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那是……那是一只足有好幾個成年男子大的老虎??! ☆、第16章 殊死之斗 此地為臥云山東頭,雖相比西面草木要更茂盛些,卻有幾叉前人開辟過的小徑,行走還算順暢,不至被草刺或荊棘劃傷。這也是湛允駕車到東頭的緣由。 而湛明珩脾氣再大也有分寸,可不會拿自己與納蘭姐弟的性命開玩笑,因此這一路都揀著山緣走,未曾靠近過林子半分。 眼前是一片無遮無蔽的矮草地,照理說,那只老虎實在不該躥出來的。 納蘭姐弟或許沒有看清,湛明珩卻瞧明白了,老虎的眼睛微微發(fā)紅,**格外粗重,狂暴得有些不大尋常。 這是沖他來的。 納蘭嶸被jiejie護在身后,緊攥著她的手,絲毫不敢動。納蘭崢只覺兩條腿都軟得不像是自己的了,連帶呼吸也不順暢起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她腦袋里勉強還能裝下幾個念頭。譬如父親曾教過她,遇見老虎不得低頭彎身或跑走,否則只會令它撲來更快,又譬如湛明珩可能會點功夫,只是怕得有十個他才能敵過這頭龐然大物。 她的小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躲過了二月的水禍,卻躲不過三月的虎事,她怎如此命途多舛,竟世世都要死于非命! 湛明珩擋在姐弟倆身前,沉默一會兒快而冷靜道:“看我朝前走三步,你就開始數(shù)數(shù),數(shù)到五往回跑,別回頭?!?/br> 納蘭崢因了心中膽顫,耳邊嗡嗡作響,幾乎快要聽不清他的聲音,分辨了好半晌才小聲道:“不……不能跑的……” “照做就是了?!彼財嗨脑挘翱春??!?/br> 納蘭崢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他一步步朝前走去,繼而蹲身打了一個撿石子的手勢。 她大驚想要阻止,卻覺喉嚨發(fā)干,張了張口什么都沒能喊出來。一股濃郁的腥氣被風卷起,老虎朝湛明珩撲過去了。 她覺得自己有一瞬間好像什么也聽不見。 納蘭嶸也是落了豆大的汗珠,見jiejie還白著臉發(fā)愣,忙攥起她的手道:“姐……jiejie,快跑!”只是他到底也手腳發(fā)軟,根本沒能拽得動她。 五個數(shù)到了嗎?她壓根沒記得數(shù)。 她被弟弟掐得回過神來,就見湛明珩恰好一個翻身從老虎嘴邊險險溜過:“我們跑了,太孫怎么辦!”他能在老虎手里撐多久! 納蘭嶸只得使勁拖著她往回跑去,倒是難得比jiejie清醒,勸道:“jiejie,馬車里有弩,我們去拿!” 她被弟弟一路拖著跑得磕磕絆絆,吹了風就下了一層淋淋漓漓的冷汗,好歹有些緩過勁來了。自己和弟弟留在那里確實無用,卻也不能丟下湛明珩不管,那可是當朝皇太孫??! 弩是要拿的沒錯,可除了弩,還得想別的法子。 她逼著自己鎮(zhèn)定下來。湛明珩雖不曉得侍衛(wèi)隊在何處,方才卻一直是朝著一個方向走的,既然如此,其中必然有什么規(guī)律。 她回想了一番沿途的景致,拿定了主意,停下來扶著弟弟的肩道:“jiejie認得回去的路,我去拿弩,你去搬救兵?!闭f罷指向遠處一片茂密的灌木矮叢,“你往那個方向一直跑,該能見著水源,倘若是淺水就渡過去,繼續(xù)往草木茂盛的地方跑,直到尋著下一處水源,倘若是深水,周圍理應駐扎了侍衛(wèi)隊!” 納蘭嶸拼命點頭:“jiejie,我明白了,你千萬當心!” 她喘得說不出話來,擺擺手示意他快去,也不敢逗留原地歇息,馬不停蹄順著來時的路奔去。 不說湛明珩前頭如何欺負了她,生死關頭他可沒有含糊了她和弟弟!他是皇太孫,是大穆王朝國業(yè)的繼承人,日后的天下之主,說得實在些,她和弟弟兩人的性命加起來也絕沒有他的要緊! 他赤手空拳的如何能敵得過老虎,她是一定要趕回去的。 納蘭崢跑得竭力,卻可惜不會馬,取了弩還得一股腦往回奔。弩是純銅打造,表面還涂了層金,虧得那并非正規(guī)兵械,只是太孫的玩物,長不過成年男子小臂六分,因而還算輕便。 她因著腿軟跌了許多跤,衣裳都破了好幾處,皮rou也滲出了血來。回了先前遇著老虎的那片矮草地卻是什么也沒見著。 