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哭哭啼啼了半晌，這才從他手指頭縫里迸出一句話：“老爺……老爺丟下奴家不管了……”武松移開手，讓她說，“嗚嗚嗚，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我命苦啊……嗚嗚嗚……我管你是誰……老爺不要我了，嗚嗚……”

    倒更像是自說自話。武松只從里面聽到幾個屈指可數(shù)的有用的字，剛要再發(fā)問，突然想到了什么，四下一望，轉(zhuǎn)身就往屋外沖。

    這房間很有可能是個圈套。

    誰知黃衣女子把他一拉，哇的一聲又哭出來，撲通一聲，直接從床上摔到地上，這才掙扎著爬起來，繼續(xù)哭：“喂，你別走……老爺不要我了……”

    武松一眼就看出來，原來她臥在床上，并非作態(tài)，而是腿上本就有傷。不好掀開她衣服直接看，但估計是傷筋動骨，這會子雖然能站起來走路，但不免一瘸一拐的。沒走兩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著眼睛嚶嚶嚶大哭，一邊哭一邊眼睛縫兒里看人，大約是自覺儀態(tài)萬千，其實狼狽得讓人不忍直視。

    武松束手無策，只好換了個說法：“我是你家老爺派來接你的。發(fā)生什么事了？”

    黃衣女子這才一愣，見對方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像是個正派人，立刻喜出望外，淚還沒干，就換了個口氣，直愣愣的說：“你這小廝好不曉事，有這么對你家娘說話的嗎？轎子在哪里，我要去追老爺，我就說嘛，他不會把我丟下……”

    這女人是個膿包。武松不認識孫雪娥，但心里已經(jīng)默默下了一個無比正確的結(jié)論，再問：“老爺在哪兒？你不說清楚，我無法帶你去找他?！?/br>
    人家又哭上了：“嗚嗚……老爺說，他……他是惹上什么仇家……要、要……不能算逃，是了，不是逃，是搬家、搬家……他說，有東京蔡太師撐腰……隨便在哪個地方做官，都比陽谷縣這個鬼地方強……強，早就在籌備搬家了……他還嫌我腿腳不方便，走不動，就、就讓我自己回家……天地良心哪，奴家的腿，明明是讓老爺你踢壞的！奴哪有家可以回，老爺家就是我家……嗚嗚嗚，我就不走、就不走……”

    武松緊按刀柄，失聲道：“西門慶跑了？”

    不僅跑了，還跑得干凈，跑得后路井然。早間一看到武松在縣衙廣場的所作所為，立刻判斷出了他是一個什么樣的對手，計劃出了一個最佳的應(yīng)對方式。家里的小廝丫環(huán)一概遣散，粗重家什一概丟棄，就連這個腿腳不方便的小妾——看起來不是那么受寵——也可以狠心甩掉。這份壯士斷腕的膽識，武松幾乎要佩服了。

    繼續(xù)追問：“你說他去……做官？去了哪兒？”

    閃身急了些，衣擺下面的刀光一閃而過。孫雪娥看到那刀，這才似乎突然全反映過來，哭聲戛然而止，喘著氣道：“你你……你不是我家人！我沒見過你！你是誰，你到底是……”

    話說一半，突然拼近全力，“嗷——”的一聲尖叫起來，聲音穿透了大雨的簾子，怕是驚醒了整個陽谷縣。

    武松平生手段無數(shù)，他可以預(yù)料對手的每一招每一式，卻預(yù)測不了一個腦子有包精神崩潰的女人的下一步所作所為。于是等他想起來捂她嘴的時候，已是慢了一拍。

    武松立刻閃身出門，一路拍熄所有的燈火。等他跑到水榭盡頭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亮起了更多的燈火，松油桐油的火把，在大雨里清晰可見。幾排憧憧人影現(xiàn)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喊：“抓賊??！抓西門大官人家里的賊！抓住了有賞！”

    火把飛快地移近，兵器聲嗆啷啷的刺耳。武松倒不慌，側(cè)耳細聽，從那些聲音里聽出些熟悉的口音。他閃在黑暗里，一下子明白了來龍去脈，不禁哭笑不得，罵了一聲。

    毫無疑問，西門慶在白天見到武松的一刻，就準(zhǔn)備好了跑路。他大約本來計劃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搬家上任，但眼下卻倉促提前了計劃——還算是看得起武松。

    那個黃衣小妾由于腿上有傷，無疑會拖累行程，于是被西門慶要求回娘家?？墒撬龍詻Q不肯回去，而是固執(zhí)地守在這個人去屋空的宅院里，想著老爺也許會派轎子回來接她。

