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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黃金縷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兩眼一抹黑,外頭什么也瞧不見。

    跑到人家府上過年,還與人家侍衛(wèi)混賭了半夜,總歸是不好,顯得頗沒規(guī)矩。蘇一在心里頭預想了千萬種可能,低著腦袋兒等著聽王爺?shù)氖鞠?。最后卻是一個鼓囊囊的東西塞進了手心兒里,也不知是什么。她遲遲疑疑地握住,輕抿唇,不敢抬手去扶頭上的烏紗帽。

    待她接下那東西,咸安王爺?shù)穆曇粼谒媲绊懫穑c平日里無異,說:“把才剛贏的錢收了,換下這身衣裳,我吩咐了韓肅,送你回家?!?/br>
    “是……王爺……”蘇一仍是畢恭畢敬地應,也不知這屋里是個怎樣的光景。聽著王爺這語氣,倒像是沒什么的。也不知那臉上掛的,又是什么神色。

    等了些許時候,忽聽得小白一聲炸響,“快給錢!”

    蘇一被嚇了一跳,手捂上胸口。心道應是王爺走了,這才抬起手來扶起帽子。但轉了頭往屋外瞧,窗洞中照進的光線晃了一下眼,外頭白雪浮光,天色已是大明了。而她手里握著的,竟是自己昨兒輸給了咸安王爺?shù)哪莻€荷包。黑布滾邊兒已經磨得有些起絲兒,里頭鼓鼓囊囊裝著的大約也就是她昨兒輸?shù)舻腻X。

    這會兒回頭一想,王爺昨兒臉上從沒斷過的笑意,頓時又變了種意味。她心里似是有只小貓在撓爪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直到小白把最后一局贏的錢要來塞進她手里,才惹了她回神兒。

    她跟一道兒玩了半夜的各位侍衛(wèi)大哥辭了別,跟小白回去房里換衣裳。小白守在門外踱步子,一個哈欠連一個哈欠地打。熬了整整一宿,賭錢的時候不覺什么,這會兒閑了下來,瞌睡上腦兒,便有些睜不開眼睛。打一個哈欠汪半眼眶子的眼淚兒,任它自個兒再干了去。

    小白是慣常換勤值班沒個定點兒的,什么時候換勤下來便什么時候補覺,也都習慣了。蘇一卻不常這樣兒,這會兒更是昏昏欲睡的模樣。她耷拉著眼皮解扣子,拉了熏籠上的衣裳來穿。最后把斗篷披到身上,勾起風帽來蓋在腦袋上。

    推門出來,仍是掩著嘴打哈欠。小白往她面前湊過去,“我送你回去吧,也省了韓總管再跑一趟兒。我瞧你困得發(fā)昏,恐怠慢了他。”

    蘇一擱下手來,眼里蒙了一層水氣,吸了吸鼻子,“你送最好了,我與他也不熟。昨兒過來,一路上半句話也沒搭過。你送我,我還自在些。”

    不親近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總隔著到道瞧不見的屏障。而但凡撒開性子在一起做了些許事情,也就立馬親近了起來。經這一夜,蘇一對小白便沒了半點生分。再要斂著性子裝的,也撐不過幾句話兒的時間,便就破了功了。

    小白去與韓肅打了聲兒招呼,帶了蘇一出府,一路上閑話叨叨地把她送回了南大街的鋪子上。應了那句俗語——“霜前冷雪后寒”,挨了一路的凍,困意消了大半兒。蘇一留他在鋪子里吃了兩杯茶,籠起熏籠來暖了身子,閑話沒個線索地瞎說。屋里暖烘烘的又催的人困意上來,蘇一便打發(fā)了小白回去。

    她把那件從王府穿出來的斗篷塞到他手里,“這是王府的東西,勞煩你給我?guī)Щ厝?。?/br>
    小白并不樂意做這差事,把斗篷仍送回她手里,“這種東西王府里多得是,不在乎這一件兒兩件兒的。王爺拿出來給你穿了,就沒有再要回去的意思。你上過身的東西,再拿回王府去,承望給誰穿?也只能是白賞了府上的丫鬟婆子們。如何也不如你自個兒留下,承了王爺?shù)倪@份恩情。還回去,那是傷王爺他老人家的面子?!?/br>
    蘇一低眉瞧了瞧那斗篷,心里念著小白說的話卻也不錯,遂遲疑了一下。她又抬起頭來,看著小白道:“王爺他多大?怎么是老人家?”

