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一記響亮耳光! 蔣曉魯被猛地打偏了頭。 “蔣曉魯!” “媽!” “蕙心!” 三聲驚呼,杜蕙心臉色慘白,嘴唇發(fā)抖,顫巍巍指著門口:“滾!” 她盯著蔣曉魯,傷心眼淚緩緩從眼眶而出:“我最后悔的,就是當初沒把你留給你那個爸?!?/br> “我最后悔的,就是當初跟了你這個媽?!?/br> 蔣曉魯倔強挺著背,夕陽從她背后照進屋里,一家四口人在客廳形成了很微妙的剪影畫面。 杜蕙心指著門口。 鄭昕驚愕捂住嘴。 鄭和文皺著眉頭。 蔣曉魯獨自面對著他們,站了三秒,奪門而出。 杜蕙心終于哭出聲音,坐在沙發(fā)上,含淚哭訴:“老鄭……我……我真不知……” “我知道我知道。”鄭和文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溫厚安慰,也是十分無奈:“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孩子說的氣話,不要放在心上?!?/br> …… 蔣曉魯一個人從家里出來,什么也沒拿,穿著家常的黑色短袖衫,方便的牛仔褲,拖鞋。 人來人往的時候,她怕別人看見,把皮筋拽斷,讓頭發(fā)散下來擋住臉。 走了兩步,停下來雙手捂臉,想哭。 大街上都是人,攥了攥拳頭,還是忍住了。 她走到李潮燦家樓下,想起小時候李潮燦總在樓下喊她,曉魯?曉魯?她踩著小板凳露出腦瓜,干嘛呀? 他臟兮兮地在樓下招手,來呀,我媽給我零花錢了,給你買冰激凌吃。 每到這時,蔣曉魯就會跳下小板凳,鬼鬼祟祟跑下樓,和李潮燦出去打牙祭。 蔣曉魯停下,忽然很想他。 她仰頭喊:“潮燦——李潮燦——” 過了幾秒,沒動靜。 平常要是聽見她聲音,李潮燦都會脖子上搭著毛巾,一嘴牙膏泡沫罵罵咧咧站在窗臺。 蔣曉魯又喊了兩聲:“李潮燦——” 陳淑芳笑著從樓上往下看:“曉魯,你找潮燦?。俊?/br> 蔣曉魯一怔,下意識低了低頭:“阿姨,他在家嗎?” “不在,還沒下班呢?!标愂绶加H切朝她招手:“上來呀,阿姨家剛開飯,有好吃的?!?/br> “不去了阿姨,我吃過晚飯了,潮燦不在我就走了,沒事兒。” “哎,乖囡,你著急,一會兒潮燦要是回家我讓他找你去?!标愂绶技奔焙白∷?/br> “不用不用。”蔣曉魯慫慫否認:“我真沒事兒,就是找他說說話?!?/br> “阿姨再見?!?/br> “哎。”陳淑芳笑盈盈地。 蔣曉魯?shù)吐涞刈咴诮稚希膊恢雷约耗苋ツ?,一摸口袋,兜兒里還有幾十塊錢,留三塊買地鐵票,投奔常佳,剩下的…… 蔣曉魯瞥了眼街對面的小賣鋪,從容過街。 寧小誠看見蔣曉魯?shù)臅r候,她披頭散發(fā)坐在道邊的馬路牙上,腳邊還放著兩個已經(jīng)喝空了汽水瓶兒,正在解決第六根冰激凌。 小誠蠻新奇,停下來站在街對面望著她。 一根北冰洋,蔣曉魯悠閑看著街邊的人來人往,熟練撥開包裝,平均每根以五口到六口的速度吃完,而且一口咬下去,在嘴里壓根不嚼,直接往下咽。 那吃法,像帶著恨似的,有點報復社會的意思。 看她連吃了兩根,小誠過馬路,也省了那些客套,反正倆人也夠熟了,直接微笑與她調(diào)侃。 “天兒也沒那么熱,你這么吃,是心里恨誰呢?” 蔣曉魯聞聲仰頭。 本來是句打招呼的玩笑話,待看到蔣曉魯?shù)哪?,小誠愣了一下。 蔣曉魯手里捏著小木桿,不似平常熱情,迅速低下頭,裝作看向別處:“小誠哥,你也出來遛彎啊?!?/br> 小誠背著手,沉默幾秒,笑一笑,蹲在她面前,探詢問道:“挨打了?” 蔣曉魯一直扭頭不看他,忽然聽到他這么問,也不知道碰了哪根神經(jīng),眼淚豆兒似的掉了兩顆。 寧小誠裝作沒看見,也把目光挪向別處。 蔣曉魯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揩掉眼淚,逞強:“沒有?!?/br> “跟我媽吵架,被攆出來了?!?/br> 閑著也是閑著,寧小誠嘆了聲氣,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點了根煙抽:“說說唄?!彼[著眼,隨手撣了撣鞋上的灰:“你憋在心里也是憋著,跟我說說當解悶了?!?/br> 蔣曉魯沉默幾秒,搖頭:“你幫不了,家里的事兒,誰都幫不了?!?/br> “沒什么不能解決的,除了生老病死你真拿他沒轍,就真到了那步,還有大夫不是?”