    西門慶也許知道她沒走，也許不知道。但就算孫雪娥留下，那也正好是給武松留了一個誘餌。

    況且，西門慶跑路之前，已經(jīng)通知了陽谷縣官府，讓兵卒埋伏在他家周圍。要是能就此把武松捉到，那才算是絕了后顧之憂。即使捉不到，起碼可以惡心他一下子。

    可是陽谷縣那一群人精，錢收了，西門大官人又不在，更何況半數(shù)都是和武松交好的，哪里還會忠心給他辦事。于是埋伏歸埋伏，卻是消極怠工，耳不聰目不明，哪能發(fā)現(xiàn)半個入侵民宅的。

    直到孫雪娥的一聲尖叫，外面埋伏的官兵才意識到果然出事，連忙馬后炮的全都一個個跑過來，打算爭個頭功呢。

    武松略略一估，來了約莫有三四十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他認識的。

    眼下他只求盡快脫身。西門慶此時已經(jīng)出了陽谷縣，拖家?guī)Э诘拇蠹s走不快，但沒人知道他去往了哪個方向。武松略一沉吟，決定現(xiàn)身。

    立刻有人看到了，認他出來：“武都頭！”還是叫他原來的職務(wù)，“果、果然是你??！你怎么還敢回來！”這是他原來的手下。

    還有人揮著火把，大聲喊：“武松！西門大官人說了，小心這人來報復(fù)，他還真敢來！喂，武松，這回你跑不了啦，乖乖跟兄弟們回去蹲號子吧，新賬舊賬一塊兒算！”這是夏提刑手下的直系。

    有人還在瞎指揮：“散開都散開，別擠一塊兒，武都頭身上有功夫，你們幾個要防著他從后面跑！”

    武松把這些話都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踏著腳下的泥水，一步一步向前走。果不其然，舉著火把的一眾官兵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他們都知道，單打獨斗，自己掰不下武松一根指頭；但人多力量大，哪怕是撲上去把他壓實在了呢。

    可是誰也不肯做那第一個撲上去的。大雨天的，誰不想趕緊回家鉆被窩，非要來干這份苦差事？可要是真眼睜睜的放跑了人犯，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武松自然理解這些小嘍啰心底的想法。一個微笑，說道：“上?。　弊笫忠粨]，使出三分力，喀嚓一聲，打折了一個人手中的哨棒。

    官兵們這才如夢方醒，大呼小叫：“上！別讓人犯跑了！”

    架勢做足，每個人都擺出一副拼命的姿態(tài)。就算武松真的奪路而逃，也顯得大家盡力了，實在是對手太厲害。法不責(zé)眾，難道能每個人都挨板子不成？

    于是雙方配合默契，人犯作勢要逃，官兵作勢圍攻，庭院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睾貌粺狒[，不時夾雜著罵娘和怒吼。武松腳底下卻是行云流水，眼看就要逃到大門口了。

    忽然官兵隊伍的防線收緊了。一個低啞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遞開來：“喂、喂，你們都傻了？捉住武松，除了縣里面記功，知縣大人還一人賞咱們五十貫錢！他親口說的！”

    這錢顯然是西門慶出。那五十貫錢果然精神了幾個人，刷刷幾聲，疲軟的攻勢又重新抖擻起來：“武松，哪里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五十貫錢”的消息瞬間傳遍，官兵們?nèi)巳宋涔Υ筮M，武松一個疏忽，竟被逼回去好幾步。

    他終于抽出刀，不想殺人，眼睛只是瞄著那一根根或粗或細的大腿，頃刻間兩個官兵中刀倒地，一個捂著左腿，一個捂著右腿，嗷嗷直叫。

    武松冷冷道：“捉住我，你們有五十貫的賞；讓我傷了，這錢就是喪葬費！大家讓開！”

    可是立刻又有人補上了缺口，甚至有人飛奔去縣衙調(diào)援兵的。已經(jīng)見血了，再抓不到人，都是做公的人，面子往哪擱！再說，賞錢是按人頭給的，多叫些幫手，自己的份兒又不會少了！

    武松終于微微有些氣喘，這幫兄弟們也學(xué)乖了，手上的家伙往他下三路招呼，擺明了是要活捉領(lǐng)賞。一個手快的已經(jīng)趁亂把他褲子削出一大條縫，還不忘說：“都頭對不住啊，趕明兒兄弟去班房給你送飯賠禮！”

    吵吵嚷嚷中，已經(jīng)把武松逼到墻角，幾把刀如同泰山壓頂，鎖了下來。

    第48章 人質(zhì)