    小白不知她如何跳到了這話茬兒上,既問了,也就干脆回了句,“比你我大些,才過了這除夕,二十四了?!?/br>
    蘇一暗自掐了掐手指頭,算了咸安王爺比她大六歲,嘴上說:“那也算不得老了。”

    “是算不得老?!毙“缀咝?,“旁人十三四便娶媳婦兒了,他足比人晚了十個年頭。這會兒仍是不急不躁的呢,也不知怎么個了局。他是這會兒沒了爹娘看管,由著性子來罷了。你瞧京里大慶殿里坐的那位,也不提不管這事兒。”

    “你又多大,你怎么不娶媳婦兒?”蘇一歪頭瞧他,大不愿意與他背地里說王爺?shù)牟皇恰?/br>
    小白腰背一挺,“我二十,還小呢?!?/br>
    蘇一撇嘴,不再與他扯這些個,打發(fā)了他走人。把他送到鋪子門上,囑咐兩句,自回來關門落鎖睡覺。

    這一覺睡得時間頗為長,足睡到了次日將近午時。蘇一從床上摸索著爬起來,洗漱了一番綰起發(fā)髻,準備出去找些吃的。這會兒她是有錢的主,新年開了頭的這幾日,總不能虧待了自己。她把贏了那些侍衛(wèi)的銀錢盡數(shù)掏出來,擺在高幾上數(shù)了,收起一些。念著她那荷包里還有錢,又拿了荷包來看。拽了麻繩兒松開束口,但瞧見里頭盡是白花花的銀錁子,哪里還有什么銅錢?銀錁子中間,又壓著張紙條兒。

    蘇一伸手摸進去,抽出紙條來,瞧見上頭寫了三個字——壓歲錢。她兀自瞧著那紙條兒生癡,嘴角兒掛著笑意。好一陣兒方才回了神,找了盒子小心把紙條裝進去。心里自喜——這是咸安王爺?shù)哪珜殻粼谑掷锸莻€念想,拿出去兜賣就是銀兩,橫豎都是寶貝。

    收起銀錢寶貝,便是披了那件斗篷出去找吃的。這一個正月,也都是這么渾噩地過來的。鋪子上不開業(yè),她便沒什么事兒。平常躲在鋪子里依著熏籠做些針線,東拼西湊些料子做荷包。除了跟著陶師傅做首飾,她針線活計也是做得極好。心細到針腳上,做什么都像模像樣,比鋪子里賣的那些還精致許多,只不過貴重上不及別個,少了金銀瑪瑙那些個點飾。

    熬過了這正月,也就開了春,鋪子開門做生意,她又可以日日瞧見陶小祝,得一閑來無事動動嘴皮子說家常的人。陶師傅仍在家趕著沈家的那單生意,到了初九盡數(shù)做了出來,拿到店里點將一番。不缺不少,方才松下這口氣。

    初十一到,沈家那八字兩撇胡管家?guī)е粠图叶√崃算y子來拿東西,一一過眼兒。挑不出毛病來,才把手里的銀子付了,讓家丁裝了箱子,一排排地抱回家去。

    蘇一瞧著街道對面的一株柳樹,柳枝兒上已經起了密密的苞芽。再有五日,周安良和那沈家三小姐,也就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

    祝有情人的人情人節(jié)快樂( ′?`)

    我選擇在家吃狗糧~

    ☆、后悔

    沈家三小姐要下嫁窮秀才周安良,渭州城老少婦孺無人不知這事兒。正像那話本子里寫的,戲臺上咿咿呀呀唱的,是段才子佳人的佳話。自然,也有些嗤笑沈家三小姐腦袋挨門擠了的,斷其日后必是受不了周家的苦,要哀哀怨怨回娘家的。要等周秀才考上進士,得個一官半職,還得有些時候呢。