小誠覺得她們這些姑娘心眼窄,跟家里鬧僵了,多半是家長里短,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讓蔣曉魯寬心。 小誠的出現(xiàn)是個契機。 蔣曉魯現(xiàn)在是真的特別想找一個人說說話,這些話不說憋在心里,她活的太累了。 聽完,寧小誠問—— “鄭昕要買那車,多少錢?” 蔣曉魯嘆氣,伸出手指。 寧小誠笑了:“我當多大事兒。” 多大的事兒,也不值當一個女孩臉上挨這一下。 蔣曉魯皮薄,又軟,杜蕙心打她那一巴掌下了大力氣,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挺難堪的。 蔣曉魯下巴磕在膝蓋上,搖頭由衷說:“小誠哥,這個對你來說可能是件很不值一提的事兒,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以前我總覺得沒什么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可是長大了才能體會到,很多東西,有錢也解決不了?!?/br> 比如親情,比如渴望,比如不被種種羈絆的灑脫。 抬頭看天,蔣曉魯?shù)难凵裰谐錆M對某種生活的渴望:“你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特別自私的希望自己能嫁出去,我媽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好像一旦嫁出去,我就跟這個家里脫離了關系似的。” “去哪兒都行?!笔Y曉魯疲憊闔上眼睛,腦中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想起上次給她介紹的那個軍人姜孟,她輕嘀咕:“自己有個家,再也不用看誰臉色,我再也不回去了?!?/br> 這日子得過成什么樣能讓她這么破罐破摔? 寧小誠也沉思起來。 說是家長里短,可也確實傷人,蔣曉魯這么多年過的算是寄人籬下的日子。 這天的天氣很好,有和煦溫暖的微風,有綠綠的樹葉和喧囂的車水馬龍。 兩人并排坐在路邊。 身后是行色匆匆著急歸家的行人,他們提著新鮮的蔬菜,打著手機,騎著自行車,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瞬間。 寧小誠看著蔣曉魯,眉眼生動,青春鮮活,心動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 “那個……”話一出口,才發(fā)覺聲音沙啞。 他咳嗽一聲,用望向別處來掩飾尷尬,盡量用一種十分平淡且不經(jīng)意的語氣:“要不咱倆湊一家子吧。” 蔣曉魯回頭,微張著嘴,以為他在開玩笑:“啥?” “反正咱倆都單著,我家里催我也催得緊,你又急著嫁,干脆也別費工夫找了。” 寧小誠把煙頭在路邊碾滅,神情似兒時玩沙子般認真。 “我娶你唄。” 第十八章 蔣曉魯失眠了,裹在被子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折騰了半個小時,常佳在被窩里咣就是一腳。 “鬧貓呢?幾點了還不睡?” 蔣曉魯縮了縮脖子:“吵著你了?這就睡?!?/br> “別了,反正也睡不著,起來聊會兒?!背<迅O窸窣窣坐起身,擰開床頭燈。 她明天一早要出公差,拿起床頭準備好的翻譯文件再看一遍:“不是我說,曉魯,找空兒你真去跟你媽去驗驗dna,手也太狠了。” 蔣曉魯背對著常佳,甕聲甕氣:“我都習慣了?!?/br> 常佳輕輕翻了一頁:“習慣被剝削還是習慣被差別對待?!?/br> “佳佳?!?/br> “嗯?” 蔣曉魯吸了吸鼻子:“我想談戀愛了。” 常佳微笑了一下,過會兒又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床頭,從身后輕輕抱了抱蔣曉魯,溫柔問:“想有個家?” 像她們這些獨自在社會上打拼的女孩,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夜里都渴望身邊能夠有個溫柔傾聽的伴侶。 常佳也想過。 “嗯?!笔Y曉魯沒出息地點點頭:“特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