姑娘和小子也來得差不多了。”

    羅氏原是讓季瑤直接去姑娘們里面玩去，但季瑤堅(jiān)持要將羅氏送到才走，羅氏無奈之下也只好應(yīng)了，心中卻甜滋滋的。一路將羅氏和羅夫人送到了靜安居之中，季瑤也不忘先伺候了羅氏吃些丸藥，這才要走。

    雖說前些日子鬧出姜氏暴斃二房分家的事，但長平侯府的名聲卻是半點(diǎn)沒有收到影響。此時(shí)季瑤伺候羅氏，自然落在了不少人眼里，心中哪里沒個(gè)成算？看著季瑤的目光也都有那么點(diǎn)意味深長了。

    然而季瑤那是一顆紅心只向裴玨，雖說明白什么意思，但一點(diǎn)心思不露出來，只將羅氏安頓好，這便要出去。甫一出了靜安堂，就見一個(gè)少年扶了一位蒼老的婦人過來，季瑤沉吟片刻，認(rèn)出是在姜氏的“葬禮”上見過的，忙上前笑道：“老夫人今日也來了？”

    褚老夫人如今年歲漸長，眼睛也不如往日好用了，起先見一窈窕少女立在門前，也未曾細(xì)想，聽了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問道：“康兒，是誰？”

    “回祖母，是季家的三姑娘?！鄙倌晟钌畹目戳思粳幰谎?，見比起年前，她長高了一些，舉止神態(tài)還是如往日一樣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來，也是拱手施了一禮：“季姑娘?！?/br>
    “褚公子。”季瑤還一禮，又笑道，“里面皆是誥命，公子不便進(jìn)去，若是信得過我，老夫人便交給我吧?！?/br>
    褚老夫人上回見到季瑤，便對她十分滿意，此刻聽了她柔柔的聲音，更是喜歡，上前拉著季瑤，近距離細(xì)看片刻：“三姑娘長高了些，讓我險(xiǎn)些沒有認(rèn)出來?！?/br>
    季瑤笑道：“那往后，我就長慢一些，好讓老夫人記住?！狈鲴依戏蛉诉M(jìn)屋去，又聽少年在身后道：“多謝季姑娘?！?/br>
    沒想到女兒又折了回來，羅氏也是微微驚訝，看清是褚老夫人后，忙起身來扶，羅夫人亦是將其請到上座。褚老夫人一面落座，一面對羅氏笑道：“令愛很好?！?/br>
    安定侯一脈乃是新貴，沒有如長平侯府一般的久遠(yuǎn)歷史，但勢頭卻是讓人不得不避其鋒芒。但如今的安定侯，在當(dāng)年的六王之禍時(shí)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以三千鐵騎痛殲叛軍萬人前鋒，更率領(lǐng)百人沖入敵軍軍營，取了叛軍將領(lǐng)人頭凱旋。世宗皇帝念其居功至偉，特賜爵。而褚老夫人當(dāng)年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同安定侯一起并肩作戰(zhàn)，也立下了汗馬之功，如今身負(fù)正一品誥命，連在場好些國公夫人都比不上。

    將褚老夫人送了進(jìn)來，季瑤也就出去了，見那少年負(fù)手立在靜安堂門前，很是不放心的樣子，也是嘆道：“褚公子不去與爺們玩？”

    “怎會？”他搖頭，“只是要等著姑娘出來，確認(rèn)祖母無恙，我這才能走?！庇质┒Y，“多謝季姑娘?！?/br>
    “褚公子一片孝心，令人動容，況我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币姼斑@男人濃眉大眼，不比裴玨的精致，但卻是滿滿的英豪之氣，古銅色的肌膚更是讓人覺得健壯而粗獷。

    只怕若是那些子貴女們知道這里還有個(gè)這樣的少年郎，又得冒粉紅泡泡了吧？

    不想對方淡淡一笑：“祖母含辛茹苦教養(yǎng)我，若是不關(guān)心祖母，豈非是我太絕情？”見季瑤不解，他面容有些凄傷，“先父自幼體弱，我尚未出世便去了，母親在幾年前也去世了，是祖父祖母將我養(yǎng)大?！?/br>
    不料他看著這樣豪氣沖云，原來還有這樣的身世，季瑤也是深深的感嘆了一番：“褚公子節(jié)哀。”

    他也只是笑，又施禮道：“多謝季姑娘今日照拂祖母，往日尚未介紹自己，我名褚樂康?！?/br>
    見他頗有幾分江湖俠氣，季瑤也是笑，這人看來倒是重情義，自己不過舉手之勞，他便謝了三次，是個(gè)值得結(jié)交的人。沉吟片刻，又搖頭：“女兒家名諱，不便讓外頭男人知曉，還請褚公子恕我無狀?！?/br>
    這點(diǎn)褚樂康自然知道，但見季瑤似乎羞惱起來，臉兒紅紅的很是可愛，一時(shí)也是面皮紫漲起來：“是我唐突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