    鐮刀灣的人對這事兒最是精心,一星兒的風吹草動也要扒聽出十二分詳情來。又有不少來套近乎的,幫著周大娘張羅周安良這層事情。一時間,蘇家門庭若市。可在旁人嘴里,那可不說這是蘇家了,都是奔著周家來的。

    蘇太公落了身份,周大娘又忙著婚禮諸事,他便是無人問顧了。白日里出去會棋友,吃喝隨意,偶或牽幾個孩童教些把式與人家。喝著下腿馬步扎穩(wěn)手打直,不免就想起蘇一小時候。那會兒她身子板小,又無人精心照顧,瘦得像個白面猴兒,卻楞是把他教的一樣不落全學會了。練把式最是磨人的,她卻沒叫過一聲兒苦。

    終歸是自己的親孫女兒,有些日子不見,瞧什么都能想起她來。又惦念起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腿兒便不聽使喚,就往南大街去。往往都是躲在金銀鋪對面兒的柳樹后偷上幾眼,瞧她甚好,便背手離去,嘴里伴腳下步子打著哼哼。

    這一日是二月十四,密密下了三日的細雨停了下來。氤氳的水汽還未散盡,清早的日頭便是一輪糊得出畫的紅墨團兒。

    周家要忙的事還有許多,譬如祭拜禮、安慶禮,還要安床、等著收沈家抬來的嫁妝。安床也是選的二月十四,定的吉時是晌午時分。良辰吉日一到,便在新床上將被褥、床單鋪了,再鋪上龍鳳被,撒花生、紅棗、桂圓、蓮子各式喜果。那抬床的人、鋪床的人以及撒喜果兒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命人”,一點兒馬虎不得。

    蘇太公識趣兒,早早起來洗頭擦面兒出了門,不留在家里礙人手腳。他原也從沒料理過這些事情,幫不上什么忙。他又是命數(shù)極差的,這會兒也老了,總杵在跟前不免叫人不喜。這事兒卻也不是多心,要壓了自個兒不當回事。只周安心那孩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捎帶兩句,那話里的意味兒,他還是能品得出來的。

    他也是有脾氣的人,心里頭不免生氣,卻總叫周大娘那句“孩子不懂事兒,太公您別往心里去”給滅了火氣。他又想,人家喜事當頭,不好去攪和了,泯自個兒的良心,遂都暗暗受下。孩子不懂事是孩子的不是,他若與人家孩子計較個子丑寅卯來,就是他的不是。

    出了家門,蘇太公去離鐮刀灣最近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條,飽了去白水河邊兒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練會兒把式,等來了老伙計,柳樹下下棋打發(fā)時間。這會兒柳樹抽了嫩芽兒,白橋嵌在密密織織的柳枝兒間,如籠了一層灰青色團霧。

    棋下得累了,蘇太公便和幾個老伙計依著河邊兒灰石欄桿坐下,一邊抽旱煙一邊兒閑嘮呱兒。

    他解了腰上煙斗,伸手進衣襟摸出紙包的煙草來,一面往煙鍋腦子里裝煙草一面說:“這會兒就快了,安良一成婚,把正堂還給我,我就立馬去把一一叫回來。讓她在外頭受了那些委屈,我心里頭也跟著難受?!?/br>
    旁側的老伙計嘴里叼著煙斗,使足了勁頭打火鐮兒,一說話煙鍋腦子上下撬動,“就咱們老哥幾個瞧著,倒不是一一受了委屈,受委屈的分明是你。自打一一住到了鋪子里,誰像她那樣兒關心過你一天兒?你別瞧周家媳婦兒跟你們住了十來年,就是二十三十來年,也不能拿你做爹待。你指望她和她那連韭菜麥苗兒都分不清的兒子,指望不上。”

    蘇太公把燒起的艾絨丟進煙鍋腦子里,使勁兒吸了幾口,“我也瞧出來了,是指望不上。周家媳婦兒還好些,她那兩個孩子著實不成,滿腦子的算盤珠子,什么都計較得清清楚楚,只管自個兒便利不便利。先頭我還替他們開脫,說他們兩個與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兒間的混鬧。他們從小就被一一打,心里頭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這些日子瞧下來……”

    他說到這住了口,心里顧念著背地里說周家是非總歸不好。好歹一院里處了十來年的,因為人家兒子要成親就給惱了,實為不大度。他手指夾著煙斗往嘴里擱,抽出青煙來,吐一口繚繞氣。

    老伙計也點著了煙鍋腦子里的煙草,火星兒直跳,說:“你可想好了,打算什么時候要下來?”