    武松腳下險些一滑。這光景，就算是殺人也不一定能脫身了。他自己蹲班房倒不要緊，十里之外，關(guān)公廟內(nèi)，還有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在給他大哥守墓呢。他有點后悔今日托大，但他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覷個空擋，一個滾地翻，接著一躍而起，借著水榭里回廊的檐，蕩回了方才那亮燈的小屋。黃衣愣女人還在里面發(fā)呆，正脫下兩只繡鞋兒，打相思卦呢。

    “老爺回來、老爺不回來、老爺回來、老爺不回來……”

    武松上去一把將她拎起來。孫雪娥五短身材，立刻雙腳騰空。

    “啊——殺人啦——劫色啦——”

    武松任她喊，一腳踢開門。

    “都讓開。傷了西門慶屋里人，看你們還拿不拿得到他的賞錢！”

    這話一針見血。官兵們沒料到這庭院里還沒走干凈，更沒料到里面居然留著一個艷妝女子，一時間眼睛都花了一刻，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了。

    孫雪娥從沒跟這么多如狼似虎的男子漢面對面，立刻雙手捂臉，連聲尖叫：“老爺——啊——饒命啊——老爺，你的娘子要讓土匪搶去做壓寨夫人啦……”

    武松心里只是閃過一點點歉意。這妹子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這么大的？

    官兵們果然開始忌憚，議論紛紛：“這、哎呀，這是劫持人質(zhì)，這得回去向上面報告……”

    武松一手挾人，一手持刀，不慌不忙地穿過了官兵的封鎖線。孫雪娥已經(jīng)喊啞了嗓子，哭得楚楚可憐：“我的鞋，我的鞋……”

    為首的官兵——那是暫時頂替武松職位的副都頭——揮一揮手，不情不愿地給武松讓一條路。武松經(jīng)過的時候，還低聲提醒：“武都頭，這下你事兒犯大了，下次來抓人的，怕就不是兄弟我啦?！?/br>
    武松一臉漠然，也低聲快速回：“省得。就說我窮兇極惡，要對人質(zhì)下毒手，你們拼盡全力才保了她一條命。等我脫身，就放了她。”

    兩人擦肩而過。孫雪娥一面哭，一面好奇八卦：“嗚嗚……誒，你們怎么會認識？你們在商量什么？”

    武松希望自己長出第三只手來捂她的嘴。

    出了西門慶家院門，還是不敢松懈。瓢潑大雨已經(jīng)減弱，遠處的燈火忽明忽滅，似乎是縣里調(diào)來馬兵，前來增援抓捕了。

    武松略一沉吟，沿途留下些碎衣腳印之類的線索，閃身進了一條小路，手上還是拉著孫雪娥，一面還得低聲威脅：“不許叫，不許哭，不然我讓你再也見不到你家老爺——別管你的鞋，到時我賠你?！?/br>
    孫雪娥也哭累了，認命地讓他拽著，一瘸一拐的走。

    四周終于又回復(fù)了一片黑暗。零星的幾滴雨，洗刷盡了最后的一串腳印。半輪月亮從云彩里探出頭來。武松左右看看，已經(jīng)到了陽谷縣數(shù)里之外。仔細聆聽，馬兵已經(jīng)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兩條路線不交叉，今晚可算是安寧了。

    他長出一口氣，這才放開這個話嘮人質(zhì)，少不得給人家作揖賠禮：“多有冒犯，娘子恕罪。你娘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孫雪娥反應(yīng)了好久，才突然遲鈍的意識到：“方才他們叫你什么？你是武松？打死老虎的那個？”

    “正是。”

    “我的天！那日他們都說上街去看打虎英雄，大jiejie二jiejie三jiejie都去了，我跟她們慪氣，呆在家里腌蘿卜，可什么都沒看見，悔死人了！那你是英雄好漢了？怎么又會讓官兵抓？你犯事兒了？讓人陷害？還是見色起意？還是財迷心竅？我家老爺怎么會給你結(jié)仇？哼，那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武松耐心聽完她所有的問話，朝她一拱手，面無表情地重復(fù)道：“你娘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若是不需要，武松告辭?！?/br>
    孫雪娥愣了一會兒，笑容還沒消失，一滴滴眼淚就滾落下來。

    “我……我沒有娘家……大娘子家就是我家，可是大娘子也沒了……嗚嗚……老爺不要我了……我走不動……我的腿斷了……嗚嗚嗚……”

    大娘子指的是西門慶的先妻陳氏。孫雪娥作為陳氏的陪嫁丫頭，從小就賣身入府，自己的娘家恐怕住哪兒都不記得了。之后被收了房，也是頗不受寵。這次西門慶沒帶她，多半也是為了甩下一個招人厭的累贅。

