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直白又剖骨的坦言，幾乎是瞬間沖毀了賀燃死撐的勇氣。

    看著陶溪紅鋒利果決的背影急急奔向病房，陶星來跟在后頭甚至不敢吭聲。

    賀燃站在熾燈通明的走道上，緊握拳頭，紅透了眼眶。

    第36章 暴怒的陸悍驍

    簡晳從觀察室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

    她醒來的時候, “嘶”的一聲嚷疼。

    “我靠，姐你終于醒了，演什么睡美人呢，嚇?biāo)辣咎樟?。”陶星來趴在床? 嘴兒沒停。

    簡晳蹙眉, “哎，你好吵?！?/br>
    “把你吵醒也是功德一件，你怎么樣啊, 跟個小血人一樣, 一個女孩子搞得這么酷干什么?！碧招莵韲\嘰喳喳沒完，但聲音還是軟了下來，小聲說：“我可擔(dān)心你了?！?/br>
    簡晳彎了彎嘴，精神尚好。

    吊瓶換到第三瓶了, 一滴滴地注入身體。

    她的目光從瓶身移到陶星來臉上，輕聲問：“賀燃呢？”

    陶星來欲言又止, 張了張嘴。說：“mama不讓他來看你。”

    簡晳的臉色有點白, 聽后, 她垂下眼瞼，“mama肯定生氣了吧?！?/br>
    “換我我也氣?！碧招莵砀锣愿锣员谆ㄋ频? “那伙人太牲畜了，什么玩意兒?。　?/br>
    簡晳嫌他鬧, 緩緩別過頭。

    陶星來有所收斂，匯報道：“姐，咱媽這回是真怒了, 把賀賀哥訓(xùn)得，站在走廊上嚎啕大哭呢?！?/br>
    雖是夸張說辭，但簡晳知道m(xù)ama的性格，一定沒讓賀燃好過。

    陶星來指著病房門，“咱家陶總把公司保安隊長都調(diào)來，守著門口跟炸碉堡一樣。賀賀哥進(jìn)不來的?！?/br>
    簡晳深呼吸，“你得幫我。”

    “幫什么？”

    “讓賀燃進(jìn)來。”

    “幫不了?！?/br>
    陶星來心有余悸，“保安隊長拿過全國散打比賽冠軍呢，我可打不過?！?/br>
    簡晳不說話，委屈地看著他。

    “哎呀，你別這樣跟個流浪貓一樣盯著我，我真打不過?！碧招莵砭局约好峦馓咨系膬蓚€大絨球，“再說，你都被連累成這模樣，還惦記著他呢?！?/br>
    “星來?！焙啎懱岣哒Z氣，眉間嚴(yán)肅，“不許你說他。”

    陶星來捧著臉，心里頭一點也不美滋滋，“好好好，幫你，幫你，我這就去送死給你看。”

    好在這是一樓，房里的大窗戶直通后邊小花園，陶星來琢磨著讓賀燃爬窗進(jìn)來。他走出病房，里里外外找了兩遍，結(jié)果都沒見著賀燃的人影。

    “可不是我不幫忙，真找不著人了?！碧招莵砘氐讲》?，順手給簡晳倒了杯水。

    剛才醫(yī)生已經(jīng)檢查過了，簡晳身上都是皮外傷，除了左手小拇指輕微骨裂，還有額頭上一道被鉚釘鞋劃開的血口子，其它無大礙。就是皮膚青青紫紫，看起來怪嚴(yán)重。

    一聽賀燃不見了，簡晳顧不得身上的痛就要坐起來，“快把我手機拿來?！?/br>
    賀燃的電話如她意料沒有接，簡晳趕緊打給陸悍驍。

    陸悍驍浪跡于風(fēng)月場，接通后先是跟別人說話：“別他媽吵我，我女人電話——喂，小晳啊，啥事？”

    簡晳手疼得厲害，行動不方便，陶星來趕緊搶過手機，代說道：“驍驍哥！氣死了！我姐被打了！”

    簡晳痛苦地閉上眼，死鬼真不嫌事兒多。

    果然，陸悍驍把紙醉風(fēng)月拋之腦后，半小時內(nèi)開快車趕到醫(yī)院，踢門而入劈頭蓋臉一頓問：“傷哪兒了，疼不疼，嚴(yán)不嚴(yán)重——靠，他媽誰打的？！”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寫在了簡晳臉上。

    簡晳瞅著他，“你別嚷，我還沒死呢，找到賀燃了嗎？”

    “遣人去尋了?！标懞夫斨浪膿?dān)心，安撫道：“跟他有過節(jié)的就那么一個人，我喊人兩邊跟著，出不了事。”