    “三日后沈家小姐回門,那一日就叫周家媳婦兒把安良的物件兒都挪出來,再久也不給拖了?!碧K太公砸煙斗嘴兒,“原來想著多給他們住一月也無妨,沒什么著急不著急的。橫豎住哪里都是住,我不住正堂也使得。這會兒是不能了,我不能一直叫一一在外頭住著。他們不把我當自己人,怕我這糟老頭子沖撞了他們的喜氣吉利,話里話外攆了我出來。我這廂,也就不能再拿他們做自己人。正堂借也借了,體面也有了,成親后把房子還我,咱們還是周蘇兩家不相干,各過各日子?!?/br>
    老伙計點頭,“你自個兒想得明白就成,咱們外人不知內情,道不出一二來?!?/br>
    蘇太公與老伙計坐到晌午,分了頭各自回家。他是無家可回的,周家還得定在這時辰上安床。他晃著步子往南大街上去,找了燒餅鋪子吃了幾塊燒餅一碗白粥。吃得七八分飽,又去金銀鋪對面兒的柳樹后頭貓著,瞧上蘇一一陣子。下晌仍是各處閑逛,到了日暮時分才往家里回。

    西邊兒云霞淡淡,在他屋前打了塊亮影兒,移到屋頂后消了蹤跡。他躲進東邊兒屋里不出來,躺在床上翹著腿兒繞腳尖兒,嘴里哼哼些黃梅小調,唱什么《誰料皇榜中狀元》。正哼得起勁兒,門板扣扣幾聲悶響,傳來周大娘的聲音,“太公,歇下了么?”

    蘇太公撐了身子起來,下床趿上鞋,道了聲兒還沒,“有話進屋里來說吧?!?/br>
    周大娘打了簾子進了屋來,腕上挎著青黃舊竹籃兒,擱到床頭小幾上,“給您拿些吃的來,您在這兒吃吧,也省得出去了。”

    蘇太公瞧一眼周大娘端出的點心小菜,拉了一件兒棉大褂披上,“難為你有心,還給我送吃的。”

    周大娘直起身來笑笑,“近來事多,沒能照顧好太公您,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安良和安心又是不會說話兒的,也料不準哪一句就說得不合太公的心意,惹您不快,也不敢叫您一桌上吃飯了。我是習慣了那兩個孩子的心直口快,其實心眼兒不壞的?!?/br>
    蘇太公拿起筷子叉了點心往嘴里送,“你也不必替他們開脫,這段日子我眼里瞧得明白,心里也通透。明兒安良成婚,正堂再許他住三日,等沈家小姐回門那一日,你還把安良的東西盡數(shù)搬出來,挪東邊兒屋里去。我也不是惱他,只是一一得回家來,不能一直住陶家鋪子里?!?/br>
    周大娘唯唯應下,“都聽太公的,待會兒我便去和安良打個商量?!?/br>
    “你也別打商量了,告訴他知道就成?!碧K太公低頭吃飯,身上少了許多原先有的和善氣。

    房子是人家的,她周大娘沒有說話的本錢,自然只能應下。與蘇太公又客套了兩句,回身打簾子出屋來。到了西邊兒直沖周安心那間房里過去,倒了碗茶吃上兩口,往床沿兒上坐了。

    周安心在燈下染指甲,涂完了鳳仙花汁兒正纏白片帛。見周大娘進來也不抬頭,細心地在手指上打著繞兒,說:“哥是個有福氣的,能娶到嫂子這樣兒的人。您瞧她給我的這個花汁兒,染指甲十分好用。這是最后一晚,到明兒就更鮮正好看了。只是不知沈家嫁妝上為何會那么小氣,只有些衣裳首飾和些生活里常用的東西。我常聽別人說,大戶人家嫁閨女,十里紅妝,不是還要陪些田畝鋪面兒莊子之類的?”