沒有老虎,也沒有湛明珩,只有方及抽芽的嫩綠短草被染上的殷殷血色。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弩,心砰砰直跳起來,是她來晚了嗎?湛明珩若因了她與弟弟死在這里,可叫她如何有臉回去! 心急如焚之下忽聽一聲震天動地的低吼,納蘭崢猛回頭看去,就見是湛明珩拿著一塊棱形的石塊戳著了老虎的一只眼睛。 她不曉得自己怎么了,忽然盈出熱淚來,許是絕望過后見著希望,喜極而泣的。 老虎的右眼血rou模糊,湛明珩也被濺了一身的殷紅。這場面著實很猙獰驚心,納蘭崢卻壓根忘了害怕,大瞪著眼,想確認湛明珩可有受傷。 老虎被激怒,提爪就向他抓去,他見狀飛快倒滑而出,險險躲過已然逼近鼻梁骨的鋒利爪牙,繼而一個翻身順勢騎上了虎背,死命揪住它脖頸上的皮子,一面揮拳一面用余光瞥了瞥納蘭崢那頭。 這女娃回來做什么,不要命了! 納蘭崢口干舌燥得喊不出話來,見湛明珩注意到自己,忙舉起手中的弩,示意是否要丟給他。 湛明珩落下的拳頭細密如雨,一聲更比一聲響,百忙中回道:“我離它太近,不管用!” 她霎時明白過來,弩是遠程兵械,沒法貼著目標射,恐怕……恐怕這東西得讓她來才是!可她連匕首都不曾握過,哪里會使弩? 納蘭崢慌忙低頭察看手中弩箭的構造,虧得方才在馬車里,她看似不搭理湛明珩,實則倒也用余光瞥過他幾次,隱約記得他是將弩顛倒了個兒在擺弄的。 她翻來覆去搗鼓了幾下,記起從前為了弟弟讀過的兵械圖解,回想了一番一般弩箭的使法,半晌終于找準一個搭扣,使勁掰了一掰。 “咔嗒”一下清響,弩鎖開了,與此同時湛明珩那邊傳來一聲悶哼。她顧不得被這搭扣弄得生疼的手,忙抬頭去看,見他不知何時落了下風,被老虎踩著了肩膀,那張血盆大口很快逼近了他的喉嚨。 他的肩膀被爪牙刺穿了一半,正鮮血狂涌。 納蘭崢著實嚇得不輕,情急之下顧不上太多,費力舉起手中的弩就對準了老虎。又是“咔嗒”一聲響,箭上了弦。 她舉起弩那會兒尚且未有思量,真到了一觸即發(fā)的時候手卻禁不住顫了起來。 她從未使過弩,能射得準嗎?萬一偏了偏,沒射中老虎,反倒射中了湛明珩怎么辦? 湛明珩被老虎反制,顧不得肩上劇痛,攥起一塊細長的石條死死抵住了它的口齒,勉強與之僵持了下去。只是與虎搏斗哪是那么容易的,他畢竟也年幼,力氣早便使了個干凈,實在撐不過多久了。 可聽見納蘭崢那頭接連傳來兩聲“咔嗒”,他還是氣得想罵人!這女娃怎得偏就在該笨的時候聰明,該聰明的時候笨! 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能射得中老虎?他死在老虎嘴里是無甚要緊的,若死在她的弩箭下,她的罪責還怎么得了,魏國公府又怎么得了! 她不是向來將魏國公府看得比什么都要緊嗎? “納蘭崢,你給我放下!” 她的手本就抖得厲害,被他這一吼整個人都顫了一顫。她骨子里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眼下卻竟快急哭了:“可是……可是你會死的啊!” 他氣極反笑:“我寧愿死在老虎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她又不當真是七歲小孩,哪會不明白他這話真正用意,急聲喊道:“我……我總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你若真死在了我手里,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自盡了事,絕不拖累弟弟和魏國公府!”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湛明珩那頭沒了聲響,想來也是實在力竭,顧不上回答她了。 納蘭崢心下一狠,咬了咬牙,使勁拿穩(wěn)了機弩。老虎大湛明珩許多,總歸是射中前者的幾率大,她若一味憂心自保,他就當真必死無疑了! 想到這里,她再不猶豫,小手死命一掰將箭射了出去。銅箭破空,“哧”一下入rou響動,繼而響起一聲低沉可怖的大吼,直震得人心肝都要碎裂。 真是走運射中了老虎! 納蘭崢這一下用力過猛,手都險些脫了臼。她歡喜得脫力,腿一軟就栽到了地上。 