    簡晳怕賀燃不顧后果，聽陸悍驍這么說，心稍稍放松了些。

    她想坐起來，陸悍驍趕緊上前，“慢點慢點，扶著我?！彼昧藗€枕頭給她墊著背，“這件事你和賀燃都不用管，我來處理?！?/br>
    簡晳被傷口扯得直皺眉，“你要怎么處理??？”

    陸悍驍聲音仿佛冷到零度，平靜得像風(fēng)雪欲至，他說：“打了你的手，就卸膀子，踢了你的腳，就給老子截肢?！?/br>
    簡晳背脊一陣惡寒，盯住陸悍驍，“不許亂來?！?/br>
    陸悍驍冷笑一聲，極輕。

    簡晳當(dāng)場就跟他急了，“陸悍驍，你還聽不聽話了！”

    “哎?！焙冒肷?，他終于長長嘆氣出聲，“你就唬我，我他媽就吃你這套，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自己給自己找事認(rèn)了個meimei。”

    簡晳低眉垂眸，盯住自己插針的手背，小聲說：“我心里沒底?！?/br>
    “嗯？”

    “我怕他出事?！?/br>
    “出不了，我看著。”

    “不是這個意思?！焙啎懱痤^，眼里的迷茫和懼意再也不藏著掖著，“我怕他再也不來看我了。”

    陸悍驍一怔。

    簡晳又把頭低了下去，沒打針的手揪著被套，擰成了一圈圈的麻花。

    ———

    賀燃哪里都沒去，就在江邊待了一晚上。

    從醫(yī)院到這兒其實挺遠(yuǎn)，他一路走，雙腿跟沒知覺似的，耳邊有風(fēng)聲，撲面而來的是寒冷，還有站在江邊上，那一陣陣?yán)滟缛械慕L(fēng)。

    挨著，受著，都沒了感覺。

    陶溪紅在醫(yī)院質(zhì)問的那番話如萬箭穿心，每一個字都扎在賀燃心尖上。

    “賀先生，你們不合適?！?/br>
    “懇請你離開她，就當(dāng)可憐一下為人父母的這顆心?！?/br>
    “一個男人，你憑什么去兌現(xiàn)你所承諾的未來?！?/br>
    賀燃閉上眼睛，手里的煙一口燃盡大半截。

    他們的未來，如果是這樣——

    簡晳與父母鬧得不愉快，茍且地享樂歡愉。

    簡晳在醫(yī)院受到無數(shù)非議，她丈夫是個爛賬纏身的混混。

    簡晳和他擠在破房子里，除了短暫的歡愛，醒來后又是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有的情緒都從“未來”這個詞上有跡可循一般，把每一個點，每一種可能都串聯(lián)成線，結(jié)成一張細(xì)密緊實的網(wǎng)，讓賀燃重壓之下難以透氣。

    簡晳重塑了他對人生的信心。

    而在停車場看到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那一刻，賀燃第一次恨起了自己。

    冬日的江面如靜止的綢緞，偶有貨船悶聲鳴笛。

    賀燃坐在木長椅上，兩手撐著額頭，周身散出的寂寥和落寞，刻出了一個畫地為牢。

    之前手機不停響，他就給調(diào)成了震動，后來又弄成了靜音，擱在衣袋里，假裝聞而不聽。

    夜色籠罩人間，空氣仿佛又慢了節(jié)拍。

    賀燃抽剩最后一支煙，咬在嘴里，星火暗淡。

    他劃亮屏幕，微信，未接來電，未讀短信，十幾條蜂擁而至。

    [老公，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你別沖動，我一點也不疼，真的。]

    [陸悍驍吵死了，你來幫我趕他走。]

    [賀燃，你來見見我，好不好。]

    簡晳每一個字都帶著情，賀燃喉嚨發(fā)梗，他身體里的理智和情感在糾纏拉扯，把有過的酸甜苦辣挨個兒回味了個遍。

    而最后的畫面停滯在，簡晳滿身是血，摟著他的脖頸痛哼：“……我疼?！?/br>
    亮著的屏幕突然黑了，賀燃沒再猶豫，重新劃亮。

    他說：簡晳，要不我們，

    算了吧。

    ———

    病房里，一直握著手機沒敢松手的人，最后等來了這個決定。

    簡晳有點懵，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打賀燃的電話。

    機械單一的女聲重復(fù)“請您稍后再撥”的提示——

    對方關(guān)機了。

    驚嚇和糾葛在安靜的病房里結(jié)合成了一條引線，被賀燃這條信息一點火，轟然爆炸。

    簡晳拔了還在吊水的針，顧不上手背冒血的針孔，穿著拖鞋急急開門。

    陶溪紅安排的保安把她攔住，“哎！簡小姐！”

    簡晳掙不開，喪著一張臉使勁哀求。

    陶溪紅上樓就看見這樣的場面，她疾步向前，“小晳！你在干什么！”

    “我要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