    “就是陪了,也落不到你我的手里,那些契子能早早兒搬過來?”周大娘出聲兒,“待會兒你去跟你哥說,正堂再用三日就要還給蘇太公,讓他心里有個準備?!?/br>
    周安心聽了這話才抬起頭來,望向周大娘,“為何突而這么急?太公說什么了不是?”

    “說了?!敝艽竽飶拇采掀饋?,到這邊桌旁坐下,“他說要把一一叫回來,不能一直讓她住鋪子里。你也知道,房子不還,一一是不會回來的?!?/br>
    “她不回來不是正好嗎?”周安心直起腰背,“沒她在,咱們和和睦睦的。她一回來,樣樣都與咱們計較,鬧得雞犬不寧,又有什么好?太公他是哪根弦兒不對了,又要請了她回來禍禍咱們兩家。那樣兒潑悍的人,理應留了她在外頭自生自滅才是。要了在家里,丟的也是他太公的臉面?!?/br>
    ☆、嫁娶

    周大娘戳一下周安心的額頭,“一一是精明些,你卻不該總這么刻薄她。話得說三分留七分,否則不定惹出什么禍來。咱們住著人家的屋子,便應那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是真惹惱了太公和一一,有什么好處?攆了咱們也未可知呢?!?/br>
    周安心把右手伸給周大娘,“娘您小心這十來年,得什么好來了?吃的喝的,哪樣兒不惦記他們?到頭來呢,還不是借個正堂讓哥哥成親也不能。您念著十來年的恩情,把她當個姑奶奶般地待著,掏心掏肺不說,還要娶她做兒媳,可她拿您當什么呢?照您的法子,二十年的恩情也還清了。但凡她顧著您面子當您做長輩的,也不能回回當著您的面兒呲噠我和哥哥。再不好的,上手打的您也不是沒瞧見。平日要不是有太公壓一壓,她不定怎么給我們罪受呢。您還偏護著她,好聲好氣兒去哄。今番哥哥娶了我嫂子,有了沈家做靠山,咱們還怕她什么?她就是看人下菜碟兒,欺負咱們孤兒寡母的沒人撐腰。在陶老板和小老板面前兒,點頭哈腰比那狗還殷勤呢。等明兒我做了鋪子里的小老板娘,有她受的?!?/br>
    在她說話的當口,周大娘把她右手的五個指甲都涂上了花汁兒,這會兒正纏片帛,“說這些做什么,誰家沒有三兩件兒委屈事兒。咱們住人家房子,還指望人把咱們當正主?那不敢,忒掂不清自個兒幾斤幾兩。我今兒跟你說,往后嘴上把把門兒,別什么話都圓筒倒豆子似地說出來。太公先頭還說正堂給安良成親后住上一個月,這會兒怎么突突只給三日了?我忖著,應是你說話不入他的心,他生氣了?!?/br>
    “他生什么氣?”周安心微瞪了一下眼,“咱們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他,哪里還不夠?咱們拿他當一家人待著,他還不滿足?哥哥這輩子就成這一回婚,自然要事事小心。多少些禮數(shù)下來,要的都是家庭和睦人口興旺的好命人。他這樣兒的,喪妻喪子絕了后的,自然不好什么事都瞧著,沒得沖撞了吉利,我也是多想了一層罷了。這事兒料不準,總要防的。他難道不能體諒咱們,還要瞎生這個氣?”

    周大娘把她的手指都纏好,嘆了口氣,“罷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是管不了的。你去吧,跟你哥哥說上一聲兒。也好叫他提早相告沈家小姐,別到時生什么亂子。待會壓床的人來了,要與你哥一屋里睡覺,你不便往那屋里去,趕緊著吧?!?/br>
    “省得?!敝馨残那屏饲谱约豪p著片帛的十根手指,見無不妥,便起了身往正堂里去。此時周安良正在燈下看書,一副刻苦不可多得的勤奮模樣。正翻了一頁兒書過去,瞧見周安心進來,便把書擱到了炕幾上,問她:“還有什么事?”