    況且這也得算是孫雪娥自作孽。本來腿腳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她為了讓西門慶心疼，堅持每天臥床撒嬌，一會兒叫疼一會兒叫難受，一會兒叫茶水一會兒叫大夫。西門慶之所以丟下她，也是誤認為她毫無行動能力。

    武松見她哭得可憐，“你老爺早就不想要你了”這種話也不忍說出口，忽然心念一動，拿出好人的口氣，繼續(xù)問她方才沒來得及問完的事情：“那么娘子好好思量思量，你家老爺?shù)降兹ツ膬毫?，若是能說出個準(zhǔn)地方，我說不定能去給你捎個信兒，讓他回來接你。”

    孫雪娥眼睛一亮，立刻忘了方才還被他當(dāng)人質(zhì)的那檔子事兒，小聲安慰自己：“我就說嘛，打虎英雄是好人……”使勁想了想，“嗯，他說他在京……”

    孫雪娥這種一輩子沒出過陽谷縣的，讓她記住任何一個地名都是癡人說夢。武松立刻提示：“東京？京西北路？荊湖？還是……”

    孫雪娥趕緊搖頭：“不不，好像是、西……對了，西京！西京在哪兒……”

    西京便是洛陽府，和陽谷縣相距近千里。武松微微一驚，立刻問：“你可記清楚了？”

    孫雪娥卻沒那么確定了，連連跺腳：“是不是的，你去了再找嘛！唉，不過就算找到他，他也多半不會理我……”

    在她有限的世界觀里，什么西京東京，大約也就相當(dāng)于百里之外的另一個陽谷縣，街上隨便拉個人問問，還能問不出西門大官人的行蹤？

    武松一陣陣頭疼，朝她一拱手，“既如此，告辭了。”

    孫雪娥急道：“哎、哎……不是說好了……”

    武松道：“說好了不要你命。你回去陽谷縣，縣衙里的人會管你的?！?/br>
    說完，嘆口氣，快步離開。后面的哭聲嗚嗚咽咽的不停歇，像是夜里的孤魂野鬼，訴著一肚子苦。

    潘小園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松是按時回來了，后面卻還跟著一個水淋淋、嬌滴滴、矮篤篤的嬌女人，還沒穿鞋！

    這就有點尷尬了。潘小園不敢露出太懷疑的神色。再一抬眼，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孫……孫雪娥？四娘子？你……”

    孫雪娥一屁股坐下，放聲大哭：“老爺不要我了……沒有家了……”

    武松有點不敢看潘小園，只是生硬地說：“她腿腳不方便，照顧一下?！鳖D了頓，加了兩個字：“拜托。”

    說完，點上燈燭，徑直走到一個最遠的角落，靠墻休息，揉著太陽xue，拿過潘小園調(diào)好的傷藥盒子，把腿上的幾處小傷包好——這次還是輕敵了，低估了自己那些老兄弟們見錢眼開的程度。本來他還夸口，這傷藥自己用不著呢。

    潘小園照顧他面子，假裝沒瞧見這一幕。

    第一眼看到武松的神色，就知道西門慶大約從他手底下?lián)炝艘粭l小命。她失望之余，卻竟沒有太過驚訝。西門慶要真是個一擊必死的膿包角色，也不至于把武大和自己整得這么慘。況且，她知道武松雖然不至于忌憚殺人，但她自己內(nèi)心深處，終究是懼怕直面那血淋淋的場面吧。

    最好西門慶自己惡疾而終，誰都不用臟了自己的手。

    而武松的心情是復(fù)雜的。角落里一個人氣忿忿的，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頭在殺人。

    報仇的計劃被攪合成了一團糟。被西門慶擺了一道，這他還算有心理準(zhǔn)備；兄長新逝，他報仇心切，若是再重來一次，就算是明知有埋伏，多半也會毫不猶豫地再闖一次西門府。唯一料不到的是，西門慶居然真敢拿他自己的女人“殿后”，早知他有這份狠心，當(dāng)初闖的時候，就應(yīng)該格外留意暗算。

    好容易脫身，本來想把那位西門慶四娘子留在原地完事，可是走出半里路，還聽著她在原地哭，越來越有驚心動魄的架勢。也難怪，一個不受寵愛的小娘子，冷不防被自家丈夫當(dāng)了棄子，又受一番驚嚇，又在一群大男人跟前露了面，最后還丟了鞋，腿上還疼著，一個人在曠野里頭，聽著遠處狼嚎犬吠，估計死的心都有了。

    武松有點含糊。把一個弱女子拋在荒山野嶺的事兒，一天之內(nèi)他做過兩回了。就算是陰險狠毒如西門慶，也有資格指著他的鼻子說一句：不算好漢。