湛明珩趁勢一個橫身滾出了老虎的攻擊范圍,勉力朝她恨恨道:“納蘭崢,你是想氣死我!” 她還想回嘴,忽聞一陣馬蹄聲震,腳下的大地都跟著發(fā)起顫來。聽那風雷之勢,策馬的速度似快到了極點。 兩人齊齊抬眼朝遠處望去,就見那頭草伏塵揚,大片大片的人馬朝這邊涌了過來。 看這陣勢,好像不止侍衛(wèi)隊,而是圣上與一眾公侯伯爺們都來了。 納蘭崢吁出一大口氣,腦袋里繃緊的弦一松,耳邊就什么響動都聽不著了。 她看見誰人挽弓搭箭,揚手射穿了殘喘著的老虎的喉嚨,又看見誰人翻身下馬,朝湛明珩那頭趕了過去,再看見誰人朝她奔來,似乎喊著她的名字。 只是這些所有都成了一幅沒有聲響的畫景,她的頭太暈了,幾欲嘔吐,眼前冒著一點點烏黑的星子,晃了晃就昏了過去。 ☆、第17章 面圣 小室柔和的燭光照著臥榻上鋪開的一面云紋錦被,一只細嫩的小手緊攥著被褥的一角,像抓著了救命稻草似的打著顫。 趴在腳蹬子邊的綠松抬起頭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罵自己怎么睡過去了,眼見小姐蹙著眉頭呼吸發(fā)緊,額頭也冒細汗,想是夢著了什么不好的東西,忙去洗了帕子來。 興許是幼年過得艱辛,小姐怕黑怕水,夜里常常做噩夢,每每睡不安穩(wěn)的時候總喜歡往床角蜷,看著怪可憐的。今日又遭了這樣要命的事,實在難為了她。 她洗了帕子回來,想給小姐揩汗,誰知手剛遞出去納蘭崢就醒了。 她倒醒得怪嚇人的,也沒個征兆,驀地就坐了起來,要不是綠松退得快,兩人還得大腦袋撞小腦袋。 “小姐,您可算醒了!”她歡喜得帕子都險些掉了,“您今個兒真真是嚇壞奴婢了!” 納蘭崢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我怎么回來的,嶸兒和太孫呢?” “小姐,您是被老爺抱回來的。小少爺無甚大礙,前頭還來瞧過您一次,被老爺趕去睡了。至于太孫……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br> 這里是內宮,綠松不清楚太孫的消息情有可原,納蘭崢倒覺得自己有些“病急亂投醫(yī)”了。她回想起方才夢里血rou模糊的場景,實在覺得膽戰(zhàn)心驚。只是記憶里,湛明珩在她昏去前還中氣十足罵了她一句,理應沒有大礙才是。 綠松見她走神,怯怯道:“小姐,您可要梳妝?陛下在隔間里頭等您呢……” 納蘭崢大驚,眼望向一墻之隔的外間,心道難不成自個兒又得罪貴人了:“陛下在外頭,你怎得也不早些叫醒我!” “是陛下吩咐奴婢莫吵您,待您醒了再去面見便可?!?/br> 納蘭崢被噎著,她是何德何能叫皇老爺?shù)?,這天莫不是要變了罷! 她一刻不敢耽擱,慌忙下床,卻不意此舉牽動了傷處,膝蓋與小臂好幾塊皮子都跟撕裂了似的,惹得她“嘶嘶”直抽冷氣。 雖都是小擦傷,可皮膚畢竟嬌嫩,又怕留疤下足了藥本,眼下正是發(fā)疼的時辰。綠松見狀忙去侍候,又喚了宮里的婢女來,匆匆給納蘭崢拾掇了一番。 面見圣上可不是小事,得仔細殿前失儀的。 外間正中上首位置坐著明黃袍子的昭盛帝。納蘭崢兩世為人,這還是頭一回瞧天子爺。 年過百半的老皇帝不過看了她一眼,就叫她緊張得喘不氣來。 這威嚴可不是說著玩笑的。 當今圣上那些個厲害的事跡,她在閨中時也略有聽聞。就譬如先帝時期,大穆王朝曾設大都督府,昭盛帝繼位不久,為分權制衡,廢大都督府改設五軍都督府。這都督一職從一位成了五位,自然就縮了水,沒那么叫人忌憚了。 納蘭崢暗暗捏了把袖子,垂眼走上前去,俯身行了個大禮。 只是禮還沒行到底又牽動了傷處,她疼得皺了下眉頭,昭盛帝忙作了個手勢止住她:“不必拘禮了,起來吧?!?/br> 她聞言悄悄看一眼下首位置的父親,見他朝自己點了點頭,就安下心來站好不動了。 昭盛帝給她賜了座,又詢問了她幾句傷勢。她老老實實答了,一面偷偷瞧天子爺,發(fā)覺湛明珩的五官竟是隨了他皇祖父的。難怪圣上不曾新立太子,反倒力排眾議,冊立這位長孫了。 昭盛帝見她不像起始那般拘謹了,甚至還敢抬眼看他,就朝納蘭遠笑道:“你家這女孩膽子倒真不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