    周安心上炕坐到紅錦鴛鴦戲水引枕上,手搭上炕沿兒,“娘讓我來跟你說,這正堂只許你跟嫂子住三日。三日后你和嫂子回門,我和娘就得把這里的東西盡數(shù)挪出去。娘說了,告訴你知道,早早兒跟嫂子說一聲,免得到時生出亂子。”

    “這是什么話?”周安良皺眉,“早頭那會兒還說一月,這會兒怎么就三日了?”

    周安心另只手拿到眼前兒細看,“太公發(fā)的話,咱們能說什么?不若,你叫嫂子出些錢將這宅子買下,總歸她嫁妝多,有的是錢。如此咱們也不需再看他們的臉子,最好。咱們也學他們的樣子,施恩給兩間住著,日日仰著下巴兒瞧他們?!?/br>
    聽下這話,周安良眉頭深蹙,擰出個rou疙瘩。細思半晌,而后瞧向周安心,小著聲兒道:“我與你說,你別叫娘知道。從跟曼柔議婚以來,我就沒跟她說過這房子不是咱們的。原想著成親后與她慢說,一月也夠了??裳巯轮挥腥眨趺凑f?這太公也是,出爾反爾,做的這叫什么事兒?”

    周安心先聽這話驚訝她哥哥撒謊,轉念一想又明白其中道理,遂也沒什么大反應。她又想了想,看向周安良,“那哥哥你說,如何是好?”

    周安良嘶嘶兒抽氣,“你去跟娘說,叫她讓太公再多勻幾日。他原先說好的,這會兒突突改口,咱們沒法兒處置。既已經借了,再多借幾日又何妨?”

    周安心收回炕沿兒上的手,擱到大腿上,“也別再叫娘去求他了,怕是沒用。娘干多了這種事兒,我也瞧不下去。”想了想又說:“這么著吧,這事兒就交給我。你安心把嫂子娶進門,到時自然見分曉?!闭f罷也不讓周安良再問她,叫他“也別再看了,歇幾日無妨,橫豎都能中進士”,說罷下炕出屋去了。

    外頭圓月當空,蒙著霧紗般的大大一輪,繁星密密墜成一片兒。周安心往東偏屋瞧了兩眼,心里念叨,蘇太公這會兒跟著蘇一一塊兒不仗義,難事當頭上不給他們情面兒。這事兒要想法子,而這法子不論好壞,便全是他蘇太公逼出來的。

    她在心里思量了一個晚上,淺淺睡了兩個時辰,天還沒亮透,便叫周大娘叫了起來。忙活了這么些日子,今兒才正經地把喜事辦上。家里請的大廚幫雜盡數(shù)都到了,擺下幾十樣兒菜色來燒熱了鍋灶。那紅花細穗的花轎里的紅燭已燒了干凈,吹鼓手上門候著,只待一塊兒到沈家大宅里帶新娘子。

    而那沈家大宅里,也是相似的一番光景。花簇燈籠掛了滿府,下人們步子匆忙碎碎,不比周家那小家小院兒的不需攆路。三小姐出嫁這事兒是府上沈大奶奶一手料理的,并不見一星兒差錯,樁樁件件兒都打理得甚為妥帖。沈夫人是落閑的,便不時拉著沈三小姐說些體己話。閨女要嫁人了,該囑咐的一句也不能少,怕她做人媳婦兒受委屈。

    沈三小姐曼柔今一夜里未睡幾個時辰,四更的梆鼓一響,她就再沒閉過眼。抽了枕邊兒的白緞帕子絞手指,蜜蜜想著往后要與她的周郎雙宿雙/飛,何等快活自在。熬了許多日子,總算是見著頭了。

    沈夫人五更天的時候來敲門,進屋里來與她說話。沈曼柔掀了被子下床,披了件碎花藍襖子與她炕上坐去。她給沈夫人斟茶,說:“女兒走了,往后不能孝敬娘了,娘要自己照顧好自己?!?/br>
    “我能有什么?”沈夫人伸了手去接沈曼柔遞過來的黑瓷圓肚小杯兒,吃下半杯茶,往炕幾上擱,“這家里除了你爹,無人能給我委屈受。倒是你,不聽勸,要嫁入那樣兒的人家,不知什么了局?!?/br>
    沈曼柔一面吃茶一面盯著沈夫人小指上的玳瑁藍珠護甲,嘴上徐徐吹了兩口氣兒,“安良對我好,娘您不必擔心。這世上,除了爹和娘,就數(shù)他對我最好。他又是極為有才華的,定然不會讓女兒受了委屈。等明兒考了狀元,爹就不會這么瞧不上他了?!?/br>
    “你是不知柴米油鹽的日子是何罷了。”沈夫人嘆氣,“咱們攔不住,遂你的愿,往后是好是壞,都得你自個兒受著。你爹不給你田畝鋪子,但凡生利的一樣兒不許給你,你也別怨他。他是望你好,這會兒也是真生氣呢。雖應下了婚事,到底心里的坎兒過不去。你眼下當那秀才是個寶貝,不知他日后會如何。你婆婆和你小姑,又是不是好相處。”

    沈夫人絮叨說著,但瞧見沈曼柔臉上現(xiàn)了離神的表情,她知道這話兒又是廢話了。她不去體驗一番,永遠不知人話里說的那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說了,只道:“罷了,都這時候了,我也不再與你說這一宗了。我從自個兒的嫁妝里抽了一百兩金子出來,與你帶上。你好生收著,不得已萬莫拿出來。嫁人就是過得人家的日子,沒有自個兒貼補的道理。你若把錢都花光了,最后沒了倚仗,怕是難熬。你爹放了話,婚后不準沈家接濟你們度日,你心里要有考量?!?/br>
    “嗯?!鄙蚵狳c頭,敷衍般地應聲兒,“娘我知道了。”

    沈夫人搖頭,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心里只想著周安良是如何如何好,其他的一概不顧。說起婆婆小姑如何,她只一句“安良會護我的”盡數(shù)堵了人家的話。她又是從小嬌慣著養(yǎng)大的,也不知銀子金子值什么。怕就怕婚后叫人掏空了,后悔都來不及。偏她這會兒聽不下去,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沈夫人不再費口舌,揚聲兒叫丫鬟,“把梳頭婆叫進來吧,給三姑娘上頭?!?/br>
    上頭是個禮數(shù),一面梳還要一面大聲說喜辭——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都想留評罵周安心了【笑cry

    ☆、主客

    磚壘的灶下火苗曳白尖兒,一勺油入了鍋,滾出一道兒青煙來。八分熟的菜色入油里溜一圈便可出鍋,裝到盤子里青紅好看。

    蘇太公在院里紅布棚下吃酒席,與平常的老伙計們一桌上天南地北地聊天兒。席面上菜色換了幾輪,到上魚上湯的時候人已都吃得七八分飽,摸了摸肚子要走了。蘇太公和幾個老伙計背手出院子,打著伴兒到別處消食兒去。這會兒個個手里都捏了根竹篾子剔牙,說的閑話也是不著四六。

    蘇太公咬著竹篾子,甩著大袖兒走在人后。系在腰間的煙斗晃了幾晃,入眼忽叫他想起來,那黑布袋子里煙草兒要見底了。余下還有小半日的光景,沒有煙草怕是不能過活,因與老伙計招呼一聲兒,折了身回家去取。

    蘇家院里來往客多,瞧見熟臉的少不得都要招呼一句。一路招呼到門前,擠過門檻兒進院子,蘇太公便直往東偏屋里頭去。家里裝了煙草,還得尋他那些老伙計去。他推門入了灶房,又進里間,剛打了里間兒的簾子,便瞧見周安心正躬身站在他屋里木箱子前,手提了箱子蓋兒,拉開兩指寬的縫來。

    恐是沒想到蘇太公突而又回來,周安心臉上驀地怔了怔。到底腦子活跳些,神色一拂,忙松了手里的箱蓋兒,訕訕道:“家里紅氈不夠了,待會引了嫂子進屋,怕不夠到花橋前的,娘叫我來看太公這屋有沒有。見太公不在,我便做主自個兒進來了。想著有也不能收在別處,只能在這箱子里?!?/br>
    蘇太公撂下簾子進去裝煙草,一捏一撮兒裝進隨身的黑布袋兒里,“我一個糟老頭子哪里來的紅氈?這里沒有,你往別家借借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